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缓缓驶过大道,左道奇将目光探出窗外,看向群山勾连,因巨鹿书院今日的龙门而显得异常璀璨。 他缓缓收回心神,开始思索如何杀掉安南伯。 明日安南伯次子会为了好友而宴请,而明日,又是王卢出京去北地的日子。 他们会在种种机缘巧合之下相逢。 一个咒骂天子无道的诤臣,与一个初获权势、对皇帝忠心耿耿的太监,两人的相遇,想来会激起很多有意思的事情。 …… 祁载望着空荡荡的官道,心中忿忿。 左道奇已经下山两个多时辰,此刻自然什么也看不到了。 祁载一想到一个大儒苗子从自己手中溜走,便觉得心疼。 “这左小子要是被老夫教,大儒是肯定的,说不定半圣都有机会,可是…那劳什子的道观,误人子弟,误人子弟啊!”
就在这时,王在秋来到了他的身旁,“没找到?”
“这不是废话,老夫要找到了,还会在这里发呆?”
祁载忍不住回怼了一句,“昨天要不是你个老小子跟我抢徒弟,老夫早就发现他修玄门了,说不定他今天就是儒士了。”
王在秋没有理他,“你愿不愿意跟我共享弟子?”
祁载不客气的说道,“跟你共享什么弟子,你教兵法的,老夫教绘画的,你看重我哪个弟子了?”
王在秋眼中闪过一道异样神色,“左太白!你说许应那臭小子不知道左太白住哪,张巨鹿应该知道吧?他既然没兴趣收左太白当弟子,那咱们过去收,咱俩一起教!”
听到这话,祁载眼睛一亮。、 “王老头真有你的啊!那咱们赶紧走,赶在许应将花名册送到张维正手中,先给左太白找出来。到时候生米煮成熟饭,就算张维正想要反悔,也由不得他!”
“走走走,赶紧走!”
....... 左道奇回宫后,差不多已经是下午了,姬灵舒在房间中练功,贵妃在刺绣。 将自己跃过龙门的喜讯与两人分享后,她们都很开心。 姬灵舒目中露出期盼,“跃过龙门,有什么好处啊?”
贵妃开口说道,“灵舒,还记得我之前给你讲过鲤鱼跃龙门的故事吗?”
“娘亲说的是浊江上,鲤鱼化龙的故事?”
姬灵舒记性不错。 知晓书院龙门的好处后,姬灵舒用羡慕的眼神看着左道奇,“又打不过你了。”
左道奇嘿嘿笑着。 与两人叙说了一会,左道奇收起脸上笑容,前往百花宫。 昌邑公主双手撑着脑袋,一脸欣赏的看着王遵之给她新写的字画。 左道奇给她写的那首词传出后,她被王遵之大加赞赏,还专门用文气给她写了一张字画。 得知左道奇来后,昌邑公主顿时从案牍边起身,去外面迎接左道奇。 “小路子你来了,你的诗词写的真好,你能以后给我多写一些吗?”
熟悉的茶言茶语。 左道奇抱了抱拳,“公主愿意,内臣自然可以。”
昌邑公主很满意左道奇的态度,顿时喜笑颜开,只是还是习惯性的来了一句茶话,“那你天天给我写诗,冷宫的小宫女知道了,不会生气吧?”
左道奇沉默。 “你那天的词很好,本宫很喜欢,你已经修炼武道了,我便赏赐你一些气血丹药吧,都是符合你品级的。”
小公主说完,早有准备的从一旁的抽屉里取出一瓶丹药。 左道奇看瓶子外形上还贴着标签,应该是与宗人府‘牛爷爷’给自己的一样。 聊胜于无吧。 “多谢公主,愿为公主肝脑涂地。”
昌邑公主夸赞完左道奇,这才开口问道,“对了,你来找我做什么?”
左道奇沉声说道,“上次与公主说派皂衣处的人去北地探查灾情,内臣觉得明日便可以出发了。”
很显然,小公主对这并不如何感兴趣,只是说的,“上次不是把本宫的拟旨都给你了吗?你加个时间、人名就是。”
左道奇自然知道,但这种事情,上面能给,下面也能做,但在做之前,一定要告诉上面。 这样,上面的人会觉得你很听话。 这皂衣处看似掌握在小公主手中,但左道奇怎么也不信,元吉帝会这么放心。 怎么说皂衣处也是由大内皇宫与宗人府共同成立的暴力组织,怎么可能会任由一个公主胡闹。 从百花宫出来,左道奇便回了冷宫,看了眼天色,喃喃道,“大风骤起,便由我掀开这场大幕吧!”
…… 此时的尚书府中。 张维正微笑坐在桌前,案牍上放着堆积如山的奏折。 公孙用从外面走进来,手中托盘中放着三盏茶,“张公,两位夫子,请饮茶。”
张维正先端起茶,笑吟吟的说道,“两位尝尝这宫中的茶,是昌邑公主寝宫中的百花茶,我喝过几次,别有一番风味的。”
祁载端起茶盏,装模作样的翻转端详,似要从那茶盏外围的杯沿上看出花来。口中称赞,“好茶好茶。”
也不知道他喝了没有,反正说好茶就是了。 王在秋瞪了他一眼,有礼貌的抿了一口茶,继而开口说道,“今日来找巨鹿兄,却是有件小事。”
张维正盖上茶盖,开口说道,“哦?两位可是稀客啊,我就知道,登门拜访,一定是有事想要使唤我。”
“巨鹿兄言重,我们两个闲赋在书院读死书的糟老头子,哪里敢使唤当朝首辅。”
祁载这时候才开口说道,“就是,就他王在秋一个糟老头子,怎配使唤巨鹿兄,我们就是过来,向你打听个事。”
“哦?”
张维正轻哦一声,带着些许疑惑。 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还是祁载。 他猛地拍了下自己大腿,“听许应说,巨鹿兄知道那个左太白住在哪里?这小子昨日拿了老夫的话,连声谢谢都没说,儒家弟子,该感谢的时候,一定得说声谢谢!”
王在秋翻了翻白眼,他心道,祁载这理由,多半是打听不到了。 许应还未来尚书府,张维正自然不知道两人为何找左道奇,但他心中对左道奇自有安排,无论如何,也不会告诉两人他到底是什么身份。 只是笑吟吟说道,“左太白?那小子现在应该不在京城了。”
“去哪了?”
“不知道,祁载兄你是知道的,很多学子在龙门礼之后,喜欢周游天下,并非所有人都会去参加科举的。”
祁载和王在秋对视一眼,不在多言。 他们知道,多半是问不出来了。 …… “老王,你说张巨鹿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
王在秋低头沉吟片刻,“我不知道,不过那左太白,多半真不在京城中。”
“那在哪?”
“我怎么知道?”
“回头让许应盯着点,他比张巨鹿老实。”
“说的对,回头我亲自盯着许应那小子。”
…… 王卢恭敬的站在小吉子面前,听小吉子宣读完昌邑公主的旨意。 “王提刑,公主殿下的旨意您听清楚了吗?”
王卢接过旨,郑重点头,“请公公转告公主,内臣明白。”
小吉子笑了笑,“公公明白就好,公主殿下说了,让我亲自送您出城,为您践行。”
王卢哈哈大笑,他心中十分开心,公主身边的太监亲自为自己送行,意味着什么,没有人比他更清楚。 能够得到皂衣处明面上的领导昌邑公主的欣赏,比王秉的提拔更加珍贵。 毕竟王秉纵然位置再高,在圣人面前的地位,也远远不及昌邑公主。 第二天。 城东醉春楼。 王卢与小吉子坐在席间。 “吉公公,怎的选了这么一个地方?”
小吉子也不知道左道奇为何让他选这个地方,但对左道奇的命令,他都是遵循的。 左道奇对他恩情很重,不但将他从冷宫中提出来,还请求公主派人去了趟宗人府,让他修炼再无顾虑。 “王公公对这里不满意?”
王卢赶紧摇摇头,“吉公公说笑了,公公安排哪里都可以,今日公公说了算!”
“哈哈哈。”
正在两人相谈甚欢时,一道极大的声音在酒楼中回荡开来。 “李兄说的这是什么话,你能跃龙门是你的造化,与皇帝有何干系,那皇帝无德致使北地无雪,民间沸沸扬扬,如何能归功到他身上!”
在民间如此咒骂皇帝的,也就只有自诩诤臣的奇儒。 说这话的人,自然是安南伯次子杜文礼。 他一脸愤怒,看着试图缓和他心中愤懑之气的李兄。 王卢看着这一幕,自然也看到了小吉子皱眉的神情。 紧接着,他狠狠的在桌子上拍下,怒而起身。 啪!! “尔等何人,胆敢咒骂圣人,岂不知这是谁的天下?”
王卢一脸愤怒,他心中对口无遮拦的杜文礼恨极,吉公公是公主的人,他无论如何也要做出样子,表明对皇家、对公主的忠心, “来人,给咱家拿下!”
王卢出行,他身边自然跟着人,虽然因为他实力太差,皂衣处的人都不怎么服他,但终归是有几个内息境的武道高手愿意归顺他的。 杜文礼虽是儒士,但不过八品而已,如何能够应对三个身躯孔武的内息武者。 “王提刑,这几位你打算如何处置呢?”
小吉子忽然开口,他施施然起身,慢条斯理的整理着自己的衣袍。 王卢十分懂事,“吉公公有何高见?”
“王公公上次怎么做的,这次怎么做就可以。”
听到小吉子的话,王卢目中闪过一丝犹豫,他自然明白小吉子让他做什么,但这与上次不同,杜文礼没有去含元殿外骂。 小吉子看王卢目中的犹豫和迟疑,开口说道,“皂衣处是公主提出来的,为的就是解决这些沽名钓誉的诤臣,难不成王提刑退缩了?”
他说出左道奇交代他的话, 王卢紧紧的看着小吉子,小吉子一动不动。 终于,王卢缓缓点头,心中狠色一闪而逝,这世间要想获得,必须要有付出,皂衣处提刑太监看似风光无限,但若是失去了皇家的宠信…… 是日。 王卢在民间逮捕三名聚众咒骂元吉帝的奇儒,将其拖至午门,杖毙! 期间,杜文礼虽自报家门,但王卢从小吉子的面无表情中,读出了什么。 随后王卢再未理会,毕竟,御史台检察沈光,背景也比早已被首辅边缘化的安南伯深。 一时间,朝野哗然。 安南伯府中,一声惊天动地的吼声从府中传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