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远川刚踏上木板阶,便听见身后一个声音响起,他似乎在哪里听过这个声音,下意识转过头来,看见了不远处的柜台前站着一个男人。那人身穿一席黑色长襟的绸缎衫,腰束一条红色云纹的丝绸腰带,侧身对着楚远川,他的身形修长均匀,背脊挺直,在这如同白杨树一样挺秀的身材中,蕴含着巨大坚韧的力量。而那衣服的垂感极好,其上只挂了一块玉质极佳的墨玉,形状看似粗糙却古朴沉郁。乌发的后面用一根红丝带绑着,没有束冠也没有插簪,额前的两缕发丝被风吹散,和那红丝带交织在一起飞舞着,显得颇为轻盈。姜年出声抱怨:“终于可以去休息了,累死我了。”
“你累什么累,是我在御剑好吗,师尊都没喊累,你当徒弟的先叫累了。”
洛夜辰说了他几句,然后又看向楚远川:“远川,怎么了,你在看什么?”
“没什么,走吧。”
那人拿过钥匙后又说了一句:“明日把投宿的钱算在那个背一柄剑的人账上。”
“好嘞,客官。”
午夜。楚远川打开房门,轻手轻脚地走出了客栈,纵身一跃跳上了房顶。今夜的月甚好,月明星稀,星光璀璨,不见半片云,清风吹人醒。“在赏月?”
屋檐下传来一个声音,清润又低醇,似早春的溪涧敲打在心间。楚远川低头望去,俨然是晚上在客栈里见过的男子。“接着。”
还未等楚远川开口,一瓶桃花酿被扔了上来,他伸手接住,那男子随即也跳了上来,站在楚远川身旁。借着这皎洁如玉的月光,楚远川看清了那人的面孔,身躯凛凛,相貌堂堂。两侧衣袖随风飘荡,身形透着一股难以振动的傲然风骨,眉宇间的冷峻和孤傲之色,令他又多了一份绝俗飘逸感,翩若惊鸿,一眼便能让人陷进去。楚远川忽而有些无措起来。来人略微颔首,眼眸中泛着自己也未曾察觉的笑意,“我来见你了。”
“你是……?”
“这么快就把我忘了吗?”
男人轻挑着眉。楚远川迟疑片刻,面露惊异:“付君朝?你怎么会在这里?”
“任务在身,去岱安县办点事,你们也是去那吧?”
付君朝定定地注视着他,眉宇温和,又藏着无人察觉的激动战栗。“嗯,受人所托。”
“既然同路,我同你们一起。”
付君朝悄然移开紧盯他的目光,语气却仿佛不是在征求他的意见,更像是在宣布某件事。楚远川十分惊讶地眨了眨眼,“你要跟我们一起?”
。“不可以吗?”
付君朝歪着头望向他,脸上的一丝黯淡忽闪而过,深邃的瞳孔幽幽泛着波光。“既然你愿意,可以。”
楚远川轻声应他,微微含笑。付君朝将酒瓶拎在他面前,问道:“你喝酒吗?”
“实不相瞒,我酒量极浅,一杯便倒,就不喝了。”
楚远川尴尬地扯了下嘴角,略显惭愧。“哦,这桃花酿是这客栈有名的招牌酒,不喝可惜了。”
说罢,他便拆开瓶口的纸张,拎着酒瓶灌了下去。两人坐于屋瓦上。望着夜空,楚远川蓦然问他:“我们……见过吗?”
“不曾。”
付君朝低垂着泛起一层血丝的眼睑,带着几分漫不经心,淡淡的否决,话语不容置疑。楚远川沉吟片刻,随即浅然一笑,“是吗,我总觉得看见你,有种……一见如故的感觉。”
付君朝怔愣几许,忽而他感觉到胸膛那颗心脏跳动得极快,喝了酒的脸颊有些隐隐泛红,眼眶微热,他立马侧过头去,迅速的调整了几下呼吸,恢复沉稳。“谁知道呢,也许以前真的在哪见过吧。”
男人慌忙避开这个话题,放下手中的酒罐,试探性问他:“我可以叫你阿九吗?”
“阿九……为何叫这个?”
“没什么,叫着顺口罢了。”
“你喜欢的话便这样叫吧。”
楚远川温然道,唇畔微染起轻柔笑意,如风如素。付君朝抬眸便撞上这笑颜一眼,心头一颤,又立刻转过头闷声喝起了酒。“手伸出来,帮我拿着这个。”
他将悬挂在脖子上的玉珀从衣层内拿出,放在楚远川手上,明明是淡淡的语气,却让人感觉包含了一切,“这酒喝完,突然感觉有点燥热。”
说完,他用手扯了扯衣襟,露出了洁白如瓷的脖颈。楚远川下意识别开了眼,脸颊泛红。“这是什么?里面凝固的红色有些像朱砂。”
他用手指戳了下那东西,手掌中的玉珀还淌着付君朝的体温,即使在漆黑的夜里,依然闪烁着光亮。付君朝:“血珀,里面的是血。”
“诶,它刚刚还凝固的血怎么突然化了?”
楚远川疑惑地拿给他,那血在玉珀中流动着,如同活的一般,完全没了刚才的暗红死寂。付君朝慌忙拿过,看了眼血珀,猛然抬头,又看向楚远川,久久说不出来一句话。楚远川凝视那人,面带歉疚之色:“我不知道它怎么化了,我没用灵力,这个对你来说很重要吧,十分抱歉!”
“没事,我先回客栈了,你也回去休息吧。”
还未等楚远川答话,他便跳了下去,匆忙离开。留楚远川一个人在屋顶,捧着他没带走的酒瓶子。付君朝沉重地关了房门,背对着门站着,他的双腿似乎只够他强撑着走回来,此刻完全没了力气,靠着木门顺势坐了下来,望着手中的那颗血珀,心痛到窒息,备受煎熬,却没有眼泪。这滴心头血凝固了一万年,他也等了一万年,血珀化,故人归,那个人真的回来了,楚远川就是那个他苦苦等了那么久远的人,他亲眼看的那个人魂飞魄散,从来没想过他会回来。付君朝将血珀紧紧捂在胸口上,悲与喜交集,那些被岁月浮沉掩埋的深情流淌而出,他太害怕再一次失去了。恍惚间好像回到了从前。那人笑着招呼他过去:“小鬼头,过来,把这个戴上,你就不会伤到自己和别人了。”
“好~”他看见孩童的自己跑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