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向东绕到椅子后面,双臂抱怀,用一脸欣赏的表情看着前方地板上暗红干涸的血迹。 田蜜起初有些困惑,可是她看着陆向东的姿态和表情,脑子里逐渐浮现出一个想象的画面:一个人从厨房搬出一把椅子,放在江玉镜的对面,然后坐在上面,欣欣然的看着自己不远处跪在地上血流不止的江玉镜哭泣,讨饶,却又不得不眼睁睁的任凭生命逐渐逝去。 “凶手搬来这把椅子,就是为了欣赏江玉镜的死?”
她一脸厌恶的看了看椅子,心里感觉很不舒服,“说真的,那种激情杀人的犯罪人,有时候我还觉得没有那么可怕或者可恶,毕竟谁都有情绪失控的时候,他们只不过是反应过激了一些罢了,事实上杀人或者伤人之后,那些人里头也有一大半都会感到害怕或者后悔。在我看来那才是正常的人类该有的反应。可是像这种,不但不后悔,不害怕,反而还感到兴奋、欣赏的,真是太变态了!”
“说凶手变态的话,倒也没错。”
陆向东点点头,不同于田蜜的厌恶,他看上去比之前倒是更有兴致了,“说起来,这种犯罪人的内心世界比普通犯罪人更加有趣。”
“有趣?我怎么看不出哪里比较有趣?我看到的只有残忍!”
田蜜一想到这个猖狂的凶手竟然在杀人之前还特意寄了光碟给警察,就觉得气不打一处来。 “你不觉得有趣,是因为我们看整件事的角度不同,你只看到了他的行为所造成的结果,我则是通过这个结果看他的内心世界。”
“怎么讲?”
“首先,从这把椅子就足以看出凶手当时的内心情绪。”
陆向东站在靠背椅后面,伸手拍了拍椅背,“放一把椅子在死者的正对面,并且距离这么近,为的是什么?”
田蜜脑子里回忆了一下方才进门后看到的江玉镜尸体被结结实实捆绑着的样子,对自己揣测的答案不是特别坚定,“为了欣赏江玉镜受折磨的痛苦模样?”
陆向东点点头:“凶手高高在上的坐在靠背椅上,江玉镜被捆绑着跪在地上,这种居高临下的视角,以及自己舒适对方痛苦的处境差距,足以看出凶手追求一种内心精神上的胜利,他自己很享受这种优越感,并且乐于见到江玉镜被这种优越感击垮。”
还真的是这样!田蜜顺着陆向东的分析想象了一下,假如自己正置身于江玉镜遇害前的处境中,那个禁锢、伤害自己的人就舒舒服服的坐在跟前,看着自己哭嚎,哀求,看着自己的伤口不断涌出鲜血,对于被害人而言,内心的恐惧和痛苦的确会增加许多。 可是这么一想,她又产生了另外一个疑问:“如果是为了舒适,那边就有一张布艺沙发,坐起来比这木质的靠背椅终归要舒服很多吧?”
这个问题没有问住陆向东,他伸手一指沙发的位置,再回头看看玄关后面的入户门,问田蜜:“如果凶手坐在沙发上,把江玉镜绑在沙发对面的位置,那么你进门之后最先看到的就会是江玉镜远远的侧面,而不会像现在这样,一进门越过玄关,直接就看到江玉镜沾满血液、遍布伤口跪在地上的样子。这两者之间的视觉冲击力差距可不小。”
“也就是说,江玉镜对于凶手而言,根本没有被视为一个平等的生命,而是相当于一个作品,或者是作品的一个组成部分?”
田蜜从陆向东的话中得到了一些启发,渐渐有些领悟了,“他所做的一切,不像之前遇到的那些犯罪一样,是为了尽可能的消除痕迹,逃避惩罚。他做的这些都是为了让他的‘作品’效果更完美!这个凶手也未免太自大了吧!”
“再想想血书和之前收到的光碟。”
陆向东见她已经开窍了,便没有自己继续剖析下去,而是改成了启发。 田蜜皱着眉头想了想,脑海里很快便有了答案:“他让江玉镜在忏悔书后面抄写了整整一页自辱的话,这个行为倒是很像过去有的老师惩罚学生的手法,视频里面,他显然是强迫江玉镜对着镜头坦白自己做过的违背职业道德的事情,江玉镜说不下去的时候,他还用她自己的鞋子砸她……这个凶手有很强的控制欲!整个犯罪过程就像一个表演一样,他就是导演,一切都得按照他的计划实施。并且我有一种感觉,凶手坚持让江玉镜坦白‘罪行’和写下忏悔书,除了在精神上折磨江玉镜之外,还有一种给自己的犯罪行为寻找道德依据的意思。”
“对,这正是我想说的。”
陆向东看着田蜜,对于她的悟性似乎很满意,“让江玉镜坦白自己的邪恶,就是凶手在标榜自己的正义,加上他把光碟给公安局的行为,这个人显然把自己当成了法外正义的执行者,比真正的执法者更有权威,只是这种权威显然不能够得到社会的认同,所以他只好通过这些手段来向被公众认可的权威发起挑衅。”
“这人把自己当成上帝了吧?!”
田蜜一想到凶手的挑衅行为,忍不住又有些火气上升,“这个社会什么时候轮到个人来充当正义使者,执掌生杀大权啦!”
“过度的自信往往是自卑的掩饰,同样道理,一个如你所说,试图亲自扮演正义使者的人,往往是经历过某些非正义,或者不公平的对待,因为无能为力,所以便觉得法律或者执法者力度不够,索性自己亲自解决。”
不同于田蜜的气愤,陆向东倒是比这个案子刚开始的时候显得兴致盎然了许多,“原本我以为这只是一起普普通通的绑架案,不过现在看来,这个凶手的内心世界还是很耐人寻味的,既然他煞费苦心的‘雕琢’自己的作品,那就绝对不会轻易结束,接下来估计还有好戏看。”
“我有没有对你说过,你在面对犯罪和命案的时候,经常表现的很没人性?”
田蜜对陆向东的态度有些难以接受。 陆向东倒不觉得她的话有什么冒犯,无所谓的耸耸肩膀:“把你的人性留给寻常生活吧,和犯罪、罪犯打交道,人性帮不上你的忙,理性才是唯一有用的。”
尽管心里头明知道陆向东说的话其实是有道理的,田蜜从感情上来讲还是有些无法完全认同,正想说点什么,她忽然意识到了另外一个问题:“如果像你说的那样,凶手想要挑衅权威,那他应该会想到,寄给公安局的那段视频,警方是不会对外公开的吧?如果不公开,这件事就不可能造成多大的社会影响,如果他真的有心挑衅,并且给警方施压,那就必须扩大影响,所以,他会不会把影碟也寄给报社或者其他媒体啊?”
“之前不好说,因为命案未出,影响力不够大,不过现在江玉镜的死亡结果已经造成,凶手把这件事向媒体曝光的几率应该占七到八成。”
“走,咱下楼看看田阳那边的情况,然后赶紧想想对策!”
田蜜一听急了,连忙往外走。 两个人走下楼,江玉镜楼下的那一户人家防盗门敞开着,田蜜礼貌性的轻敲了几下门板才走进去。这户房子的格局和楼上江玉镜家是一模一样的,装修却更精心一些,客厅里一个看上去应该不到三十岁的年轻女人正哭丧着脸坐在沙发上,两只手在自己的膝头上来回摩擦,她本人仿佛对这个动作毫无意识。 田阳坐在里她不远的一只单人沙发上头,也是一脸的无奈。 “怎么样?”
田蜜凑到田阳身旁,低声询问。 田阳摇摇头:“没有多大收获,这么半天了,问什么都没反应,就一直在那里搓膝盖,不知道是不是吓坏了。”
“她看到现场了?”
“看到了,我们也没想到江玉镜会死在自己家客厅里,还正对着大门,要是早知道,我们都不会让她跟着上楼开门!”
田阳有些懊恼。 他们说话的声音很低,基本上一旁的人没有办法挺清楚谈话的内容,却依旧能听到一些只言片语。 女邻居在听到“江玉镜”这个名字的时候,浑身猛地打了个哆嗦。 “看来真是吓着了!方才开门一进去,看到那个场景,差一点当场就瘫倒在地上,多亏墨窦在后面帮忙架住身子才没倒。”
田阳冲女邻居悄悄努了努嘴,“其实没当场昏过去,就已经算是很勇敢了。”
“既然她都开不了口了,你还在这儿等什么呢?”
田蜜不解。 “等她妈!方才回来,她唯一做过的事,就是给她妈打了个电话让老太太赶紧过来,听那口气,老太太应该也认识江玉镜,而且我琢磨着,呆会儿自家人来了,她定定神,或许就能沟通了。楼上那边怎么样了?”
“尸体已经运回去了,现场的工作也接近收尾,不过我们刚刚意识到一件事。”
田蜜凑到田阳耳边低语了几句。 田阳一拍额头:“别说,差点把这茬儿给忘了!那这样,你在这儿等着做笔录,我赶紧去找熟人打听打听,争取别让媒体把这事儿捅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