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坛之上,虚影破碎,霎时间天昏地暗,黑云压境遮天蔽日。原本亮如白昼的世界顿时笼罩上了一层深邃诡谲的黑色,白宇川当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最不想发生的事情终究还是来了。就在天昏地暗的时候,祭坛之上原本空无一物的临墟位置突然绽放起一道通天的光柱,夺目耀眼,晃得王复云赶紧用手去遮挡视野,他不清楚那道光意味着什么,但本能告诉他,若是直视过去,恐怕只会瞎了眼睛。反观白宇川,双目紧盯光柱之中那忽隐忽现的一道虚影,刚才一瞬间发生的事情实在是太过突然,而眼下自己也顾不得去理会王复云。与此同时,当第一道光柱立起后,紧接着第二道,第三道纷纷冲天而起,一连六道光柱划破黑暗直通云霄。“到底发生了什么……没可能啊……”白宇川紧锁眉头,目不转睛地看着最先亮起光柱的位置,那里正是临墟剑主的所在。简短截说,祭坛之上发生的事情在这一瞬之间引来了不少人的瞩目,其中自然少不了身处剑帝宫中的青发男子。他也是继白宇川之后最先注意到的人,只见青发男子手扶窗沿,探头翘首望向那通天的光柱。“要出事了……”青发男子轻咬嘴唇,神色凝重地说道。而在他的身后,那扇紧闭的门再度发出了声响。望天门后山禁地之中,张元举步生风,很快便来到了禁地的深处。“望天门弟子张元,叩见三位老祖。”
张元气定神闲地冲着前方拱手抱拳,虽然不敢正视,但张元仍旧能够感受到来自自己前方的三股压迫感。“你可知我等唤你前来所为何事?”
一道低沉且浑厚的声音从深处传来。张元猛地一个激灵,单是这说话之音蕴含着的修为几乎都快要让自己心怦怦直跳。“弟子不知,望老祖明示。”
张元赶紧收敛起自己的态度,毕恭毕敬地询问道。“此番让你去下面,可有发生意外?”
张元一愣神,赶忙回答道。“弟子此次带回了下界的气运之子,如今已在我门下修习。”
“他已掌握了几成?”
禁地深处传来另一道浑厚的声音。“已有三……”张元心念一动,改口说道。“五成。”
“那北冥剑匣你可有带回?”
禁地之中第三个人的声音也随之传出,不似前两人嗓音浑厚,反而有些细声细语。“弟子……”张元有些语塞,心中泛起嘀咕,早在自己下界之时不是还专程派人来吩咐自己此行切莫要将北冥剑匣带回望天门,怎么这会儿却又明知故问起来了?“没带回来也无碍,时候还未到,你且退下好生带着北冥剑主修炼去吧。”
第三个人打断了张元的思绪,草草了事结束了这次的召见。张元也是一头雾水,不过见其他两位没有作声,自己倒也没必要继续留在这里。“那弟子就先告退了?”
张元拱手作礼低着头退了出去。这一番没来由的召见让张元心里越想越觉得不对劲,直到他快要离开后山禁地的时候,突然恍然想起那率先开口的老祖所说的事情。“可有发生意外……”张元一拍脑门这才算是想起来的确是发生了一件意料之外的事情。说时迟那时快,张元快步流星急匆匆地往回赶去。后山深处,只闻其声不见其人的三位此时正在窃窃私语着。最先开口的那人略带责备的语气质问道。“此事不能就此一带而过。”
“北冥剑匣理应带回才是的。”
另一人也说道。“如今上方我等已设法寻得其余几位剑主……”第三个人不慌不忙地解释道。“目下张元带回的那位北冥剑主甚至还未掌握完全,你们莫非忘记了临墟剑主之事了?”
“那也非是我等所能预料的……”两人闻言语露难色。“这不就是了,与其掌控一个尚不能完全掌握北冥剑的剑主在手,难保离勾剑主不会再来寻衅。”
第三人悠悠说道。“还有一件事……”“何事?”
另外两人不解地问道。“东涛剑主殒落了。”
闻言,半晌沉寂。“悟成所言非虚,东涛剑主的确是殒落了。”
“紫文,你不是让青呤剑主驰援了吗?难道还是没赶上?”
“东涛剑主既已身殒,只能说明青呤剑主未能赶上。哎,看来你我三人又需要重新盘算了。”
“如今七位剑主只剩两人尚在我等掌控,不光要设法寻得其余四个剑主,还得时刻提防离勾剑主。”
被称呼为悟成之人提醒道。“北冥剑主如今就在望天门之中,而东涛剑主身殒,我们还是需要派出人手去回收东涛剑匣才是。”
“归吾剑主和临墟剑主呢?青玄,你那边可有把握?”
紫文突然话锋一转,问询道。“这就不劳你费心了,与其操心我这儿的事,还是想办法先解决你那边的离勾剑主之事吧。若是继续放任他不管,只怕无论是我还是悟成那边,即便是寻得了那些剑主,也恐难遭离勾剑主的毒手。”
“可惜我现如今无法离开,若不然翻手之间便可降伏他,哪还容得了他在外肆无忌惮。”
紫文愤愤地说道。“紫文师兄还是莫要动怒为好,免得……”悟成安抚着紫文的情绪,突然心绪一动。“有人来了。”
“哦?”
就在三人说话之间,张元已经匆匆赶到。“不是让你回去好生教导北冥剑主吗?此番先去后回,是有何事?”
青玄立刻正声问道。“望天门弟子张元,有要事回禀三位老祖。”
张元赶忙叩首,片刻不敢迟疑。“弟子此来是关于下界之事。”
“你且说来。”
悟成和善的对张元说道。“弟子先前去往下界,的确是遭遇了意外……”张元打开了话匣子,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把自己在下界的事情说了一番,望云城外自己是如何与李沫阳一战的,再到惊现镇魂砂,以及所遇青云剑宗来人等一连串的事。“浮屠六劫锁?”
“镇魂砂?”
“青云剑宗?”
三位老祖早有预料张元此行会发生意外,特意吩咐张元携带三块玉符,以备不时之需。如今得知其中细委,三人倒也心中明了,为何筮卜的结果会是凶相。“你且先退下吧。”
三人异口同声地对张元吩咐道,方一开口,三人便互相对视,显然三人的心中都有了各自的盘算,而这不是外人所能被允许知晓的。张元听闻三人异口同声地要自己离开,倒也不做迟疑,连忙退下。见张元再度离开后,三人这才又聚到一块儿窃窃私语起来。“这件事,恐怕青云剑宗是早有准备。”
青玄试问道。“可是镇魂砂现世,莫非青云剑宗也有预料?”
“不尽然,我等都不曾料想到,他们又怎么可能早早地就……除非……”“不会,青云剑宗是不会做这种事的。”
悟成很快驳斥了紫文的想法。“那会不会是他呢?浮屠六劫锁……”“他应该早已身殒了才是,这一点可是我们亲眼所见的。”
“但……”“倘若真是他的话,你们觉得那张元还能活着回来?”
“话虽如此,可依然不能大意,如今时候将至,决然不能再生事端。”
青玄严肃地说道。“让金聪和朱海走一趟吧。”
“全依青玄师兄。”
悟成和紫文应声赞同道。不多时两道流光飞奔疾驰朝着后山禁地而来,正巧被沿山而下的张元看在眼中,张元驻足稍作停留,眼看着两道流光飞入后山。“望天门弟子金聪……”“望天门弟子朱海……”“叩见三位老祖……”望天门,张元此时已从后山回到了自己的府邸。与其说是府邸,倒不如说更像是一个依山而凿的洞府。整个望天门的所在全然不似气派十足的宗门模样,崇山峻岭,鸟语花香,参天林木,青藤垂丝,全然一副杳无人烟的山川模样。而整片山川竟是在一座偌大的悬浮岛屿之上,与其说望天门是在群山环抱之间,倒不如说整座悬浮岛才是望天门的根本。“师兄,你可算回来了!出事了!”
就在张元踏空而行落在自己的洞府门前的时候,打从洞府之中急匆匆跑出一个书童模样的少年,年貌约有十五六岁,衣着和张元的相仿,但又有所不同。少年一见到张元就急不可待,一副着急忙慌的样子。“小师弟他……”张元一听事关小师弟的事,顿时双瞳圆瞪,眉心一锁。“快!”
在书童模样少年的指引下,张元很快赶到了洞府之中一处密闭的石室。石室之中一个赤裸着上半身的少年拧着眉闭着眼,紧咬牙关,额前汗如雨注,好似痛苦异常。“在我离开的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
张元斥问道。“不知道啊,师兄出门的时候小师弟还在修炼,方才我来为小师弟焚香时候就看小师弟这般模样了。”
“快去取香来,还有侧室之中的那个宝匣,一并取来!”
张元急忙吩咐道,同时自己快步流星走到石室中央,直面盘坐当中的那少年,一番观察下来,张元的心中顿时浮现起一种可能——反噬。“五行赋格!”
张元抬手结印,霎时间五道分别代表着金木水火土的石像破土而出,白色的,绿色的,黑色的,红色的,黄色的,五种颜色的石像只有不到一臂长短,像是袖珍的力士举臂撑托起五道对应的光柱。张元深吸一口气,手中结印飞速变化。“阵!”
书童模样的少年此时正抱着一个红木的匣子赶了回来,看到张元施展的术法不由得大吃一惊。张元可顾不上给他惊讶的时间,急忙吩咐道。“把宝匣打开!”
少年闻言赶紧打开怀中所抱的红木匣子,而匣中所放之物,正是早先张元所带去下界的炼魂钟。随着炼魂钟出现,张元赶紧换印,剑指牵动,炼魂钟不偏不倚落在了石室的正上方,伴随着低沉浑厚的钟声响起,以炼魂钟为中心,五道五彩的光柱也纷纷向着悬浮在石室中央的炼魂钟汇聚。“焚定元香!”
张元目不转睛地盯着石室中盘坐在地的少年,再度吩咐道。“待钟起之时再准备第二炷定元香!”
“知道了!”
书童模样少年翻手变出了一盏香炉,焚上一炷香,一瞬间青烟徐徐升起,缕缕青烟透过五彩光柱涌向盘坐在地的少年,顺着他的鼻腔鱼贯而入。与此同时另一边,剑帝宫,白宇川从那直通天际的光柱上收回目光,再当他看向王复云的时候,不由得大吃一惊。王复云双目紧闭,周身已渐渐虚化,竟有恰如祭坛之上其他虚影一般模样的趋势。白宇川眉头一锁,目光落向王复云所站立的方位,而就在同一时间,原本支离破碎的虚影也再度凝聚起来,竟有和王复云分庭抗礼之势。眼看王复云和那道虚影相对而立,互相较劲的时候,白宇川的心中也已下定了决心,只见他深吸了一口气,缓缓抬起手掌,一左一右盖在王复云和那道虚影的头顶。“破!”
白宇川此时的心中仿佛突然一块巨石落地,他很清楚自己这么做的后果是什么,但是现在自己也别无它法,只能坦然面对了。随着白宇川双掌聚力,虚影化作一缕烟尘消散得无影无踪,而另一边的王复云,此时也已凭空消失。几乎是在同一时间,远传剑帝宫中那帝君响彻天地间的声音也随之传入了白宇川的耳中。“白帝剑,你知道这么做的后果!”
霎时间风起云涌,电闪雷鸣,大地为之震颤,整座祭坛在一片轰鸣声中轰然垮塌,残垣断壁之间,白宇川单膝跪地,目色凝重地抬头望去。秦家镇,惠力煌抹了一把汗,他气喘吁吁地望向坑洞之中的王复云。“小子,你可真是废了我老鼻子的劲了,可算是把你祭炼了。放心,我会用你的血肉铸炼一件上好的武兵的。”
惠力煌走到坑洞前,俯身弯腰一把揪住了王复云的头发,提着头皮将王复云从坑洞之中拎了起来。此时的王复云已然浑身干瘪毫无血色,双眼空洞凹陷全然没了生气。与此同时,秦家镇内外,已然是风起云涌,先说那一边数十丈的火焰熊熊燃烧,千钧一发之际任岑施展了火墙勉强抵御,待到火光渐熄,任岑已是七窍流血。“任前辈!”
沈复三人急忙上前查看任岑的伤势。刚才发生的一切任就历历在目,那夏伏道施展的术法恐怖如斯,若非任岑抢先一步利用火墙遮蔽他们三人,恐怕此时三人已经连灰都不剩了,救命之恩无以为报,而眼见任岑大口喘着粗气,一口一口咳着血,三人赶忙从掏出随身携带的丹药。“任前辈,你快服用下丹药。”
沈复将丁宝阳和崔竣拿出的丹药汇在一块儿,从中挑选出几枚上好的丹药递送到任岑的嘴边。任岑并未驳了沈复等人的一番好意,他含下丹药,运转周身气息,勉强得以片刻平息。只是身体虽服下丹药尚无大碍,可心中的疙瘩却难以解开,他是认出了夏伏道的身份,但却无能为力,心中郁闷引得体内血脉偾张,又是一口血箭喷射而出。这可把沈复等人惊得不知所措,急忙询问任岑的状况。“已无大碍,只是恐怕要歇息许久。”
任岑擦抹去嘴角的血痕,双目凝聚紧紧望向前方。此时无论是薛荼还是夏伏道都早已不见踪影,显然两人也是趁着刚才遁走了,然而即便两人就此离去,也已无人能够阻拦。且不说任岑身负重伤,光是刚才惊为天人的场面,无论是沈复还是丁宝阳抑或是崔竣,都已心有余悸。“任前辈,我们送您回丹师盟休养吧。”
沈复提议道。丁宝阳和崔竣并未反对,他们此行前来一切都以沈复为主,既然沈复提议折返,他们当然不会有任何的异议。“也好,不过你们还是需要回去禀告你们师尊,薛荼一事已涉及我凌云武宗,届时我也会回禀宗主处置的。”
任岑一手捂着胸口,一手搭在沈复的肩头,勉强起身。“此次失利,责任在我。”
“任前辈,此事并未你的责任,谁也想不到那薛荼竟然会有这么强力的援手。”
“不,你不懂……”任岑话音戛然而止,他自知有些事情乃是宗门隐秘不能透露。似乎看出了任岑欲言又止,沈复也不再过问,毕竟他也知道,有些事情并非他能够知晓的。“那我们立刻动身离开此处吧。”
沈复冲着丁宝阳和崔竣说道。两人闻言点头应允,一起上前搀扶着任岑准备离开这里。就在四个人打算离开的时候,任岑突然感应到自己随身的凝脂玉有所感应。“福无双至祸不单行……”任岑掏出凝脂玉,面色凝重地呢喃自语起来。“但愿贾仝能够处理妥当……”可转念一想,任岑又觉得自己理当谨慎,毕竟身处秦家镇的附近,既然秦家镇中会有夏伏道这般的高手,恐又难免还有其他意外。心中想着,任岑毅然决然咬破手指,将一滴精血逼出体内,不偏不倚滴落在手中的凝脂玉牌之上,当精血接触到凝脂玉牌的瞬间,整个玉牌放出一抹红光。这一道红光激发而出,很快消散得无影无踪,但远在天南地北几乎所有的凌云武宗之人几乎都在同一时间收到了来自任岑发出的消息。“任前辈?”
沈复不解地看着任岑这番举动。任岑平复心绪缓缓将凝脂玉牌收了起来。“无事,我们且离开这里吧。”
沈复看着任岑无波无澜的眼神,倒也没再将这事放在心上。殊不知方才任岑的这番举动可是让整个凌云武宗都被调动了起来。“师傅,发生什么事了?”
凌云武宗一名穿着青灰色服饰的弟子愣愣地看着手中奕奕放着红光的凝脂玉牌,不解地问向自己的师傅。“怕是哪位长老遇了麻烦,动了精血。”
窗台边,一袭缇衣白发苍髯的老者神色凝重地望向窗外,手中一块浅橙色的凝脂玉牌也在闪烁着红色的光芒。远眺窗外便是宏伟的凌云武宗,一片极巨大的广场,地面全用汉白玉铺砌,日光之下熠熠生辉。一道道流光从四面八方飞驰赶来,他们的目的地只有一个,那边是凌云武宗最大最宏伟的那座大殿。“师傅?您不去吗?”
弟子凑到老者身边,疑惑地问道。“师傅我还不够那个资格去,你好生修炼,别去操心那些许多。”
老者抬手在少年的额头上弹了一下,同时将凝脂玉牌好生收入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