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顿饭因为江晔的不高兴匆匆结束。不过林荃觉和林槿并没有被他感染,很高兴地继续去玩了。江晔不高兴,自然得通过某种方式让自己高兴,很快就将矛头指向一直搞小动作的某个帮派。不过这种货色用不着堂堂江家家主出面,小帮派很快溃不成军。就在他想着下一步找什么乐子时,一辆面包车趁他出行时尾随上他所在的车。行至人烟稀少的道路,窗口伸出黑漆漆的枪口,毫无预兆打中车胎。幸好是经过改良的车子,不至于瞬间报废。却也受损严重,被迫逼停。江晔带了四辆车的保镖,双方立刻展开枪战。“老板,我去换一辆车!”
司机掏出枪刚下车门,就被一梭子子弹打中,血溅了一车窗。江晔轻轻“啧”了一声,熟悉的场面。难闻的血腥味和火药味。这次,是谁呢?欧瑞之绷紧神经,虽说不是第一次经历,但还是有些担心和紧张。担心即将死去的人们,紧张江晔会有危险。至于她自己,倒是没多大所谓。“这些人的穿着和手法很像逐日。”
欧瑞之轻声说。她知道几年前汀唯城最大的杀手组织“摘月”由于季离陌的迫害最终解散,但是其主首领在中立之地迅速崛起,改名“逐日”。同时不少成员零散分布于五大城市中。这里头还有江晔和江陵的手笔。不管是摘月还是逐日,其成员都傲慢无比,接任务时喜欢穿夜行衣,还喜欢玩冷兵器,短剑匕首还有暗器贼溜。“有钱能使鬼推磨。”
江晔嗤笑一声,请得动摘月的残留成员,也是下了血本。他的语调无波无澜。和1106一样,镇定自若,一切尽在掌握之中的毫不在意,漫不经心。子弹不停地射向车窗,一道又一道裂痕,显然撑不久了。江晔抓着欧瑞之的手腕,果断下车。保镖很快就折损近一半,只能说这批杀手质量很高。个个都能以一敌十。江晔一手抓人,一手拿枪,一边看路,一边补刀,就这样还被他解决了一个杀手。“我掩护你,上车。”
看完整个局势,几秒间就有了决断。目标就是数米开外的还算完好的车子。起码轮胎完好,可以开动。凭保镖的实力,杀不死这批杀手。逃才是上策。欧瑞之没有异议,也没有害怕和不信任。趁着江晔开枪掩护,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跑过去,躲在车后。然后江晔也过来了。两人正准备拉开车门上车,欧瑞之瞳孔猛地紧缩,用力向前一扑。灼热的火花浪潮瞬间炸开。竟然是有人直接扔了一颗手榴弹。欧瑞之还没有落地就陷入昏迷。最后一个念头还在担心江晔会不会有事。然后是无边的黑暗。……“滴滴滴——”“后脑勺灼伤……”“背部大面积烧伤……”“左腿……”八个小时后,医生从手术室出来,面色凝重。“老板。”
江晔额头缠了一圈绷带,身上只有轻微的擦伤,但脸色极其难看,二十岁以后他还是头一回生这么大的气。“病人虽然伤的严重,但好在脱离了生命危险,就是……”他欲言又止。江晔抬眸看他,黑漆漆的眸子宛若没有生命的石头,冰凉寒冷。隐隐有一团燃烧的火焰,恨不得焚烧一切。医生一哆嗦,语速飞快地说:“不知为何,病人的求生欲不强,甚至是没有,再这样下去,就算没有生命危险也有可能成为植物人。”
江晔没有说话,迈开步子就要进去。护士们惴惴不安,飞快整理好血迹和仪器。医生使个眼色,让她们都离开,然后自己体贴地关上门。这里是私人医院。老板爱待多久待多久。把手术室当病房都没关系。病床上,由于背部和后脑勺的伤,欧瑞之不能躺着,只能趴着,两只手包着厚厚的绷带。紧闭双眼,呼吸很轻。就像没有呼吸一样。江晔立于床边,看了几秒钟,才声音沙哑地开口:“谁让你救我了?你是觉得我比你脆弱,一点伤都受不了?要是我绝对不会半死不活趴在这。”
天知道他看着陷入昏迷还紧紧把自己护在身下的欧瑞之是什么心情。还有染了不知道是谁的血的双手和白色衬衣。倒是很久没有体会过什么叫“惊慌”。幸好救援来得及时,杀手一看知道没戏果断逃。这才把人及时送到医院急救。江晔很生气,但是他真正发火从来都不是大喊大叫,暴跳如雷,而是冷的刺骨。冷冰冰吩咐掘地三尺也要把杀手揪出来,活的。还有买凶的人。这还嫌不够,让人追杀其他人和逐日。不惜和天阴做交易买逐日成员的人头。“我是你老板,现在我命令你,立刻醒过来,谁准你没有求生欲的?要是醒不过来,我就刨了1106的坟。”
他继续冷冰冰地说,简直比仪器还要冷血。他知道,威胁一个人最有效的手段就是用他最在意的东西。而对欧瑞之而言,没有什么比1106更重要。人已经死了,他不能让死人复活再弄死,只得刨坟。但他不知道,1106根本没有坟墓,跳楼的那个地方,除了一摊血,没有尸体——这正是让人不可思议的地方。江晔再怎么也不见得会谋害救命恩人,威胁也就是嘴上说说。故意激将让她产生求生欲。这下没辙,只得坐在床边,企图把人瞪醒。而他发现一件特别无奈的事,真要对她做什么以示惩罚,也没办法。1106早死了,没死也在另一个时空。白羽清等人亦是。也就是说,在这里没有欧瑞之在意的人,也就没有可以威胁的把柄。这真是让人不爽。但这种不爽不是单纯的觉得无法拿捏对方,而是没有能让对方留下的理由。没有求生欲,原因竟是这样么。没有想要留恋的人,所以活不活都无所谓,说不定这边死了就可以回去那边了。你是这样想的吧。江晔生气中夹杂着无奈。“既然想回去,又说什么能一直陪着我。我真是疯了才会相信你。”
他的语气说不上是生气居多还是怨念居多。亦或是自嘲。嘲笑自己竟然还会相信人。明知所有人都不可相信。跟着他的人无外乎两种,为钱或是为权,最多也是为家人舍命求富贵。保镖换了一批又一批。不是他天性嗜血好战,而是别人非得要他的命。江晔守了三天。脸色发青,双目充血,嘴唇干裂。吃东西没胃口,休息没心情,全凭意志坚持。最后期限进入倒计时,若是欧瑞之还不醒,八成是醒不过来了。江晔听见医生的话,眼皮都不抬一下,沉默地看着床上的人。医生不敢多待,说完就撤,生怕老板把火气撒在他身上。“你要是不醒,等我找着办法去什么叫R国的地方,把零搅个天翻地覆。那个谁,叫白羽清是吧?还有什么希的,一个都不让他们好过。”
他像是孩子般赌气放着狠话。心里却是深深的无力感。他喃喃低语:“你要怎么样才肯醒。”
他奋斗半辈子,坐上权力巅峰的位置,为的就是不再面对事情时无能为力,没想到结果还是一样。异世之人。呵,他能拿她怎么办呢。“大哥。”
一道轻柔的声音唤着他。江陵走过去蹲在他脚边,伸手握住他的手,满脸写着担心。江晔动了动食指,却没有甩开,视线在阿杰和江陵身上转一圈,又回到床上。就像没有生机的娃娃。一时真分不清他和欧瑞之谁伤的更重。他整个人被一种不可名状的悲伤包裹,空洞,压抑。江陵鼻子一酸,险些落下泪来。情愿大哥同从前般冷血无情,也不想看他这样绝望无助。她那么高傲不可一世的大哥啊。“她不肯醒,是不是我之前待她太差?我是有欺负她,但没有很过分吧……”江晔的声音带着颤音,和不解的迷茫。“大哥……”江陵紧紧抓着他的手,向来对什么事都漠不关心的大哥,第一次露出脆弱,实在是太令她难过了。“还是说我身边的人都会不幸……”江晔似乎听不到江陵的声音,兀自陷入自己的世界。“乱说什么?”
江陵有些生气,甚至胆大包天伸手去扯他的脸颊,“欧瑞之还没死,你就在这里自暴自弃,你还是江晔么?那个霸道专制的江家家主?”
“把手拿开。”
江晔冷漠地盯着她。江陵一激灵,悻悻地收回手,站起来。你大哥还是你大哥。江晔恢复往常的表情,没有一丝一毫的脆弱外露,起身拍了拍她的头,淡淡地说:“看好你嫂子。”
“啥?”
江陵愣了,前一秒还忧郁得不行,现在就?这是受什么刺激?不会是打算做什么傻事吧?她急急忙忙拽住江晔的袖子:“大哥大哥,你你你,你干什么去?就算她,那个,你,你也不能,还有我,我和二哥……”连忙向阿杰使眼色拦住他。江晔皱着眉,“我去洗澡,顺便吃个饭,有问题吗?”
“啊?这样啊,没、没问题,但你……”江陵被他堪称双重人格的转换吓得一愣,总觉得哪里不对劲。直到江晔的背影消失在视线里,江陵才像发现什么新大陆,恨不得一蹦三尺高,语调突然拔高,“他他他,他刚才说啥?嫂子?谁?欧瑞之?”
阿杰笑了笑,说:“她的手指刚才动了一下。应该是快醒了。想必大哥也是看见了。”
所以才说去洗个澡。还挺在乎形象。“什么嘛,亏我还担心他会不会抑郁。也不告诉我一声。”
江陵吸吸鼻子,眼泪差点憋不住。“报复你刚刚扯他的脸。”
阿杰看穿一切,有些无奈。好好的悲伤氛围,没几分钟整出了喜剧。江陵小声说:“谁让他说那样的话,要不是太怂,我还想一巴掌拍醒他。”
自暴自弃什么的,实在不是江晔该干的事。“那我俩得亡命天涯。”
阿杰捏捏她的脸,打趣道。“我的人现在还在帮他追杀逐日呢,他敢这么过河拆桥。”
得知江晔遇刺的消息,他俩马不停蹄赶回来,都没来得及休息,直奔私人医院。“这里我在就行,你过去看看他吧,回来的时候顺便弄些白粥。”
虽然江晔恢复了常态,但是江陵知道,刚才表现出来的悲伤和绝望都是真的。不过一下子隐藏起来罢了。还是需要有人看着她才放心啊。“好,别担心。”
闻讯而来的医生带着几个护士,进行检查,表示正式脱离危险,可以转入普通病房。“还好你决定醒过来,不然我都不知道大哥以后该怎么办。说来奇怪,上回第一次见你,我就为我大哥有人陪伴他感到高兴。你想一直陪伴他的——是吧?”
江陵絮絮叨叨地讲着。欧瑞之还没有醒,但心率仪已经在变化,说明有求生欲了。突然,江陵看到她的嘴唇在动,连忙倒一杯温水,坐在床头小心地把人扶起来,用浸湿的棉签在她唇边蘸着。一般这种昏迷了几个小时几天的人醒来第一件事就是要水。欧瑞之颤抖着睫毛,费力睁开了眼。“醒了?有没有哪里不适?需要再叫医生来一趟么?”
医生刚走不久,没说醒了要叫他。欧瑞之轻轻摇头,眼珠子滴溜溜地房间里转,似乎在找人。“是在找我大哥?刚走呢,说要去洗个澡。说来真得谢谢你保护了他。”
江陵轻轻柔柔地说着,还没有停下给她蘸水的动作。“老板他,有没,有事?”
欧瑞之艰难地发声。“没事——嗯——也不一定,不过你醒了问题应该不大。”
不然……后果很难估量。江陵不清楚江晔对欧瑞之是什么心思,但肯定很重要就是了。“什么——问题?”
她疑惑地问。“这个你得亲自问他咯。”
江陵暧昧地眨眨眼。欧瑞之一脸不解,却没有继续问。直到视线里出现了一道人影,笔直的腰身,穿着蓝色上衣黑色长裤,脸色还有些苍白,好在眼神坚韧有神。矜贵的手拎着一个与其格格不入的红色塑料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