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凉盯着他，半晌轻笑一声，意味不明地开口道：“好事……你觉得，这是好事？”
丞相心里一突，竟然被苏凉冷冽的眼神看得冒冷汗。
“臣……”
别的官员见状连忙解围道：“陛下，赵相所言不无道理。国库空虚百姓困苦，实在不宜开战，夏国愿意退兵岂不皆大欢喜。”
苏凉转头看向他，阴冷的眼神像盯住猎物的毒蛇，那官员一阵心悸，忍不住向后仰了仰。
“好一个好事，好一个，皆大欢喜。呵呵，真是朕的肱股之臣，国之柱石啊，都好得很。”
这会儿任谁都能听出来他语调中的隐怒，文臣们心中惴惴，武将们一个个捏着拳头，一副隐忍不发的模样。
站在武将之首的征北侯脸色也不太好看，只是他到底能沉得住气，没有当场发作。
苏凉嘴角露出一个嘲弄的笑容，站起来边鼓掌边走到丞相身前。
“夏国陈兵边境，强硬求娶长公主，羞辱我大宋。如今又说愿意退让，此事作罢。你说，这是好事吗？赵相活了那么多个年头，竟然还如此天真，倒是叫朕大开眼界。”
丞相忽然反应过来，随后冷汗淋淋。
他退后一步，跪下来，“陛下！臣万死！”
人家都跑到家门口耀武扬威了，还想着退一步。
需知一步退步步退的道理，国与国之间更是如此。
有些东西能退，有的东西死也不能退！
就比如，大宋此时若当真退一步，选择维持和平假象。
收到大宋示弱信号的夏国绝不会退兵，而是会直接越过边疆，直指中原腹地！
失了血性和傲骨的大宋，又怎么能抵抗夏军铁蹄？
那时，他们要的就不再是一个公主，而是整个大宋。
丞相额头上冒出豆大的汗，越想越惶恐。
苏凉冷眼瞧他，“赵相老了，不如放下国事暂且回家休养如何？”
丞相霍然抬头，眸光森冷，接触到苏凉看死人的目光后低下头。
咬了咬牙，“臣，遵旨。”
苏凉笑了笑，背着手一步步走回龙椅，坐下。
“朕意已决，亲征一事，加快准备速度，留给大宋，留给朕的时间不多。”
众大臣应是。
苏凉转头看向舅父征北侯，软和了颜色。
“朕无子嗣，又无兄弟，唯有一胞妹。朕亲征后，由长公主监国，长信公征北侯三卿协助。望诸位恪尽职守，听候长公主调遣。”
有人急了，扯着嗓子就想反对。
谁知孙相旬干脆利落跪下来，大呼“陛下圣明，微臣绝不负圣恩。”
然后，不服气的文臣们眼睁睁看着大部分追随征北侯的武将呼啦啦跪了一地，高呼“英明”。
他们脸都僵了，见丞相和太师虽然脸色难看却没有什么反应，不情不愿跪下去。
五日后，大宋国君率军北上。
长公主苏奈奉命监国，丞相赵晋于府中静养，太师一系和丞相一系相交甚密。
大宋，仿佛被阴云笼罩。
一切汹涌，都藏在平静的表象下。
一晃，苏奈监国已有半月。
空旷静谧的大殿内，苏奈揉了揉太阳穴，努力睁大眼睛看奏折，忽然柳富惊慌失措地闯进来，脸色苍白。
“殿下，相府走水了，蝉衣姑娘她……”
苏奈脑子嗡嗡地，再也听不清后面的话。
她张了张嘴，嗓音沙哑，“蝉衣，怎么了？”
“蝉衣姑娘葬身火海，尸骨无存。”
苏奈站起来，眼前一黑，耳边传来惊呼，只是她已经听不见了。
“殿下！快来人，殿下昏倒了！”
……
哗啦——
上好的陶瓷杯碎了满地，长乐郡主呆呆的，像失了魂一般。
下人屏住呼吸静候一旁。
长乐郡主呆坐许久，然后木愣愣扶着桌子起身，却不小心跌坐回去。
贴身侍女吓了一跳，想去扶她，却被她推开。
她眼眶通红，嗓音却极冷。
“将雍和剑拿来。”
贴身侍女愣了愣，还是听话地去取剑，交给长乐郡主。
长乐郡主手握长剑，拔出一点，银白的剑身倒映出她极端愤怒又极端平静的眼睛。
“这剑，是六年前蝉衣所赠。”
在场众人心提起来，“郡主……”
锵——
长剑出鞘，寒芒划过漆黑的夜色。
长乐郡主将剑鞘递给侍女，“收好。”
说完，拎着长剑快步朝门口走去。
侍女神色焦急，抱着剑鞘跟上去，“郡主，您要去哪儿？”
长乐嗓音发狠，像绷紧了的琴弦，每一个字都带着肃杀之意。
“杀了赵晋那个老匹夫，为蝉衣报仇。”
侍女呼吸一窒，慌忙拉住她的袖子。
“郡主，您不能去啊！”
长乐郡主停住脚步，转身摸了摸她的脸。
“不要害怕，若我遭遇不测，你们……自去逃命吧！”
侍女哭着摇头，“郡主……不要！不要去，求求你。”
其他人也抱腿的抱腿，哀求的哀求，整个郡主府沉浸在悲伤中。
夜，更黑了。
长乐郡主闭了闭眼，心中没有一丝动摇。
“我意已决，不用再劝了。”
侍女抹了抹眼泪，抱紧剑鞘，“那让奴婢陪郡主一起去。奴婢本就是无父无母的乞儿，若非郡主心善，奴婢怕是过不到今日。郡主给了奴婢一个身份，一个家。奴婢这条命，早就是郡主的。”
抱着长乐郡主大腿的年幼小厮嚎啕大哭。
“郡主去哪儿，奴才就去哪儿，郡主不要抛下奴才！”
“奴婢也要随郡主去，只要奴婢活着，就绝不让人伤害郡主。”
越来越多的下人默默走到长乐郡主身边，眼神坚定。
她眼睛越过一个个面孔，巨大的悲伤迟缓地笼罩住她，让她心痛如绞。
“有家有子的留下，其他人……随我去相府。”
不等那些人反对，她便大步离去。
丞相站在一片灰烬前，视线从石阶上的血迹划过，脸色莫名。
忽然，听见不远处传来喧闹声。
他皱紧了眉，转过身。
长乐郡主拎着染血的长剑，身上脸上都是斑驳血迹，也不知是她的还是别人的。
而他的府兵，被一群人拦在不远处。
他收回视线，看向长乐郡主。
“赵晋，拿命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