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移视线？转移什么视线？”
王传启接了一句，但很快反应过来，“你是说，《我的野蛮女友》的互联网营销？”
王维点点头：“以《我的野蛮女友》上映前的正常宣传，以及正常口口相传的口碑传播速度，它的票房怎么也不可能在国庆档爆发到那种程度，之前谁不好奇这一点呢？”
“不过现在，你看还有谁会继续琢磨这个问题？大家都被我的新片吸引了注意力。”
王传启哑然失笑：“我承认第一次互联网营销的效果很不错，但至于用这样的方式来掩盖吗？”
王维鄙视地瞥了他一眼：“我说你只看到第一层吧，你可能不服；但你能看到的，也就是表面一层了。”
老王不服气了：“我倒要听你说说，你能看到第几层！”
王维于是问道：“你知道当年的电视业是怎样差点逼死电影人的吧？”
王传启模模糊糊地闪过一丝灵感。 这也不算是太久远的事情——自六七十年代电视机大规模普及后，改变了观众获得信息和娱乐的渠道，带走了超过80%的电影观众。 电影人一开始没有把电视放在眼里，出现这种趋势后，自然把电视视作洪水猛兽，纷纷抵制电视，譬如不把自家的产品卖给电视播放，甚至不肯让电视公司租用他们的摄影棚、设备等拍电视节目。 ——五大之一的华视，就是通过填补电视节目的缺口冒出头来，最后在各种机缘巧合下跻身五大。 总之，时势所趋，观众对于内容更多、选择更加灵活的电视喜闻乐见，选择用脚投票，大量减少了去影院的次数，而更愿意呆在客厅看电视。 “……最后，是资本结束了这个对抗局面。金融资本的介入，让电影制片厂和电视公司相互整合，重整了整个传媒业，形成了今天的五大传媒集团，也改变了电影行业的运行规则。”
王维感慨道。 整个电影行业都因此经历了一次震荡。 那之后，在内容制作上，电影人开始标榜自己的大制作，或者特效技术带来的大场面，致力于让观影体验和小屏幕拉开差距，这才把观众“骗”回了电影院。 而在宣发上，电视稳坐电影宣发的第一把交椅，从广告到专门用于电影宣传的娱乐节目，成了观众接触电影的第一场景； 电影的院线寿命也越来越短，整个行业由严重依赖于院线，到院线、电视网与DVD主导的格局。 说起来，敦煌就是在这个阶段，因为缺乏资本，没能与电视进行整合，一步落后步步落后，从而失去了对抗五大的实力。 说到这里，如果王传启还是没有想法，王维都要考虑是不是该换个人来领导敦煌了。 好在老王的悟性还是有的。 他像是被拂去了眼前的尘埃，站在一个更大的历史视角来看当下的时势—— “你是说，历史会重演？”
王维耸耸肩：“历史不会简单的重复，但总是压着相同的韵脚。”
王传启闻言，越琢磨，脸色越是严肃。 这一次的国庆档，《我的野蛮女友》在传统媒体还没有反应过来，甚至向那些传统的专栏作家和影评人约了稿件，但很多影评人甚至还没有来得及去看电影的时候，就利用其在网民中间的热度，一下子火了！ 由此可见，网络信息传递的快捷性、网络口碑影响力的及时性，显然是要吊打传统媒体，以及此前大家比较信赖的口口相传。 互联网是不是跟电视一样，属于不可逆的趋势呢？ 现在看来，这是个肯定的答案！ 而这对电影业来说，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传播范围更广，传播速度更快的互联网，必将成为电影宣发的主阵地； ——意味着宣传攻势加快，电影首周的票房必然更猛，相对的，窗口期可能会不断缩短；然后有天然关注度的续集或改编电影会成为院线主流。 而除此之外，还可以想得更深一层。 “假如互联网也像电视一样，能够在线观看电影，甚至都不需要院线了……”他自言自语道。 听他这么一说，王维乐了，道：“我可以肯定地说，互联网在线观看视频，乃至于电影，是迟早的事。”
“实时消息传递协议、实时流媒体协议等底层协议都已经开发出来了，现在最主要的，还是整体基础设施的进步完善，如提高网络带宽，才能摆脱单纯的图文形式……” 王传启若有所思的点头。 技术他不懂，但要说基础设施，他是有体会的。 之前在《天才枪手》中植入广告的荣耀电脑，今年销量爆炸；老王本想吹一下植入广告的效果，没想到一看整个电脑行业的数据，植入广告只能算锦上添花——差点丢人现眼了。 这也从一个侧面说明了，王维念兹在兹的互联网时代，加快步伐到来了。 即使以他浅薄的认知，也能感觉到，娱乐形式必然会随之发生变化。 娱乐渠道增加了，但观众的注意力是有限的呀。 电影啊，大概又要被“逼死”一次了。 王传启的眼睛亮了起来！ 这是敦煌的机会呐！ 且不说明晃晃的例子摆在前面——华视就是搭上了新的电视渠道，进而获得资本青睐，进而跻身五大。 当新的渠道、新的平台再次出现，必然会带来一次行业地震！ 电视最终没有逼死电影，王传启也不认为互联网会逼死电影。 但是，假如观众依然喜欢电影，却不在传统的平台——电视网、电影院——上收看了呢？ 是不是意味着，谁能掌握新的渠道，谁就是……新王？！ 王传启的心脏怦怦的跳了起来。 他第一次感觉把到了时代的脉搏！ 同时，老王第一次对王维这个大外甥，产生了一种可以称之为“敬畏”的情绪。 自己需要被点拨，被引导，才能窥见一丝时代的脉搏。 那么王维呢？ 他是多早就把到了时代的脉搏？甚至于，他究竟看到了多远的未来？ 王传启好奇，但不问。 问出来也没用——譬如王维早就影影绰绰地表示未来是互联网的时代，但他一直到互联网的价值摆在眼前，才对此深信不疑。 王传启只严肃道：“你说得对，这把转移注意力很值当！”
虽然五大对新技术向来是排斥而非积极拥抱，但说不准哪天就开窍了呢？ 同为后起之秀不可怕，但到了五大这个层次，要资源有资源，要人有人，抢占赛道起来还是很可怕的。 王维就是这样想的。 虽然也未必能遮掩多久，但同行越晚注意到敦煌的超前优势，越有利于敦煌猥琐发育。 悟了的王传启也不抠了，摸着下巴开始认真思考手中的筹码。 海外的融资，已经足够敦煌接下来两年的拍片预算了。 《天才枪手》的票房大爆，已经产生了数以亿计的盈利；下半年随着《我的野蛮女友》再次大卖，盈利只会更多。 以目前的状况推断，只要王维不出现大失手、大走眼，敦煌的现金流将会达到新的高峰。 此时投资互联网，似乎是个不错的选择。 然而很快，王传启的眼神一涣。 互联网该怎么投资来着？ 天知道，在此之前，他和其他所有的正经投资人一样，对于新生的互联网完全是当作泡沫来看的。 国内开创“免费和开放”商业模式的门户网站天狐，在89年成立，第二年，也就是去年年底，在科创板上市，发行价20元，上市第一天最高就涨到了60元，最后收盘时公司市值30亿元！ ——对比一下，传媒业上市市值最高的唐宇传媒，达到30亿元市值的时候，足足花了二十年，而一个不到两岁的互联网公司轻轻松松就做到了。 这家成立17个月，未曾盈利一分钱的公司，震撼了所有的投资人，媒体不遗余力地宣传互联网就是未来，人们纷纷惊呼互联网将改变商业的模式。 ——虽然他们大多数看不懂这个东西。 毕竟，一家只关心每天吸引了多少人来访问，在网站上总共花了多少时间，而不是每天挣了多少钱的公司，怎么就值这么多钱了呢？ 一边是高市值，一边是不断的亏损，落在正经投资人眼里，可不就是吹起来的泡沫吗？ 王传启之前这样跟王维吐槽时，王维是笑而不语的。 这算什么泡沫？ 上游投资者的钱像瀑布一样砸向创业者，下边的创业者脑袋都给砸晕了，开始毫无节制的放火烧钱……那才叫泡沫！ 公司成立开个派对，公司改名字开个派对，项目启动开个派对，产品上线开个派对，一个派对轻轻松松花掉十几万元……那才叫泡沫！ 还真别笑，这就是王维在彼世所经历过的真实的互联网泡沫，就连他这个跟那些公司毫无关系的路人都可以去凑凑热闹。 现在这种亏损程度，小意思啦！ 当然，王传启现在也转变了看法——就算是泡沫，那也是有价值的泡沫。 如果把天狐这样的门户网站当作是一家媒体公司来看，能吸引用户，起码能吸引广告。 按照敦煌的第一次互联网营销效果来看，只要天狐开通广告版块，那肯定是供不应求的。 可惜人家都上市了，而且市值还这么高，投资不起。 至于说自己创办一家互联网公司……嗯，老王对于“隔行如隔山”的概念还是心里有数的。 这时他终于想起了王维的微博科技也是一家互联网公司了。 ——之前他一直将其看作是一家动画制作公司来着。 但后面不是开发了个通讯软件嘛，他也注册了，还挺好用的。 不过，因为不是时下最火热的门户网站，王传启也没抱多大期待，随口一问：“你的微博科技有多少用户了？”
王维听到这个问题，脸色有些古怪。 这又是一个相当有趣的故事。 “……八月，注册用户就突破了100万；九月还没过完，这个数字就突破了200万；现在十月才过了一半，用户数已奔着300万的规模去了！”
“嘶~”王传启倒吸了一口冷气。 短短的几个月，就能获得几百万的用户，这在旧经济体系里面是想都不敢想的。 好吧，就算他对互联网不算太熟悉，也知道这个增长速率，哪怕在互联网模式里也是相当罕见的。 他再一次确信，这厮是真的从不下废棋！ 对此，王维只能说：“这应该是社交网络的属性吧。”
“每个人都有一张关系网，用户数越多，就会产生更多的连接，而更多的连接会吸引更多的用户进来，就像滚雪球越滚越大……” 王传启压根不关心什么理论，甚至没听王维说完，就迫不及待道：“新增这么多用户，每天都要花不少钱吧，敦煌可以投资！”
王维不提他才是敦煌的大老板，故意道：“真的？你最好想清楚了再说，毕竟现在没有人知道，一款聊天软件该怎么盈利，这可是一个无止境的吞金黑洞啊。”
但王传启虽然经常被称作“老王”，又不是真的七老八十了，他还是个未满三十岁的年轻人，一旦转过弯来，拥抱新技术那叫一个积极。 “我算是明白了，对于互联网来说，只要用户量增长上去了，赚钱可以慢慢想。”
他突然一拍大腿：“就算暂时不能盈利，你有这么多用户，对于电影宣传也太方便了，譬如电影要上映了，就给用户弹一个窗口，仅仅是让他们知道有这么一部电影上映，都赚到了！”
王维深深地看了老王一眼，这次真有点刮目相看的感觉了。 这不就是弹窗吗？ 或许再过几年后，弹窗会让大部分网络用户心生讨厌，但在当下，企鹅通讯才刚刚火起来，他就能想到并加以利用，还真是个天才的想法。 “厉害，你对互联网的认识已经超过很多创业者了。”
王传启嘴角咧出笑来，居然还觉得挺荣幸的。 察觉到这种心态，他笑容一敛。 咳，这小子再心有沟壑，不还是他外甥吗？淡定啊淡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