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胡光启府中的时候,总会待在屋子里发呆,那是清言生前的屋子,光启因为这几日我心情不佳,自不会来问我清言的去处,我在这间雅室里会愁思,会落泪,想起曾经快乐的画面,就会觉得物是人非。涣西,他再也不会原谅我了吧。待我心情微微好一点了,在我与光启闲聊的时候,我告诉光启,清言在我曾经住过的客栈,一个计划却早已在我的心中酝酿开。“给我两天时间,我给你捎口信,两天后,你去找她。”
清言的遗物我早就寄存在客栈,如今我要做的,是让光启知道她还在世上。光启表现出了孩子般的天真,“清言过得好吗?有没有消瘦?”
我微微一笑:“她过得很好,只是有些想你。”
说完,我再不忍看光启,转过头去的时候,擦掉了眼角的泪。按照原计划,我将清言的遗物一一摆好,再在屏风后弹琵琶,那首琵琶曲,是我练了好多遍的清言与光启一同谱好的曲调,我想让光启记住这段短暂却美好的与清言在一起的日子。光启来的时候,在屏风外听着我弹得琵琶曲,我猜,他应该忆起了往昔和清言在一起的快乐的日子,他在外面侍弄起了他们曾经记录着他们美好的东西。“这支簪子,是我送给你的定情信物,你很小心翼翼地保存着,没想到有一日由于丫鬟的疏忽不小心砸坏了,宝石碎了,你就将它带着,去找遍了首饰铺,已经有人说补不好了,你却执意地竟然跑了千里之外硬是修饰好了。”
他此刻应该是拿了那枚精致的银蝶玉石发钗。“这件大衣,原本已经破了,但是你却连夜将它缝制好,你交给我的时候,还笑着对我说:‘光启,有没有觉得比原来的更好看?’我一看,原来你在破的地方,修了一只燕尾蝶。”
我猜他应该是翻弄大衣的时候触景生情了,我听见他的声音开始哽咽。“这一双鞋,是你一开始进我府中的时候我给你买的,因为我看见你的鞋已经很旧了,我还亲自给你穿上,你当时高兴的说很好看,我看见你的脸上,至今出现在我梦里的格外明丽的笑容。”
我听着他的叙述,有一种感动,突然想象了清言曾经在他面前的一颦一笑,曾经他们的锦瑟相和,像两个孩子相互依偎在花间。只是那样美好的画面应该已经没有了吧。“清言,你还不出来见我么?”
胡光启再也按捺不住迫切见到她的心情,掀开屏风,没想到看到的是我忧伤的脸,他的眼里满是看到我时的惊讶。“清言呢?”
他的目光有些惊恐。“光启,我有故事跟你说。清言已经走了。”
他于是有些不相信地听我诉说,尽管是我自己编的,但是我也要让谎言编得好听一点。“这一切都是清言安排的,她教我弹琵琶,告诉我你与她的故事,是想让你记住与她在一起的美好的时光,可是她告诉我,她终是你生命里的过客,你有你的事业,不应该被清言所牵累。她去了她的家乡,那里是她最初的地方。”
我忧伤地说。“我不信!”
光启表情痛苦 ,“我不相信清言会离开我!”
“长痛不如短痛,光启,清言本来就不属于这个地方,她早晚都会离开的,作为一个歌女,你能给她一个名分吗?就算有,也是一个卑微的妾室,你能够为她放弃所有吗?”
我想,如果是清言,也许是她心中永远的痛。只是不便于说。见光启有犹豫的神色,我冷笑:“你不能!”
“我要去找她。”
他忧伤地说。“要找她?天涯海角去哪找?”
我气道。“可是清言,她不该这么狠心抛弃我的。”
光启表情很是悲戚。我想,时间应该会遗忘一切吧。清言只是光启生命中的过客,她是那样真挚地爱着光启,以至于为他而死,可是,如果我把这结局告诉光启,他应该会自责一辈子,这样比告诉他她的离去更让人觉得残忍。我在光启府中的时候,光启经常对着那曾经被他续上新弦的琵琶,吟唱那首《何满子》,落叶在这个时节已经铺满了一地,带着寒意的霜无情地凝结在他的鬓发上,一夜之间,他竟然愈发显得苍老。“也许不是因为我的画,清言或许不会离我而去吧。”
他突然的醒悟带着伤感的语调也让我不由地心伤起来,朝为红颜,暮为枯骨。“光启,皇上是因为什么饶恕了你们?”
“我只不过是按照那位神秘的来宫廷献艺的人说的话做了罢了。”
“他告诉了你什么?”
那一天,他出现在狱前的时候,懒懒的有种目中无人的感觉,他的样貌不似常人,他有着天然的若琥珀雕刻的眸子,细密的长发被一个金色的发琯束住,而那发琯,在黑的牢狱中显得有一种突兀的亮,而他整个人被裹在幽蓝色的袍子里,他整个人散发出一种难以言述的诡异的光亮,像是黑夜里吸食人魂魄的妖怪,我莫名地有一种战栗,我想,这就是这些天那些牢里的狱卒口中所说的,突然出现在宫中的表演的人,我有一种感觉,他的出现,必定是来覆国。他个头很高,仰头才能看到他那谣传里美得不像人类的脸。可我证实,这并非谣传。涣西看到他的时候,并非我那样的感觉,他只是轻蔑地冷笑了几声:“你来做什么?”
“我来救你们。”
那个男子并没有因为他轻蔑地态度而慍怒,说话时是出奇的平静。“我不需要你救我!”
涣西好像看不惯他,冷漠地回应。但是,他并没有理会涣西,手一挥,将牢中的索解开了,我竟然不知道他有那么大的力量。“那幅画的事,我已经向皇上解释了,你们今夜逃走吧。明日去跟皇帝请罪,皇帝必定会饶恕你们。”
他语气淡淡,最后消失在牢狱中。我与涣西逃了出去,那一个晚上,狱卒莫名地睡得沉。我们毫不费力就逃了出来。好像一切在他的掌控中,他的出现,就是为了引起一场战乱,那个晚上,国舅发动出兵,攻破城门的时候,没想到皇上早有防备,蓄势待发。我不知道他究竟要做什么。我听了光启的叙述,实在想不到瞬蓦穿着幽蓝色长袍的样子,我以前见到的他,都是身穿白色的袍子,让人感觉到像月光一般的寒意,不过月光,或许幽蓝色更符合他身上的气质。光启回忆的时候,目光里满是一种难以置信的感觉,他像是始终沉浸在幻想里,但是这一切却又是真实发生的。瞬蓦做完了这些之后,去了哪里呢?他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