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教授在睡梦中,带着那封陪伴了他四十五年之久的信和那张梅花的照片,坐上了去丽城的高铁。车厢里洁净如洗,没有一丝灰尘,没有一点噪声,就像是坐在真空里似的。车厢内,除了龙三教授以外,没有其他任何乘客。前方显示屏上:“忠城一一丽城”的红色字体从右到左来回滚动地显示。这D6016次高铁,是忠城直达丽城的复兴号,最高时速350公里/小时。他坐着如此舒适、如此快的高铁,还是第一次。他的心境与车厢内一样,静得出奇,静得来可以听得见自己的心跳。龙教授看了一下手上的夜光表,还差五十秒二十一点整,这趟高铁在忠城北站只停四分钟,二十一点准时发车。教授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手表,高铁启动很快而且平稳。显示屏上的速度很快就达上了350公里/小时。他的心绪随着飞转的车轮在不停地翻腾。丽城,我离你越来越近了,我很快就要见到你了,见到你,就犹如见到了她。四十五年了,你一定还是那么美,还是那么俊,还是那样甩着迷人的长辫子。你一点都不会变,一定还是那村姑一般。也许你也变老了,也许你也是满头白发, 也许你已经是儿孙满堂,也许你也在期盼相见的这一天。车厢里灯光一下暗了下来,由原来的白光变成了灰绿色的暗光。此刻龙三教授一下从“也许”中苏缓过来,不由自主地朝减速玻璃窗外望去。近处的夜色,远处的夜景层次般地展现。一路路夜光如火树银花,遍地开放。一排排夜灯如流星一般,拖着尾光向窗后一闪而过。远处幢幢高楼流光溢彩,从万家窗口透射出来的点点灯火,一恍即逝。这条“巨龙”跨大江穿隧道,载着龙三教授那颗期盼了长达四十五年的思念,飞奔丽城。到达丽城高铁南站,只有教授一人下车。他来不及顾暇站上的一切,很快出了车站,在出站口处咨询了一下去石城县城的客车。坐206次公交车到石城汽车站,再坐中巴车去丽城县。他一路奔波,赶到丽城县城已是早上五点过了。教授在县城汽车站打了个的士,直达丰收公社十大队一小队。无巧不成书,那的士哥师傅恰巧是原丰收公社的人。师傅说:“丰收公社十大队早年就开发了,现在是丽城县的城南新城,原来的村民早已搬迁。”
教授问:“你认识十大队一小队的梅花吗?”
“不知道,没听说过。”
“她多大岁数了?”
“六十二岁了。”
教授说着说着从信封中拿出照片,叫师傅看,师傅说:“不认识,不认识,我们这个岁数的人,恐怕都不认识。”
师傅一边开着车,一边打量了一下教授手中拿着的老照片,并回答了教授提出的所有问题。“叔叔,到原来的十大队了。”
的士师傅说。“十大一队在哪儿?”
龙教授问道。“开发这么多年了,具体地址我也弄不太清楚。”
的哥师傅回答龙三教授。教授下了车:“谢谢师傅!”
的士闪着车灯向前开走了。龙教授站在此处,举目四望,眼前是高楼立林,马路上来往的车辆不多,路灯下的行人还寥寥无几。他拿着照片,一路走来,一路问:“同志,这儿是原来的十大队一小队吗?”
“我不知道,你去问他们。”
“同志,你认识她吗?”
“不认识,没见过。”
“同志,你认识梅花吗?梅花的梅,鲜花的花。”
“不认识,没听说过……”龙三教授此时此地,心灰意冷,一路辛苦,一路奔波,一路期盼。他伫立良久,一路满腔希望,换来的是满腔失望。这失望犹如一盆冰水,从头一直凉透到了他的全身,又从全身浸泡到了他的心底。他在心里呼喊:梅花啊,你在哪里?你到底在哪里?他两手套在嘴上,把自己的手当成喇叭筒,对着宽阔的大道大声呼喊:“梅花,我是你的三哥哥,你在哪里?你在哪里?”
喊来呼去,只有车来车往的鸣笛声。一会儿,又逢人便问,见人就寻。随后,教授来到了城外,又是寻又是问,又是问又是寻,他人不知,众人不晓。他又对着城外大声呼喊:“梅花,你在哪里?梅花,你在哪里?我是你的三哥哥。”
城外静悄悄,静悄悄,也没有回音。快天亮了,教授登上了山巅,站在最高处。向着东方,对着西方,举望南方,四方八面地大声呼喊:“梅花,你在哪里?你在哪里?”
那呼喊声,撞击山峦,山峦回荡;那呼喊声,撞击高楼,高楼摇撼;那呼喊声,撞击山川,山川欲动;那呼喊声,撞击江河,江河奔急……龙三教授在梦中寻梅,找遍了丽城县的三江四海,寻遍了丽城县的大小山川。他被自己急促的喊声惊醒,一下从床上坐了起来。他在床上坐了一会儿,随后去卫生间洗了个澡,穿好衣服,来到卧室,拉开窗帘,雪花还在飘。他望着家的南方,他恨不得借助这满天飞雪,飘到那南方去。梅花,车站一别,一去就四十五年了,四十五年的等候,四十五年的牵挂。四十五年来,不知做过多少梦?不知在梦中见过你多少回?四十五年来,我就只收到了你一封信,四十五年了,我们就只有梦中才相见。你为什么不给我写信?你为什么不到我这儿来?你不可能把我们的情都忘得一干二净。难道我给你写的那些信,你就只收到了第一封?难道你写的信也只寄出了第一封?难道你妈妈就那么狠心,断了我们的情,断了我们的意?难道我们的情,我们的缘,就被包办婚姻斩断得一个在南方,一个在北方?至今杳无音信。难道被你妈逼得实在没办法,你不得不走上包办婚姻的痛苦人生?几十年来,你仰望过北方吗?北方的《北风吹》,北方的那些日日夜夜你还记得吗?梅花,今天是你六十二岁生日,我在遥远的北方,祝福南方的你开心快乐!你看到今天满天的雪花了吗?如果你看到了那飘飞的雪花,就是来自北方的问候!就是来自北方的祝福!雪花,请你慢慢地飘,请你慢慢地飞,从北方飞到遥远的南方。请你带去北方的意,请你带去北方的情,请你带去北方的泪。深冬即将过去,万紫千红又是春,等到漫山遍野春天暖,彩云飘来梅花归……四十五年的等待,四十五年的期盼,四十五年的冬去春又回,昨夜不枉此生梦一回。教授慢慢从窗外把思念收回,回转身来,叠好被子,把枕边的照片装入到了信封里,又重新夹在了那页书当中。从墙上取下他心爱了几十年的手风琴,拉起了“北风(那个)吹,雪花(那个)飘……”那悠杨的歌声伴随着窗外的雪花飞,把教授的思绪拉回到了四十五年前的乡下……梦中寻梅夜思念,苦苦守候心中梅,琴声拉回故乡愁,歌舞伴哥情悠悠,请继续分享《腊梅苦寒鲜花开》第003章《外公的七十大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