因为江陵太生气了,次日走的时候只给江曦和何敏留了短信。一艘体积很大、看起来很普通的货船停靠在离岸边不远的海面,船上靠边有人一天二十四小时盯梢。此时,船的甲板聚集了十来个肤色穿着不一的青壮年,而一位稳重的老者站在前方眉眼含笑,如果不是有人窸窸窣窣说着什么一副不太耐烦的样子,俨然是恭候什么大人物的仗势。江陵看着这一幕竟是生出些好笑,不是笑弋叔别出心裁,也不是笑佣兵们不情不愿,是说不出来的感觉。自诩没有江晔的“读心术”也有玲珑剔透的心灵,看得出真假,辨得出虚实。可是这么多年,她一点也看不出弋叔的别有用心。她不知道弋叔想要做什么。正如不知道江晔想要做什么。团子面无表情领着江陵上了货船。说是货船,但其实里面没有货。是改良过的船。钟和爱丽丝就在弋叔旁边,看见团子的神情不由得对视一眼,他们相识近十年,对方放个屁都知道他在想什么,其中的默契不言而喻。“弋叔。”
江陵仍然笑着,视线一一扫过面前的每一个人。果然,没有张大和艾希卡他们,连荆棘也不在。弋叔也像没事人一样,笑呵呵地带着江陵往里边走,“饿了吧?饭菜都准备好了。都是你喜欢吃的。”
江陵很坦然地提出要求:“阿杰在这吧?我想先见见他。”
弋叔了然地点头,笑起来脸上皱纹加深,依然透着和蔼:“当然可以,不过他还没醒,估计还有一两个小时。”
药效还没过。江陵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却没说什么。弋叔不愿意和她撕破脸皮,才采用迂回手段让团子来跟她说,她不能不顾双方的颜面。钟和爱丽丝一左一右架住团子的胳膊,“小团子,许久不见有没有想我呀?”
团子不太高兴地扯开她的胳膊,没好气道:“没有。”
爱丽丝顺势抽手,她早就知道团子不喜欢和女人有过多的肢体接触,心心念念的是心尖上的那位。“脾气还是这么大,走,喝酒去。好久没和你一块喝酒了。”
团子没拒绝,三人进了钟的房间,围坐在矮桌前喝酒吃肉。“小首领和我们一起回去,你也是吧?我们三个好久没聚聚了,正好回去和鑫子他们吃烤串去。”
钟有些怀念以前的生活,爱丽丝,鑫子,团子和小忆,那时他们有空就聚在一块,纷纷调侃着团子。团子不会生气,反而十分得意地炫耀自己有女朋友,而小忆会害羞地坐在旁边。团子这般大老粗似的人,也会悉心照顾心爱之人,每逢出任务回来还要买礼物。爱丽丝就是智囊担当,负责挑礼物。小忆——就是团子心心念念的人了,是个性格腼腆容易害羞脾气温和的姑娘,长得清秀可爱,很会照顾人。他们在一起两年,从相识相恋到结婚,是所有人都觉得水到渠成的事情。因为小忆是团子从外边救回来的无家可归又失忆的女孩。后来小忆不见了,真正意义上的不见。大伙儿挺伤心,都帮忙找过,但茫茫人海,找一个连名字都是假的人是多么困难。最失魂落魄的莫过于团子。从那以后,他就很少回天阴总部,因为这对他来说是个伤心之地。家里充斥着两个人的痕迹,可只有他独自一人怀念,光是这种感觉都能把人逼疯。团子把酒瓶放下,轻描淡写地说:“不回去了。”
“什么?”
“我不回去了,我想退出天阴。”
钟和爱丽丝被震惊到说不出话,正想问发生了什么。就见他眯着眼想起什么,咧开嘴,笑得特别开心,整个身子都在抖动,边笑边说:“告诉你们一件事,我找到她了。”
“她?谁?”
爱丽丝一时没转过弯。钟立刻就知道了他在说谁,惊讶得张大嘴,不可思议道:“你说的是小小忆?怎么找到的?她在哪儿呢?”
爱丽丝听见这个名字激动得从椅子上跳起来,拽着团子的衣领,急切地问:“你找到了?她在哪?靖安城?”
她很喜欢当年那个姑娘。一开始是团子委托她帮忙照顾,后来接触多了,她打心眼里喜欢。小忆和他们这些人不一样,有他们不一样的东西,温和善良又单纯。她们曾是很好的朋友。除了团子以外,小忆是和她最要好的人。“先松手。”
团子瞪着她,心想你激动个屁,老子都没你激动。酒精的作用让他忘记了自己当初是多么的忐忑和狂喜,守在人家楼下一夜没睡,回忆着一点一滴相处的时光。“快说!”
爱丽丝松了手,催促他。“我找到她了,她生活得很好,现在是电视台的一名新闻记者。”
团子特意停下来得意地看向自己两个朋友,但是一群佣兵哪里有电视台、记者这样的概念,顶多是有个大概的印象。比如说扛着摄像机拍摄,会在电视上出现报道新闻。不过前者好像是摄影师,后者好像是主持人。钟迟疑着说:“……狗仔?”
他知道有些记者会偷拍明星之类的人,那通常被人们称为狗仔队。“狗个屁,文盲,”团子没好气地骂了他一句,“正儿八经的新闻记者。”
话是这么说,但其实他也不知道新闻记者是做什么的。强大的滤镜使他觉得是很厉害很了不起的职业。“行了行了,然后呢?你怎么不把她一起带来。”
爱丽丝责怪着他。六年了,其实他们都不抱什么希望,只有团子不放弃。没想到坚持还真的可以创造奇迹。团子听见这话沉默了几秒,他怎么敢把她带来。便摇摇头,语气低沉下来:“她不记得之前的事情。”
“又不记得?小小忆真惨。”
钟感慨道,当初是失忆了,现在也失忆了。真是命途多舛的女孩。爱丽丝的关注点当然没有他那么清奇,担忧地看衣服团子,“那你……”“不记得我有什么关系,她过得好就行。”
团子表面风轻云淡,一点也不在乎,“我会守着她。”
得意地补充说:“她还戴着我送她的戒指。”
这样的团子正是六年前意气风发的青年,果然,还是有小忆他才会开心。作为朋友的钟和爱丽丝自然没有不支持好友追寻幸福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