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衡了一番之后,田蜜还是决定要大局为重,和陆向东一起,硬着头皮开车去了殡仪馆,找到了司机老张师傅的妻子。 在见到张师傅的妻子之前,田蜜已经做好了足够的心理准备,面对比韩家艾的家属更加强烈的抵触甚至攻击,然而事情的结果却远比田蜜预想的要乐观,甚至让她忍不住有些为自己的“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而惭愧。 张师傅的妻子,客运站的调度员李波一夜之间俨然苍老了好几岁,从红肿的眼眶和无神的双眼,田蜜几乎可以想见她从丈夫身亡到现在经过了多少次撕心裂肺的痛哭。 说明来意之后,李波极力想让自己表现的平静,然而说话的时候,她的两只手死死的攥着拳头,指甲陷进掌心里,几乎快要渗出血来,边说话牙齿还在忍不住连连打颤,几次差点咬到舌头,这些都让人明白,如果不这样,她恐怕整个人就垮掉了。 “要不,我们还是回去吧,等过几天,你……好过一些我们再联系你!”
田蜜看她这副样子,实在是于心不忍,李波现在的处境,换成谁都一样会理解和同情的。 李波却对她摇了摇头:“不用。我现在最需要的不是你们的同情,我最需要的是你们早点把那个散尽天亮的畜生揪出来!这个畜生让多少人家现在都和我一样!把他抓起来,就是对我和其他那些死了亲人的人最大的同情!”
“那你能回忆一下,关于开往E市那辆车上托运物品的情况么?这件事你是知情的吧?”
田蜜见她坚持,也只能放下顾虑,继续询问。 李波倒也不藏着掖着,点了点头,深吸了一口气,眼睛向上翻了翻,试图阻止眼泪溢出眼眶:“这事儿我知道,只要不是客运高峰的时候,老张他们俩经常帮着在C市和E市之间捎些小件儿的东西,反正要不然行李舱空着也是空着,这样他和车长两个人还能额外再赚点外快。”
“这一次车里也有么?”
虽然韩家艾之前信誓旦旦的说他看到了,但对于那个小混混的话,田蜜还是只信一半。 李波很快就印证了韩家艾的说法:“对,发车前我听老张提过一嘴,说一共三份托运的东西,其中有一个我知道,还是我帮着给带过来的,是老张的一个表亲,让他帮忙捎两套竹席子给E市的娘家老人。”
“东西经过安检了么?”
田蜜更关心这个重点问题。 “经过安检了,而且竹席子也是我看着放进袋子里的,绝对不会有问题。”
李波对这一点倒是很笃定。 “那另外两样呢?”
“另外两样没有经过我的手,我只是发车前问过老张一句,听他说一个是一套瓷器,也是总做那趟车的一个老主顾委托帮忙捎给家里老人做贺礼的,都是从大门走安检进的站,应该不会有问题。”
“第三份是什么呢?”
“第三份好像是个木雕工艺品。”
李波的眼睛忽然瞪得老大,“我想起来了!那个装木雕工艺品的箱子没走安检!发车前我还过去看了一下,老张正给那个箱子腾位置呢,那箱子挺大,估计里头缩着一个五六岁的孩子都没问题,偏偏昨天的那班车坐的还挺满,行李舱里空间不是很够用,老张折腾了半天。”
“你确定里面的东西是木雕么?这箱东西为什么没经过安检?那是怎么拿进客运站的呢?”
“我听说是木雕,具体是不是我也不清楚,因为只看到那个纸箱,外面都封住了,严严实实的,我也看不到。”
李波对这箱东西显然不像对其他两个那么了解,“听老张说,东西是他和院门口的警卫室打过招呼,直接从那边拉进来的,要不然太重了,过安检那边容易被站上发现,而且搬运也不方便。”
说完这些,她的脸上流露出了担忧:“炸弹是藏在这箱东西里面么?”
“有这种可能,但是还不能确定,”田蜜没有刻意隐瞒,而是实事求是的回答,她知道,现在对于受害者家属而言,遮掩反而会让他们更难受,他们需要看到的是破案的希望,所以只要不影响到保密需要,她不想故作神秘,“所以我们还需要对这个包裹进行进一步的核实,你还能提供一些更具体的信息么?”
李波愣了一会儿,用手背抹了一把湿润的眼角,一边吸着鼻子一边从一旁的地上拎起自己的皮包,在里面翻出一大把各种票据纸条,这个翻翻,那个看看,半天才从里面找出一张纸条来,递给田蜜。 田蜜接过来一看,是一张写着一给电话号和一串数字的纸条。 “这个是……?”
她疑惑的问。 “委托老张帮忙运东西的那个工艺品公司。”
李波说着,眼泪又盈满眼眶,“我们家老张那个人,从年轻的时候就丢三落四的,所以很多怕丢怕找不到的东西,他都习惯放在我这里,所以凡是委托他运货的联系电话、单据什么的,他发车前一定交给我,怕搞丢了。”
她指指电话号码后面的数字:“这个是说等东西确定送到了,那个工艺品公司还得给多少钱。老张这人为了让人放心,像这种运的东西比较贵重的,收的钱稍微多一点的,他一般都先收定金,等那边收货的确认过了,再收其余的部分。”
田蜜把纸条上的电话抄了下来,想了想,又把纸条还给了李波:“这张纸条先放在你这里,请你千万妥善保管,我们或许好需要用到。”
李波点点头,手指轻轻的摩挲着那张普通的不能在普通的纸条,两眼开始出神。 田蜜知道,她那是在追忆,虽然对于旁人而言,那只是一张平凡无奇的纸条,可是对于李波而言,那是她丈夫留下来的痕迹,也是在老张去世之后,能够证明他曾经存在的细微证据,是未亡人重要的感情寄托。 这种只能通过东西来追忆,却再也无法和深爱的那个人在一起的痛苦,如果放在以前,田蜜或许并不能完全理解,可是现在,她忽然之间就能够体会了。 她和陆向东,只不过是面临着家庭的压力,不知道能否经得住考验,就已经心痛到彻夜难寐,田蜜简直不敢想象死亡这种无法逆转、令人绝望的情形。 尽量安慰了悲恸的李波一会儿,田蜜也带着沉重的心情和陆向东一起离开了殡仪馆。 在确认过委托司机老张运货的工艺品公司地址之后,田蜜一路都在沉默,一直到陆向东把车停在一个小加工厂的院子门口,告诉她目的地到了,准备下车,她才回过神来。 “我忽然之间就想通了。”
她没头没脑的对陆向东说。 陆向东默默的看着她,等着她说出下文。 “刚刚我一直在想李波的处境,觉得难过的要命!如果换成是我,简直要难过的不知道怎么活下去。昨天晚上我睡不着,一夜都在绝望,反反复复的想,如果到最后我们都没有办法获得我妈的认可,那又该怎么办,可是现在,我忽然就想通了。”
田蜜慢慢的吸了一口气,又轻轻的吐出来,“我们两个都好好的活着,这就是希望!就早晚能够守得云开见月明!”
“能这么想是好的。”
陆向东对田蜜微笑着,像是安慰她,又像是在安慰自己,“爱因斯塔说过,任何困难中都隐藏着机会。所以只要肯去寻找,总会被我们找到的。”
田蜜听到对感情一贯悲观消极的陆向东竟然说出了这样的话,一颗心立刻就温热起来,对他使劲儿的点了点头,两个人下车,走进锈迹斑斑的工厂大门。 这个工艺品公司实际上确切的说应该是一个小型的木艺加工厂,加工一些家里面的木艺摆设。因为规模不大,人员构成自然也没有很复杂,刨除车间的工人之外,负责管理工作的人并不多,于是田蜜和陆向东很快就找到了当日委托老张运货的工作人员。 工作人员对这份才交出去不久的货物还是记忆很深的,加上这一起客车爆炸案已经在C市尽人皆知,所以听过甜蜜的来意,很快就把相关的材料拿了出来。 工作人员说,因为货物的体积略大,交给物流公司的话要不然就是时间效率上不够快,要不然就是价格超出预算,所以他们才决定要把东西交给老张来运的,这样一来就能够又快又省,没想到遇到这种事,反而把交货时间都给耽误了,就连货物也损坏掉。 至于货物的交寄,这个工艺品公司却是交给了本市的另外一家同城快递来进行的,也就是说,工作人员雇佣了快递,再由快递把东西送到客运站交给老张。 “东西我们是当着快递员的面装箱封起来的,这个你们可以找快递公司核实。如果我们不当着他们的面,把完好的东西封进去,他们也不干呀!还怕我们会赖他们中途损坏物品呢。”
工作人员如是说。 为了验证他的话,田蜜只好打电话到快递公司,请前一天送货的快递员到这里来一趟,当面对峙核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