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桉(1 / 1)

温箬早上醒来,外面天气很好,看着是会出大太阳的样子.树叶上的雪在阳光下一点点消融,化成水一滴一滴往下落,她的思绪跟那雪水一样清明.  下楼,云隽照常端着咖啡翻阅报纸,见她下来,看了一眼墙上的钟,说:“今天醒的这么早?“  “嗯.“  温箬在他对面坐下,良妈从厨房端出她的早餐:“早起好,人看着都精神了.“  吃完早餐,温箬就上楼收拾了,瑞士现在很冷,她练的全是很厚的衣服.  九点,阿奇把行李箱往车上搬,良妈拉着温箬嘱咐.  “我知道了,我们会照顾好自己的,您别担心,等在外面定下来了,我们再回来接您.“  “好,良妈哪儿也不去,就在这里等着你们.“  云隽交代完阿远,走过去对良妈说:“我很快会接您过去.“  良妈抹了把眼泪,眼眶泛红,向他们摆着手:“好好好,快去吧,好好玩儿,开心快乐比什么都重要.“  云隽牵过温箬的手,转身走过去坐上车.  车子缓缓驶离院子,温箬回头,隔着车窗看着阿远与良妈的身影越来越远,越来越模糊,直到不见.  她转过头,靠在云隽肩上,眼睛盯着窗外极速飞掠的沐浴在阳光下的一排排枯树.她的手被他攥住,他的拇指细细摩挲着她的手背,阳光透过车窗落在上面,又暖又痒.  车子在市区堵了一会儿,到机场将近十点.  上了飞机没一会儿,温箬就觉得困.云隽说她早上醒太早,这会儿子正闹着困.  不知道睡了多久,她是被云隽叫醒的.  “睡了四个多小时了,起来吃点东西,胃扛不住.“  温箬捂着嘴打了个深深的哈切,闻着眼前食物的香味,饥饿感瞬时袭来.  温箬这顿吃的是这段时间以来最多的,云隽看着高兴,食欲上来了,也比平常吃得多.  吃完饭温箬抱着手机玩斗地主,云隽坐在旁边看她玩儿.十局输了五局,能玩成这样对于温箬来说也不算太糟糕.她牌感和技术从小就不行,就算是云隽狠逮住她教了几个月,也毫无长进.看她打牌,能活生生被她气死,他后来都练得无动于衷,随她去了.  后面玩儿了几局,觉得没意思,温箬在网上找了部评分很高的恐怖片,拉着云隽一起看.  云隽看着觉得可笑,可怕的从来不是鬼,而是人心.  到瑞士苏黎世北京时间凌晨十二点半,当地正值傍晚.  走出机场,侍生跑上来接过行李,开车驶向城区.  河边很多人在散步,河面满布涟漪,霞光打在上面,零零碎碎,跳跃着碎钻.远处轮船缓缓驶过来,后面随着一尾浪花.  温箬降下一点车窗,风涌进来,扑了她满脸.  很快,车子在一座三层独栋前停下.房子正面被刷成复古的红色,旁边带着个花园,窗台上的绿植爬满了整个栅栏,屋檐上布有许多浮雕.  金发的老妇人从里面走出来,说的是德语,温箬听不大懂,被云隽带着进去.  温箬上楼去看卧室,简约式风格,蓝白色为主色调,看着感觉很舒服.  温箬脱了大衣在洗手间洗了手下去,老妇人已经把晚餐准备好了.吃的是当地的特色美食奶酪火锅,她觉得一般,不算难吃,也说不上有多好吃.  温箬吃完早早的就上楼洗澡,刚吹完头发就接到蓝家来的电话.  “箬箬,到了吗?“  “外婆,早就到了,我已经洗完澡要躺上床了.“  “那就好,在外面照顾好自己,滑雪好玩儿也要注意安全,不能大意,听见没有?“  “好,外婆,我知道的,您放宽心.“  “那就好,坐了那么久的飞机,你也累了,早点休息,别熬夜.“  “嗯,外婆再见.“  云隽推开门,等她挂了电话,说:“外婆打电话来问了?“  “嗯,问我们到了没,让我们滑雪注意安全.“  “一到滑雪场,你心都飞了,哪还记得安全.“  温箬不理他的打趣,说:“我刚刚查了最近的天气等状况,是没问题的,我们明天就去吧.“  云隽从衣橱里拿出睡衣,笑着对她说:“好好好,明天就去,省的我们阿箬一秒都等不了.“  温箬丢了个眼神过去,翻过身,刷着手机不看他.  晚上,云隽每次快要睡着的时候,温箬一动他就又醒了.他圈住她的腰,把人紧紧锁在怀里,声音沙哑:“再乱动我不介意做点运动.“  温箬转过身面对面看着他长而密的睫毛在眼睑下的投影,说:“我睡不着.”  “那就数羊数星星.”  温箬用手指点戳着他挺直的鼻子玩儿:“那么幼稚,我又不是小孩子.”  云隽睁开眼,捉住她乱动的手,放在唇上一下一下的轻啄:“在我眼里,你就是那么幼稚.”  “哎呀,好痒.”温箬用力抽回手,手上还留有他唇的触感,温热灼人.  云隽把人紧紧贴在怀里,手轻拍她的背,喃喃:“阿箬,别闹了,快睡吧养好精力明天好好玩儿.”  温箬听着他一下一下清浅的呼吸,感受着后背令人安心的拍抚慢慢睡去.  早上睁开眼,温箬就起来洗漱,把自己收拾好,下楼简单的吃了早餐,就催着云隽快点出发.  把滑雪装备放进后备箱,云隽坐进驾驶座,驶动车子.  红灯,云隽手扶着方向盘,侧过脸看了温箬一眼,目视着灯牌上不断变化的数字,他黑的纯粹的眸子星星点点的缀着笑意.  到了滑雪场,雪镜,面罩,滑雪服,靴子,帽子,护具,云隽一样一样给温箬穿戴好,两人抱着滑板和雪仗乘缆车上山.  缆车缓缓上升,下面的景象看着越来越宽阔,下面的世界白雪绵延一片,唯有山顶尖儿与簇簇疏疏的树木呈褐色,零零散散的木屋缀立于滑雪场的四周白雪,滑雪场上的人儿都成了移动的黑点.  云隽坐在一旁,亲眼看着温箬的眼眸一点一点亮起来.他们已经耗了五年,人生又有多少个五年呢?他旁的再不想,两个人在一起就够了.  下了缆车,两人在雪场上穿进固定器,手拿着雪仗,双腿微曲,重心向前,蓄势待发.  “阿箬,一起?“云隽目光专注的盯着前方,侧脸线条凌厉.  “好啊.”温箬话音刚落人就像一只敏捷的的猫窜了出去.  云隽看着驰聘在雪场上的熟悉身影,舔了舔唇,唇角弯起,随后追了上去.  寒风凛冽,像一张密网铺天盖的要裹住她,风在耳旁呼啸,滑板两侧的雪随着她翻滚飞舞,茫茫天地间,一切静的不像话,胸腔里的心脏像是要跳出来,捣雷般炸在温箬空白的脑海里.  腾空,旋转,落地,重心交换,温箬喜欢这样能尽情控制自己身体完成一个个挑战的感觉,脑子兴奋的叫嚣嘶吼,身体感觉轻盈极了.  突然,自身后一道黑影在她余光里划过,流畅飞掠.  温箬盯着前方那道利落自如的身影,抿紧唇,加速追赶.  坡度渐渐平缓,温箬在云隽后面停下,摘下雪镜,缓了口气,说:“我这辈子都滑不过你.”  云隽用滑雪仗仗尖打开滑板后面的固定器,将滑板朝向身体侧面抬起,用力往地上一磕脱下.  “你滑雪是我教的,水平自然比你高.”  温箬由着他给自己脱装备,远眺着远方高处的褐尖的山顶.心里的积郁在速度与激情中消失殆尽,心头温热舒畅,呼出的温热气息瞬间在空气中冷凝成白气.  “阿隽,以后我们每年都来这里滑雪好吗?直到我们划不动了为止.”  云隽牵过她的一双手暖着,看着她看着的方向轻声说:“好,往后每年我们都来,一直到我们划不动为止.”  中午随便吃了点,两人几乎一天都呆在雪场,天黑得看不见了才乘缆车下山.  路上,云隽拐过一个弯,转过脸看见温箬一双眼依旧熠熠生辉,眸子里盛着流光溢彩.  很久了,他的阿箬终于回来了.  蒋清将菜热了三遍,阿远推开门回来了.  “这么晚了,你还没吃饭?“阿远进来看见坐在餐桌前的她.  “想着等你,就一直到现在了.“蒋清起身去厨房盛饭.  阿远跟着走进去洗手,说:“下次晚了别等我,把自己饿坏了.“  “你最近怎么这样忙?早出晚归,我要是早睡点一天都见不到你一面.“  “公司的事,关键时候,事情就是多.“阿远接过蒋清递过来的米饭,热饭热菜,从肚子里暖到四肢百骸.  蒋清洗完澡出来见阿远一动不动躺在床上,放轻了声音,关了灯缓缓躺下.  几乎是她刚躺下的同时,身旁的人就翻身压了上来.  这段时间他是真的忙,很久都没碰过她了.  房间里的摆设愈加剧烈晃动起来,暖流涌入身体深处,充盈熨烫她整个身子.  她的脖子都要被他火热的气息烫伤.  身旁的呼吸声规律而沉重,蒋清轻声挪动保持了很久不动的僵硬的身体,下床开门走了出去.  云隽挂了电话,额角突突跳着,手机熄了屏,无声的死寂裹得他喘不上气,他任由自己在其中沉沉浮浮.  起身,走至窗前,太阳已经落在了看不见的地方,花园被光影分割成两半,温箬在光亮的那半里.  她歪着身子坐在草坪上,后背被夕阳镀上了一层朦胧虚柔的金边.不知哪来的一只通体雪白的小猫凑近了她,用毛茸茸的可爱的小脑袋去蹭她的腿.  她放下纸和画笔,抱着举起小家伙,用脸去蹭它的肚子,小猫伸出爪子去碰温箬的脸,她也不怕,凑近用脸蹭它的爪子.她摸摸它柔软的肚子,拿过一旁小桌子上的蛋糕饼干喂给它吃.  小猫吃饱了,窝在温箬身旁舔着爪子梳理毛发,她又拿起纸笔,专注在笔下,时不时看看身旁已经睡得香甜的小家伙.  阿远推开门,蒋清一如既往在摆着热气腾腾的饭菜的餐桌前等着他回来.看见他,就对着他笑:“回来了,吃饭.“说着人就去厨房盛了饭出来.  阿远看着对面她的脸,想起他们的初遇.那时,下着很大的雨,他从云家驱车回住处,经过一个转弯的时候,她突然冲了出来,他来不及反应,她的身体在他眼前被撞飞,以抛物线的弧度坠落,她周身地上的雨水被鲜血染红,淌淌流进他的眼中.  他解开安全带下车,风和雨混杂着扑向他,冰冷的,凉丝丝的.  他抱起她瘦弱柔软的身体,看见一张毫无血色的苍白的脸.  她的身体,比这风和雨还要冰冷.  做完手术,她昏迷了好几天,他没有那么多时间,找了个护工照顾她.  第三次去医院的时候她醒了,护工在喂粥,她乌黑的长发披在身后,侧脸看着恬静美好.  他走进去,她听见声音偏过头来看他.  就是那一双湿漉漉,小鹿般纯净的眸子,使他心头一滞.  他深一脚,浅一脚走过去,空白嗡嗡的脑海里是自己的声音“小姐,不好意思,是我撞了你,你的一切治疗费用我来赔.”  蒋清打量着他,轻声说谢谢.  后来他有空就会到医院去看她,没有一次看见过她的家人和朋友来看她.  一次,他坐在一旁削着苹果,就听见她轻轻柔柔的声音说:“我很小就一个人出来谋生了,靠着奖学金与兼职赚的钱读完了大学,很不容易才在这座城市站住脚,我跟家里很多年不联系了,也没什么朋友.”  他把断掉的苹果皮丢进垃圾桶,沿着断口继续往下削,说:“那你很厉害,很多人待不下去都回了自己的老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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