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是什么意思?”
娄力重伤住在医院里,这个事实让田蜜没有办法不对老太太的话反应敏感。 老太太自觉失言,连忙从人群里往后面退,一面还佯装没有听见田蜜的问话,低着头朝后挪,可惜她的愿望还没等实现,就被田蜜一把拉住了。 “先别急着走,娄力和他姐姐之间有什么矛盾么?”
田蜜拉着老太太的胳膊,不依不饶,一副打算打破沙锅问到底的架势。 老太太为难的看看周围的邻居,其他人自然都是一副与己无关的表情,她懊恼的叹了口气:“瞧我这张贱嘴哟!好端端的,提这干啥呢!”
“怎么称呼?”
田蜜问。 “我姓吴。”
老太太尴尬的站在那里,走也不是,留也不是,留下又不甘心,胳膊被田蜜拉着又没办法脱身。 “吴大娘,”田蜜推心置腹的对她说,“我知道你有顾虑,但是现在不仅仅是娄力自己受伤躺在医院里头的问题,就算他再可恶,在你们看来再怎么咎由自取,那辆车上其他乘客终究是无辜的。在过来之前,我刚刚去了其中一位已经不幸丧生的乘客家里,他妻子早就去世了,现在家里剩下一个瘫痪多年没有自理能力的女儿。这还只是一个缩影,在这次事故里死伤的其他人家里是什么境况,我们还没有机会逐一了解。所以现在任何可能有价值的线索,对我们而言都很重要,希望你能够理解。”
听了田蜜说左为民家的情况,吴大娘也很震惊,她身旁的其他邻居也都议论纷纷,替左家的凄惨遭遇表示惋惜。 沉默了一会儿,吴大娘终于叹了口气,对田蜜说:“其实我不是怕给自己惹麻烦,也不是不知道那辆车爆炸了,那些死了的伤了的,家里多难过多痛苦,其实说心里话,我这把年纪了,还有啥好怕的,就算顺风顺水儿的又还能蹦跶多少年啊,我是怕乱说话给娄家大闺女惹麻烦。”
“这一点你尽管放心,我会有分寸的。”
田蜜向吴大娘保证。 吴大娘也知道拗不过,干脆也痛快起来:“其实是这么回事,娄家大闺女为了她那个弟弟啊,可真的是操碎了心了,但是娄力这小子一点也不领情,老大不小了还总伸手跟他姐要这要那,娄家大闺女结婚之后,就是人家别人的媳妇了,她丈夫见娄力总是这个样子,就瞧不顺眼,姐夫和小舅子的关系就一直不怎么好,原本吧,还是看在老婆的面子上强忍着,后来有一次娄力在外面打牌欠钱,被人追债,他就把他姐姐家地址给人家了,结果追债的跑去把他姐姐家的彩电冰箱都搬走了抵债,他姐夫知道之后,差点和娄力打起来,娄家大闺女护着弟弟,结果两口子差点因为这个离婚。”
“所以娄家的大女儿就因为这件事开始记恨弟弟娄力了么?”
“怎么可能!要是娄家大闺女这么容易就生娄力的气,就不会把他宠成这样了!”
吴大娘一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口吻,“就这样了,她还站在弟弟一边呢,宁可和丈夫分居,也不肯听丈夫的,和弟弟断绝往来。”
田蜜不吭声,等着吴大娘的下文,从她之前的讲述已经可以判断的出来,后来娄力一定做了什么让人失望至极的事情。 果然,吴大娘接着说:“娄家大闺女和丈夫分居了差不多大半年,刚开始她老公还过来这里找她,求她回家,后来看她那么坚决,娄力又一个劲儿的在旁边煽风点火,就干脆不来了。娄力他姐好不容易把娄力送进了爆破队,结果才三四个月,他就惹了那么大的麻烦被人家开除了,回来他姐说他,他还一肚子歪理。”
“是啊,这个我可知道!”
之前说娄力睚眦必报的那个中年男人这时候主动结果话头,“我们两家不是住的近么,那次这姐弟俩吵的别提多凶了!我们家都听得清清楚楚!娄薇哭了大半宿骂了大半宿,好大声的嚷嚷,说她为了娄力差点搞得自己家都散了,结果就换来他这么没完没了的麻烦,简直就是上辈子欠了他,这辈子被讨债。”
田蜜第一次听到娄薇这个名字,显然是娄力的姐姐:“后来怎么样了?”
“后来,第二天一早,娄薇就收拾好行李走了,出门的时候还骂呢,说自己再也不会犯傻,为了这么一个吸血鬼一样的弟弟放弃自己丈夫孩子了!还说要是娄力再敢欠债或者其他什么事给她惹麻烦,她就要彻底终结这件事情!”
中年男人咂咂嘴,“反正我是从来没见过娄薇那副模样,横眉立目的!”
吴大娘在一旁忙不迭的点点头,示意田蜜她想说的其实也就是这样。 田蜜迅速的记下来这些重点,顺便询问了娄薇的家庭住址,娄薇本人此刻应该在医院里照顾重伤的娄力,或许在对最后一名乘客进行走访之后,去一趟娄薇的家,和她的丈夫聊一聊关于娄力的事,也是个不错的主意。 离开娄力的家,下一站的目标自然是第五位身份略显特殊的乘客——史永。 然而想要了解史永的为人个性等等信息,通过什么途径实现却给田蜜出了个大难题。根据户籍上的记录,史永离异多年,只有他一个人独自在C市生活。 并且之前他是一个私有煤矿的矿主,在把煤矿转卖之后,就一直处于无业状态,既没有单位,也没有亲朋好友可以去寻访。 最后,田蜜决定去史永之前的那座私有煤矿瞧一瞧。 私有煤矿没有双休日这样的规定,所有的工人都采用轮休制,田蜜和陆向东开了很久的车,才终于到达了这座距离C市市区很远的私矿。 说起过去的老板史永,很多在这个矿工作很久的老职工都印象很深,并且对史永的评价都很不错。 “史老板是个好人呐!那时候我爹生病住院,挺严重的,需要动手术,我家里头钱不够,为了多赚钱,就一直替别人下矿,后来史老板知道了,直接拿了两万块钱拍在我面前,说是以后从我工资里头扣,不过后来他一分钱也没真的扣我的,我攒齐了去还,他也不要,还说让我留着给我爹买营养品。”
一个看起来三十多岁的矿工说起史永,满眼都是崇敬。 “这个矿效益怎么样?”
田蜜不懂得采矿业的事情,只好向矿工咨询。 矿工们纷纷表示,这个矿虽然规模称不上大,但是在同等规模的煤矿里效益绝对算得上不错的了。 “那为什么史永把矿给卖了呢?”
田蜜听了大为不解。 然而这个问题煤矿里的工人显然也回答不了,他们只负责做自己的工作,从老板手里领工资,至于老板为什么卖掉自己的买卖,这显然超出了他们的了解范畴。 于是田蜜辗转找到了这家煤矿的现任老板。 现任老板姓钱,是个刚刚三十出头的男人,从头到家透着一种乍富之后的傲慢,听了田蜜说明来意,脸上多了一抹讥讽的笑容。 “史永为什么卖矿?因为他欠钱还不上啊!抱着一只下金蛋的鸡还能饿死的人,我还真是第一次见到!”
他嘴角撇着,对田蜜和陆向东说,“加上之前出了点事故,赔了不少钱进去,太细节的东西我可能也说不准,但是史永卖矿给我的时候已经算是瘦驴拉硬屎了!”
“这个矿出过事故?”
“出过,那得是两年前的事了吧,具体因为什么我不知道,也没兴趣问,只是听史永说过,他给受伤的工人赔了不少钱,给死了的那一个赔的更多,一下子家底就散出去了一半还多。”
钱老板说起这件事来,嘴巴里没有明讲,脸上却明晃晃的挂着鄙夷,似乎对于史永高额赔偿工人这件事感到非常愚蠢。 “所以,史永是因为被赔偿金压得翻不了身,没有办法支撑这家矿,所以才转卖的喽?”
田蜜试探着问。 钱老板把手一挥:“当然不是了,他可是个出了名的败家仔,烂赌鬼!因为沉迷赌博,把家产赔了个精光,到后来连给工人开工资的钱都拿不出来,只好到处借,然后欠了一屁股的债,实在是周转不灵,也没人敢再借他钱了,他就把矿卖给我了。”
除此之外,对于史永的其他情况,这位钱老板也是一问三不知。田蜜只好放弃,离开了煤矿。 回到市区,他们又特意去了一趟娄力的姐姐娄薇的家,敲了半天门都没有人应,到后来才有一个听起来只有六七岁大的孩子,在门里告诉田蜜,爸爸陪妈妈去医院看舅舅了。 扑了个空,这让田蜜有些失望,同时也意味着这一天的走访任务全部结束,接下来就需要面对家里的那一顿压力颇大的“答谢宴”了。 “走吧,买点东西,去你家。”
从娄薇家的单元里走出来,陆向东对田蜜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