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维算是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进入了一种奇妙的状态。 经过前两个剧组的磨合，《沉默的羔羊》剧组中大部分人已经是相当熟悉了。 他敢肯定自己没有加任何buff，却好像与大伙建立了某种“心灵相通”。 ——他能感受到其他人调整得越来越好的状态，能感受到其他人日益增强的信心，能感受到整个剧组都到了一种蓄势待发的最佳状态。 在对筹备工作的检视中，原作很多模糊的片段也清晰闪回，两相对比之下，让他愈发显得游刃有余。 于是王维当机立断，《沉默的羔羊》正式开机。 这次开机仪式相当平平无奇，也就安排了几家平常关系比较好的媒体进来，简单采访一下就完事了。 按照原计划，王维是打算把舆论唱衰《沉默的羔羊》的剪报通通拿出来，一来再次给剧组打打鸡血，二来顺便搞搞噱头。 但眼看着剧组进入了千载难逢的整体“入戏”状态，这时候还搞什么噱头，赶紧开拍就是了！ 12月16日，剧组正式开工。 《沉默的羔羊》拍摄的第一幕，就是电影中的开头片段。 第一个镜头很简单，就是寒冷的清晨，阴沉的天空，迷雾重重的森林，气氛冷且压抑。 ——很符合眼下萧瑟冬天的背景。 压抑的气氛下，迷雾里出现一个小小的身影，一个女孩，拽着绳索很艰难地爬上陡坡……影片基调开始暗示出来了。 这部电影最重要的一个词是“女性”，女性的内心更加脆弱敏感，在职场上更容易受到性别歧视，也因为身体比男性柔弱而更容易受到伤害，这些更接近羔羊的属性，从表里两面串起了整个故事。 从女警员，到受害的女孩，甚至到身为女装大佬的连环杀手“屠夫”，都在通过不同方面表现着女性的特质。 女孩气喘吁吁，但继续向林中跑去，又跑进了迷雾，迷雾似乎让她害怕，跑步的节奏忽然加快。 前面不远处，是一张用两根木桩撑开的攀援网。 太阳出来了，开始有了暖光，女孩跑到网前，费力地攀上挂网，翻过最大的障碍之后，背景的天空变成了湛蓝，阳光把片头的阴冷彻底给驱散了。 至此，电影整个的基调定完了，女孩没必要继续跑了，画外传来叫声，把她叫住。 一名教官跑了过来，向女孩传递口信——上司劳德叫她去办公室。 “咔，这段过了，时间、天气都配合得相当完美！”
王维拍拍手宣布。 不等大家欢呼，副导演庄耕尽职尽责安排下一步：“转场，抓紧时间转场，拍下一幕。”
——是的，庄耕也加入了《沉默的羔羊》剧组，成为了王维的副手。 按理说，从导演降级为副导演，肯定是掉价了。 尤其是庄耕拍的《我的野蛮女友》已经下档，取得了国内票房4.66亿、海外票房3.2亿，合计7.86亿民元的高光成绩！ 处女作成绩几乎与王维相当，虽然身份、咖位肯定还不能跟王维并驾齐驱，但至少，庄耕已经是排行靠前的新锐导演了。 他只要说一句想拍新电影，会有无数的影视公司老总上赶着送钱，何至于自降身价当个副导演？ 但庄耕可不敢飘。 所谓的“新锐导演”，不过就是王维的一念之差而已！ 一念之差，他把《我的野蛮女友》这个项目给了自己，让自己负责执导，于是就有了自己身上如今辉煌的标签。 换个人来执导，可能票房会略低一点，但也差不到哪里去。 所以无论外界如何吹捧他，庄耕很清楚这个牛皮是吹不起来的。 当然，他本来也没打算这么早就加入新剧组的——不是谁都像王维这样，一部电影接着一部电影连轴转的开拍，好像故事点子没完没了，也不用休息一样。 可是，有一次看了剧本后，他对“汉尼拔”这个角色很感兴趣，被王维忽悠着忽悠着就加入了剧组帮忙。 好吧，话是这么说，但其实他也学到了很多—— 譬如这个剧组在细节方面的准备实在太充足了。 庄耕其实不太喜欢局限于所谓“完备的计划”，而喜欢在拍摄中随意发挥。 但不得不说，当细节完善到一定的程度，真的非常有利于“演员、观众皆入戏”。 譬如现在，剧组转场至办公楼—— 女孩朱迪跑进楼内，一路上所遇到的同事大部分都是着装统一，而且是男多女少，她和迎面走来的女同事打着招呼，可见人缘还不错。 随着她深入高层，女性同事的身影看不到了，几位男性同事正在擦拭武器，几乎是无视她的存在。 进入电梯，周围全是高大健硕的男性同事，穿着红色衣服，与被围在中间显得有些瘦小纤弱的朱迪，形成了强烈的视觉反差！ ——注意，身高172的沈贞仪绝对不算矮小了，但剧中几乎所有男演员找的都是185以上的身材高大之辈，一下子显得她弱小了。 ——武器代表危险，而男性统一着装的红色也同样代表着危险，这当然不是什么巧合，而是剧组精心设计的产物。 根本不用说出来，一般的观众都能通过这其中无数的细节，明白了女主身处的艰难处境。 拍摄继续—— 电梯把朱迪带到了楼上。她穿过一条走道，顺着一块写着“犯罪行为分析处”的牌子找到了办公室。 一名在外间的警官看到犹犹豫豫的朱迪，告诉她，劳德很快回来，让她进办公室等。 朱迪走进办公室，倒背着手，随意打量着四周。 猛然间，她把手从背后放了下来，紧紧地盯着正面墙上的东西—— 墙上贴满了照片，其中几幅照片上是赤身裸体的女尸全景或局部的肢体，惨白吓人。 在照片的下方，一张报纸上的大字标题更加的触目惊心：“屠夫剥了第五张人皮！’ 那硕大的黑体字，让朱迪吃惊地站在那里。 “朱迪，早上好！”
一个声音从门口传来，行为分析处的负责人劳德回来了。他戴着一副眼镜，身材瘦高，一副知识分子的模样。 他先跟朱迪回忆了一下往事，然后给了她一项工作。 “我们跟连环杀手进行对话来研究其心理行为，进而帮助我们破案。大部分罪犯乐意与我们谈话。”
劳德说到这里突然抬头向：“你易受惊吓吗？”
朱迪轻松一笑，摇摇头：“不至于。”
“他是唯一拒绝和我们合作的人，我想派你去试试。”
“是谁？”
“心理医生汉尼拔。”
“食人狂魔汉尼拔？”
朱迪有点吃惊。 劳德平静道：“我不指望他会跟你交谈，但总得努力一下。如果他不愿合作，只要如常报告他的情形就行——他看起来怎么样？他的牢房怎么样？他是否在画些什么……等等。”
说着，劳德从桌上拿起一叠文件放在朱迪面前，“这是汉尼拔的档案，我们的调查问卷和你的工作证，明天交报告行吗？”
朱迪应了下来，起身准备离去，忽然又回过头来问道：“对不起，先生，请问为什么这么急？汉尼拔坐了这么多年的牢，他跟‘杀手屠夫’有关吗？”
劳德有点惊异于朱迪的敏锐，抬头看了她一下，说：“但愿如此，希望你能完成工作。”
“是，先生！”
劳德又有些不放心地叮嘱道：“对汉尼拔千万要小心，齐顿医生会告诉你跟他接触的一切有关程序。不论什么原因，都别违反这些规则，也别告诉他任何私事……千万别忘了他是什么人，记住这一点……” ——这一段，直接为表里两个故事都做了铺垫。 接下来当然是转场到“齐顿医生”的办公室—— “他是个魔头，是个变态狂人，难得抓住一个活的。从研究的角度看，汉尼拔是我们最有价值的资产。”
齐顿医生态度明显不认真，甚至有些轻佻地冲朱迪笑了笑。 朱迪显得有些不太自在，把头转向一边。 “有很多警员来过这儿，可你是最有吸引力的！”
齐顿医生继续挑逗她，看上去压根就是把她当成花瓶了。 朱迪表情更加不自在，却又不便发作。 齐顿医生看着她姣好的脸，大有深意地说：“你今晚留在青城过夜吗？如果你有适合的向导的话，这会是个很好玩的城市。”
朱迪敷衍着转移话题说正事：“这儿的确很好玩，但上司给我的命令是和汉尼拔博士谈话，并在明天交报告！”
齐顿医生感到有些没趣了，站起身领着朱迪走出办公室…… ——接下来王维表现环境变化的这段镜头调度堪称经典！ 先是垂直俯拍女主走下旋转楼梯，隐喻她正要一层层地走向地狱； 然后是主观镜头和第三人称镜头不断切换； “从观众的心理出发，他们有想看到故事所发生一切的欲望，如果看不到，他们会产生恐惧、紧张的情绪……”王维解释道。 庄耕点点头：“缩小画面可见区域，确实方便营造恐怖气氛……” 两人简单交流一下，继续看向监视器—— 齐顿医生一路打开了话匣子：“劳德派你来真是太聪明了！”
“什么意思？”
“找个年轻漂亮的女孩引诱他，汉尼拔已经八年没见过女人了。你很合他的胃口，明白了吗？”
“我是毕业于警校而不是仪态学校！”
朱迪忍不住顶了一句。 “很好，那你应该能够记住规矩。不要接触，也不要靠近玻璃。除了纸张外不要给他任何东西，纸里不能夹有笔、订书机或夹子之类的东西，只能用食物通道传递，不能接受他的任何东西！明白吗？”
“明白。”
在下到最底层的铁栏门前，灯光把环境染成了红色，齐顿医生停了下来：“我让你看看为何要有这些戒备。有一天，他说胸口痛，被带往医疗室，为方便做心电图，给他摘下了口罩，当护士靠近他时，他是这样对护士的。”
齐顿医生从兜里掏出一张照片给朱迪。 这里给了朱迪拿着照片的仰拍特写，没有拍照片，但朱迪的脸在红色光影下，全是恐惧。 “医生勉强为她安好颚骨，并保住了她的一只眼睛。他吃她的舌头时，脉搏也从不超过85次！”
齐顿医生说罢，从朱迪手中拿回照片，指了指那扇为他们打开的红色铁栏门，“我把他关在这里。”
再想往前走，朱迪却有些报歉地叫住了他，想一个人去见汉尼拔。 齐顿医生很不悦，但最终还是同意了。 …… 至此，背景介绍完毕。 庄耕这才察觉到——剧组的拍摄速度之快，简直是打碎了他对于电影拍摄的经验和认知。 照这样拍下去，这部总时长约120分钟的影片，极有可能在一个月出头的时间内，就完成全部拍摄工作。 庄耕回想了一下，这固然有演员，尤其是沈贞仪，表现得无懈可击的原因。 但更关键的原因，还是在导演王维身上。 ——虽然大部分时间，他只是端坐在监视器后面，不断地说着“咔”、“不错”或“重来”。 但庄耕不敢因此有一点轻视。 因为王维展现的导演状态，神奇！甚至有些可怕！ 每个演员的一举一动，似乎都被他牵引；每个镜头怎么拍，似乎他都了然于心； ——好吧，这还可以理解，毕竟很多基本要求他已经在剧本里交代的一清二楚。 但是另外一点让庄耕很是理解不能了。 王维就像演员肚子里的蛔虫——这样说有些不敬，但绝对是庄耕内心的真实想法——不用演员自己吐露，他就知道，某一场戏，影响他们表演状态的原因是什么。 遇到拍摄不顺时，他就对场景、灯光、镜头角度或者是节奏等，进行一些微调，之后就全顺了！ 以至于，同一场戏，他最多只拍三遍，就能通过。 这种对拍摄精密而又准确的掌控，既体现在拍摄速度上，更体现在拍好的镜头质量上—— 镜头与镜头之间剪切很少，拍出来就是可用的素材！ 当意识到这一点，庄耕都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气。 大家都是导演，以他自己为例—— 他在拍《我的野蛮女友》时，一部120分钟的电影，积累了高达两千多分钟的素材。 耗片比，也即所有拍摄素材与影片最终时长之间的比值，几乎去到了20:1的比例，为此还超支了一些预算。 好在最后的回报还不错，算是弥补了他经验不足的锅——因为不确定到底哪一个镜头才是最好的，所以在拍摄的时候，尽量多的去拍摄各个角度、各种思路的素材，浪费了很多胶片。 一般来说，对于低成本影片，10:1或者15:1的拍摄耗片比算是正常的范畴，更高成本的大制作通常需要负担起更高比例的耗片比。 据主摄影周霖说，王维之前两部片子的耗片比都能保持在5:1左右，已经让庄耕惊为天人了。 而现在是多少？ 说一比一肯定夸张了，但二比一，也……很特么夸张好不好！ 如果拍的是大烂片还能理解，烂片嘛，认真算他输。 但他回看王维拍好的镜头，说是“艺术品”也不为过。 这只能说明，故事、表演、美术、布景……所有的所有，都在王维的掌握中，或者说，在他脑海中清晰成型了。 ——原来“电影在实际拍摄之前，就在导演脑袋里成片了”，真不是传说啊！ 庄耕震撼之余，又兴奋起来。 因为，下面该我们的汉尼拔博士出场啦！ 在导演神奇的调度和掌控下，这位可爱的仁兄，将带给世人何等的惊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