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邪的较量终究要迎来尽头——正如白昼与黑夜于此世而言只能同时存在一种。黄昏壮丽,终将也会沉入苦暗;长夜难明,终将也会迎来破晓。【一】“你是我最好的朋友,也是我……最后的诅咒?”
“而现在,你这颗耀眼的主星已经在陨落的边缘了。”
“那么,我也会将手中的刀挥向正确的方向……为了,在主星的光芒下看见真实的自己。”
关押着人质的车间内,面对被“幽灵”设计完全激发心魔的顾柳言,执意守护武知易的阿染与同被“幽灵”安排入这场同室操戈的悲剧之中的周之恒选择暂时对彼此信任,合力先制服企图将人质屠戮尽净的顾柳言。就在周之恒向身后尚且无动于衷的徐玉成喊话、希望他带领人质离开这片充满危险的修罗场中时,沉默许久的徐玉成眼中忽然闪过一道异样的光芒,还等不及正与顾柳言陷入僵持中的周之恒察觉,徐玉成便挥舞着手中的无锋重刃,向着周之恒的方向径直冲来。“小心!”
敏锐地察觉到徐玉成攻击方向的异常的阿染高声提醒周之恒,可惜时间有些晚了——双眼有如野兽般猩红的顾柳言从周之恒的正面挥舞着短剑,身后是不知为何突然拔刀向周之恒的徐玉成的突袭,如此看来,周之恒已经无路可逃。阿染内心的逻辑已经完全紊乱了——先是饥乏交困的望石寨村村民们面前不知为何出现了一名凶神恶煞、凶残可怖的死神般的女孩,而后在自己与身体状态不佳的田一贤的合作之下,在女孩即将被田一贤一击毙命前,又不知从何出来了两个身手了得的少年,拦住了田一贤的致命一击。而后……这两名自称与那名想要将村民屠戮尽净的女孩同为前来解救众人的少年为了他们本来的使命,选择了与她一同阻拦他们这名陷入莫名的疯狂的队友。但此刻,不知为何,身后这个沉默了许久的少年竟将手中的无锋重刃挥向了那一名正与女孩缠斗的少年——那一瞬间,徐玉成爆发的速度,让对眼前变局猝不及防的阿染来不及阻拦,只能对周之恒高喊提醒。但出乎阿染的预料,听到阿染焦急的提醒,身陷险境的周之恒只是瞥了眼身后挥刀向自己冲来的徐玉成,便转头一剑挡下了顾柳言近乎疯狂的进攻,与其僵持不下——他似乎完全不在意身后徐玉成挥来的刀。这家伙没听见吗?!——阿染内心焦急万分。现在体力已经有所不支、脑海中对战场分析一片混乱的她好不容易有了眼前这名愿意和自己一起拦下顾柳言的暂时的“同伴”,面对身后这分明是冲着他来的突然袭击,竟然会无动于衷。但焦急之下的她已经无心无力拦下徐玉成,只得目睹着下一幕即将到来的绝望。而残忍的现实将向阿染证明……她的想法是多么的错误。就在徐玉成的刀即将挥向周之恒背后的前一秒,他如同被一道无形的闪电击中了一般,脚步顿时停了片刻——仅仅是片刻而已。很快,徐玉成再次抬起头,挥刀向着周之恒的方向奔去。只不过这一次,他的眼中,没有了先前那异样的光芒,有的,只是坚定如铁的神采。下一秒,他向着顾柳言的短剑挥刀重重砍下,震得只顾着与周之恒僵持的顾柳言连连后退,险些未能稳住身形。“不是让你去保护人质吗,玉成?你怎么也……”看着来到自己身边、一刀为自己解了围的徐玉成,周之恒明白,他也选择了投身眼前迫在眉睫的未知危险之中。“人质自有身后的那位小姐看护——她的身手,你也看到了,保护好人质足够了。”
面对脸色有些焦虑的周之恒,徐玉成第一次在他面前露出了自信的笑容,“我是不可能放弃任何一个朋友的——包括眼前陷入疯狂的顾柳言,还有你,之恒哥。”
“合则生,分则死。同进共退,这便是我此刻最真实的想法。”
“……我明白了。”
看着徐玉成认真的眼神,与其心有灵犀的周之恒瞬间明白了他的打算,点了点头,随后对身后对徐玉成的行动惊讶不已的阿染喊道,“后面的那位小姐,这里的所有人质安全交给你了!——她,我们的朋友,就交给我们对付。”
看着眼前嘱托自己的两个少年,虽然不清楚他们的身份,但阿染依旧感觉到他们之间不可斩断的羁绊。也就在二人回头之时,阿染似乎忽然注意到了什么。对于周之恒的喊话,她拖着疲惫的身躯缓缓上前,目不转睛地盯着徐玉成的面庞,眼神无比认真凝重。“这位先生,借你手中的剑一用。”
从感到有些莫名其妙的周之恒手中接过他的剑后,阿染凝视了徐玉成耳畔片刻,随即挥出一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用剑锋削去了徐玉成右耳的某处。“啊——你要干什么?”
方才还被盯得有些羞涩的徐玉成顿时大惊失色,急忙横刀退后,警惕地盯着阿染的一举一动——他全然没有注意到,被阿染削下一片血肉的右耳竟毫无痛楚,甚至有些格外清爽的感觉。“南洋蛊毒……小哥,你好像中招了啊。”
阿染看着被自己削落在地的徐玉成的血肉在接触到地面后迅速腐烂,化作一滩脓水,散发着难闻的气味,幽然对徐玉成解释道。“蛊毒?真的有……”就连见多识广的周之恒也是第一次看见传说中南洋三大邪术之一——蛊术的存在,看着地上的脓水,想起先前在昏迷前那个假笑着迎接他们的女子对徐玉成作出的莫名亲昵的举动,他顿时明白了什么——“该死,那个女人!——多谢了,这位……小姐。”
同样意识到问题所在的徐玉成唾骂一声——现在的他可算知道先前蛊惑自己险些对周之恒拔刀的罪魁祸首在哪儿了。他随即对阿染表示了感谢——若不是同样出身于南洋的阿染对此有所了解,恐怕徐玉成已经被这阴险的招数逼入万劫不复的深渊之中了。“现在,你们该去做该做的事情了,二位。”
对于徐玉成的感谢,阿染淡淡地回答道,嘴角一撇,心中暗暗一笑——看着二人持刀并肩的背影,她仿佛看见了当初自己与弟弟阿寻在南洋与武云天手下四处征战的模样。这两个小子……有点意思。想到这里,心力交瘁的阿染忽觉得身子一软,顿时瘫坐在地上,不停地喘着粗气——她的身体也已经快支撑到极限了,接下来,真的只能交给眼前陌生的二人了。“周之恒……徐玉成……你们……”看着手执刀剑、挡在人质面前的二人,被徐玉成适才一刀似乎有些震醒的顾柳言扶着脑袋,似乎清醒了些,“不……快走!趁我……”“小顾!放下短剑!我们一起想方法从这鬼地方出去!”
见顾柳言的神智似乎清醒了些,周之恒连忙背手收起剑芒,高声对她喊道。“别管我!快走……”顾柳言扶着脑袋,面色十分痛苦地惨叫着,看得周之恒与徐玉成心痛不已,却也迫于方才她的疯狂,不敢轻易上前,“不然的话……”“我真的会杀了你们的。”
话音未落,顾柳言痛苦的神色在一瞬间烟消云散,那种扭曲的疯狂笑容再次蔓上她的面庞。不等周徐二人反应过来,她便以比先前更可怕的速度向着二人冲来,将手中淬毒的寒芒对准了二人的咽喉。“心软了这么久,我也有些厌倦了这么死脑筋的你们。”
“不好意思……实话实说,就你们两个,还不够我塞牙缝儿的。”
【二】“你跑不掉了!束手就擒吧!”
此刻,漆黑一片的工厂之中,伴随着震耳欲聋的交火之声,被董司慧与陈正昊支走的张平远正在厂房之间的小道之中迂回奔跑着,而在他的身后,数只手电筒正在四处搜寻着他的踪迹——一队“幽灵”手下的雇佣兵正举着枪寻找着他的下落,如同黑夜中的死神一般,几度将张平远逼得走投无路。今夜的张平远先生运气实在是糟糕透了——在董司慧与陈正昊的舍命掩护之下,刚从杀意正盛的常锋手下逃出生天,还没走几步路,便遇上了于厂房之中巡猎的“幽灵”手下的雇佣兵队伍。手无寸铁的他虽然有心反抗,奈何手无寸铁,只能在无星的夜幕掩护下摸索着在厂房之间来回穿梭。面对穷追不舍的敌人,张平远告诉自己,绝不能就此放弃——晓慧与陈正昊还在等着自己带来的援兵。哪怕是毫无希望,他都必须拼到最后一刻。当然,尚不清楚此刻工厂究竟发生了什么的张平远,是无法理解身后那群追杀自己、死咬不放的雇佣兵们心底熊熊燃烧的愤怒的。听着工厂外的交火声与渐渐稀落的喊杀声,大雷子此刻心中的无名怒火已经达到了顶点。尽管事先他已经和“幽灵”一样,做好了死在Z国派来围剿他们的军事力量手下,但显然,刚刚还沉浸在计划得手的兴奋之中的他并没有做好胜利在一瞬间土崩瓦解的准备——他们的确被眼前“幽灵”安排的好戏麻痹了神经,再加之Z国此次派来的军队行动之迅猛大大出乎了他们的预料,几乎没费什么功夫,工厂外围的警戒便像纸一样被Z国的行动部队撕裂开来,许多大雷子的雇佣兵同伴甚至都没有反应过来,便倒在了Z国部队的枪口之下。大雷子显然不能接受这样的结果——曾经身为Z国军人的他深知Z国军队的可怕实力,所以在叛逃至南洋后,出身自Z国军人世家的他一直以自己理解的Z国军队的标准训练着手下的雇佣兵。而他的手下的战绩向他证明,哪怕是放眼整个此世,Z国军队的标准都是名列前茅。但当他的手下面对真正的Z国军队精锐时,他才发现,自己这么多年的心血,在如今的Z国军队面前,只是个笑话罢了——偏安南洋一隅的他,已经落后这个时代太久,各种意义上。内心深处隐藏的骄傲不允许他的手下经受如此惨败——但大雷子也是无能为力。正在他与自己的贴身护卫队来回于工厂各处支援游击、处处受挫之时,他们撞见了手无寸铁、刚刚逃出“幽灵”虎口的张平远。尽管身为曾经Z国军人的荣耀不允许大雷子作出仗势欺人之举,但此刻接连受挫的他已经快被逼疯了——看着眼前毫无反抗之力的张平远,大雷子几乎没有任何犹豫,率领自己所剩不多的护卫队穷追不舍,欲除之而后快。敌人就在眼前,岂有放过之理?这样残酷的猫鼠游戏便在这枪火不息的午夜工厂之中展开——第一次经历如此生死绝境的张平远表现得已经可以说相当不错了。尽管不了解工厂的具体环境,但凭着超乎想象的冷静和情急之下的智慧,张平远努力地寻找着枪火之间的安全地带,借助夜幕与冲突的掩护努力地摆脱着身后的追兵——可惜,他的身后是经过专业训练的雇佣兵,虽然他已经通过自己的挣扎拖延了不少时间,但战斗经验的缺乏与消耗殆尽的体力注定了他的结局。现在,随着张平远视线的逐渐模糊,这个注定的结局即将到来。在不知多少个拐角后,精疲力竭的张平远气喘吁吁地躲在了墙壁背后,瘫坐在厂房的墙根旁,累得根本直不起身来——恍惚之中的他依旧能听见身后追兵紧紧跟随的脚步声。他已经没有力气完成晓慧与陈正昊托付给他的任务了。真的是……终究,还是辜负了他们的期望吗?……还不等张平远缓过神来,一束刺眼的手电筒灯光照来,紧接着,一双钢铁般的大手便扼住了他的喉咙,将他从地上硬生生拎了起来——顶着手电筒的强光,张平远缓缓睁开眼,眼前是一张被愤怒与绝望扭曲了的Z国人的面庞。“你们这群混蛋!混蛋!……”看着手中被自己锁喉的张平远,穷追许久的大雷子再也控制不住积累了一夜的愤怒,尽数发泄在眼前这个已经毫无抵抗之力的少年身上——然而,在这个被自己渐渐勒得喘不过气的少年青紫的面庞上,大雷子只看见了一个笑容,一个充满了轻蔑与鄙夷的笑容。什么意思?!身为南洋“幽灵”最得力的手下之一,大雷子从未想到,自己会被即将命丧自己手中的弱小不堪的敌人如此嘲讽——暴跳如雷的他在这一瞬间理智全无,龇牙咧嘴地拼命扼住张平远的咽喉。张平远的眼珠渐渐泛白,意识也在渐渐消失——他自己也不曾想到,适才没有被“幽灵”精心设计的死亡陷阱害死的自己,居然会在这么个莽夫手里莫名葬送了性命……唉……该说还是因为自己太弱了吗……就在张平远即将一命呜呼之时,耳畔突然传来了一声枪响——紧接着,一团滚烫的污血彻底封闭了他的视线。那双原本几乎置他于死地的手在一瞬间骤然松开,他的身体也重重摔在了地上。重重地咳嗽了几声、缓过劲儿来后,张平远勉强地抬起头,看着眼前适才试图将自己杀死的男人、如今倒在血污之中的无头尸体。一队身着迷彩服、持枪警戒着的士兵向着他走来。“你们……是谁?”
逐渐恢复意识的张平远缓缓起身,警惕地盯着眼前荷枪实弹的士兵。“我们是‘破晓行动’行动人员,隶属Z国某部队——证明你的身份。”
听到士兵的回复,张平远心头一愣,随即松了口气——如此令人绝望的夜晚,能够在这千钧一发的关头遇到前来拯救人质与他们的援军,实在是令人高兴。“我是人质——我知道你们所要救援的目标的位置,请相信我,他们现在的处境十分危险。”
“人质?稍等——先生,我们首长需要确认你的身份。”
见士兵向自己递来了一个对讲机,张平远毫不迟疑地接了过来——已经完全恢复意识的他自然没有忘记自己的任务,晓慧和陈先生依旧是生死未卜,援军早一刻到,他们便多一分全身而退的希望。“首长,我是被‘幽灵’绑架至此的人质,我叫张平远,是京域明台公司的实习……”“平远?!平远,真的是你吗?”
还没等张平远说完,对讲机的彼端便传来了张晦明焦急的声音,“平远,你没事吧?你在哪?爸现在就进工厂……”“张先生,你冷静一些,我们的士兵会保证令公子的安全——”还没等张晦明说完,另一个陌生的男人声音打断了他关切的话语,“张公子,我是‘破晓行动’军方一线指挥官钱宇谦,你面前的是我们的第四行动分队第二小组,我们的士兵会保证你的安全。”
数小时前,没有等到送董司慧回到大厦里的张晦明隐隐感觉到情况的不对劲,可惜待到他走出公司察看时,一时大意的张平远已经被“幽灵”的属下绑架进入了奈特迈尔工厂。不明情况而心急如焚的他不多时便收到了今夜负责突袭奈特迈尔工厂行动的指挥官——钱宇谦的来电。他的行动小队在工厂周边埋伏时观察到了一辆异常的车辆驶入了工厂。得到消息后,在分析完可能的情况后,钱宇谦决定联系安全局高层,与张晦明取得联系,在得知了张平远失踪的消息后,钱宇谦判断,那辆不寻常的车上很有可能便是被“幽灵”绑架的张平远。在交流情况后,张晦明的心中又怒又急,恨不得将那个将自己儿子与未来儿媳绑架的“幽灵”碎尸万段——张晦明并不是一个崇尚暴力的人,但“幽灵”的行为已经触及他的底线,让董司慧亲身涉险他便隐隐有些愤懑,如今绑走张平远更是直击他的死穴。他暂时强压心头的怒火,向电话彼端的钱宇谦要求和行动部队同去一线。面对心急如焚的张晦明提出的不合理请求,钱宇谦理解他作为父亲此刻的愤怒与急切。思虑再三、权衡利弊后,钱宇谦最终以“破晓行动”指挥官的身份同意了张晦明的请求,派出接应人员,在行动开始后将张晦明接到一线临时指挥室,全程监视着行动的展开,关注着包括张平远在内的诸多被困于这座噩梦工厂之中的人质的动态。此刻,随着张平远的安全与位置被确认,张晦明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一半——对于一名父亲而言,面对如此糟糕的情况,当前没有比这更好的消息了。“依照先前与安全局和‘伍’组织约定的行动方案,在午夜之后,没有收到任何‘伍’组织成员回复信号的行动部队立即对工厂发动强攻——事实上,这是‘伍’组织的想法。为了确保在Z国境内歼灭这群嚣张的敌人,我们同意了他们极其冒险的方案。”
钱宇谦简短地向张平远告知了“伍”组织今夜真正的计划,“张公子,你知道人质和‘伍’组织成员的下落吗?”
“是啊,平远,晓慧现在怎么样?她应该没事吧?”
提及第一批进入工厂的“伍”组织,张晦明也猛然想起尚且下落不明的董司慧,急忙问道。“爸,首长,人质的位置我尚不清楚,但我知道董司慧与陈正昊的位置。”
张平远顿了顿,确认了一番工厂的方位,肯定地回复道,“但他们二人现在正面对上了疑似‘幽灵’本人的敌人,陈正昊先生……身负重伤,情况很危急,希望您能尽快派遣援军支援他们。”
“‘幽灵’本人?陈正昊负伤?!”
听到张平远的叙述,钱宇谦心头一惊,冷静几秒后,他对行动作出了临时的调整,“——第四分队第二小组听令!保护好张平远先生的安全,跟随他前往支援‘伍’组织成员,向所有行动小组分享你们的实时位置!若遭遇‘幽灵’务必保持谨慎,以保证我方人员安全为先!我现在带领后备行动小组前往你们所在位置!”
“记住!务必保证我方人员的安全!还有,不要让‘幽灵’跑了!”
“明白!”
【三】好黑……好冷……现在,整个世界对我而言,只剩下了一片黑暗——不是那片令我安心的长夜,只是令人绝望的血红梦魇。我的眼睛,眼前的世界,就这么失去了,在这么年轻的时候——实在不甘心啊,明明我还没有看清这个浑浊的世界……果然,在纯粹的力量面前,弱小的我依旧是毫无挣扎的空间吗……“喂,老陈!千万别睡!坚持住啊!”
“董小姐,你还是担心一下自己的安危吧!”
面前是困兽犹斗、凶狠暴戾的“幽灵”常锋,身后是倚着唐刀席地而坐、因失血过多而在失去意识边缘挣扎的陈正昊,此刻的董司慧感觉到了空前的绝望——当听到工厂之中传来的交火声时,她便清楚,Z国的援军已经如计划而至。眼前的“幽灵”不是现在体力有些不支的她能够战胜的,她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掩护身后负伤的陈正昊与并没有什么战斗能力的张平远,拖到援军的到来。“交兵之道中,最害怕的,便是没有尽头的死斗。”
在交锋之中已经多处负伤的董司慧双手持剑,眼睛死死盯着眼前常锋的一举一动。不知为何,此刻她的脑海之中又一次浮现出当年练剑时师父曾经说过的话——绝望是击垮强者最好的武器。此刻,董司慧觉得时间仿佛已经来到了尽头,而她,已经离自己最后的结局仅剩一步之遥。“你已经山穷水尽了——引颈受戮吧,今夜我的兴致已经被你们败光了。”
看着眼前身形已经摇摇欲坠却还是拿着剑坚持着的董司慧,眼中映着工厂的火光的常锋摇了摇头,以一种近乎绝望与无奈的语气对眼前的董司慧劝道。“……要是几年前的我,一定已经倒下了。”
董司慧惨白的脸上勉强一笑,不知何处吹来的夜风掀起了她那半面长发,露出了她那狰狞而坚毅的脸庞。她的声音已经虚弱得听不见,几乎可以算是自言自语。“但现在……我有活下去的理由。”
“我们,都有活下去的理由。”
耐心已经消磨殆尽的常锋自然没有听见董司慧虚弱的喃喃自语——在他今夜的安排之中,他从未想过亲手将那群什么都不知道的望石寨村村民处决。在他看来,人质只是今夜一场好戏的舞台道具而已。而作为观众的常锋,还没看完今夜的所有剧目,就被自以为在他的安排之中的演员们铤而走险、暗算成功,现在的他,心中只剩下了疯狂与愤怒。常锋甩了甩手中的短刃,眼神一变,疾步上前,不等筋疲力尽的董司慧举剑相迎,一脚踢中她的前胸,将她的身体踹飞数米。已经没有抵抗之力的董司慧重重摔在了地上,如一片凋零的落叶,再也无法起身。常锋不屑地哼了一声,瞥了一眼身边扶着刀已经瞎了的陈正昊,呸了一声,将其连人带刀踢翻到一边——这种废人,他甚至没有亲自送其上路的兴致。常锋悠悠走向倒在地上的董司慧,眼神之中满是憎恶与不屑。他蹲下身,勒住了挣扎不得的董司慧的脖颈,将短刃抵在她的咽喉。“真是个倔脾气的丫头——我都不知道,就你这个水准,是怎么战胜武云天的。”
离死亡只剩一步之遥的董司慧终于选择屈服于残酷的命运,闭上了双眼,准备迎接破晓之前的死亡——她当然会感到遗憾,最终,她依旧什么都没有保护住……“晓慧!——不许动,‘幽灵’!你已经被包围了,束手就擒吧!”
就在常锋准备送董司慧上路之际,一声断喝从他的面前传来,几道刺眼的光芒晃得他有些睁不开眼,他手中的短刃却离董司慧的咽喉更近了些——千钧一发之际,前去求援的张平远终于带着“破晓行动”的行动部队赶到现场,拦住了即将处决董司慧的常锋。“别动!再靠近一步,我就杀了这个小丫头!”
看着眼前将枪口对准自己的Z国军人,常锋原本万念俱灰的心中忽然又燃烧起了什么,念头一动,用手中的短刃紧紧抵住董司慧的咽喉,高声对面前的张平远与军队喊道——他忽然想到,眼前的绝境恰是一个绝佳的机会,一个让他在死亡之前能够看到今夜戏剧最高潮的机会。“‘幽灵’常锋!放弃抵抗!放开人质!——你的势力已被我军扫除尽净,你已经毫无胜算!立即缴械投降,不要妄图再做无谓的抵抗!”
正在双方对峙之间,钱宇谦、张晦明与大部队已经赶到了先遣小队所在位置,将常锋围得密不透风。钱宇谦亲自拿起扬声器,对着包围圈中心的常锋喊话劝降。看见眼前安然无恙的儿子,张晦明心中自然是按捺不住的欣喜——可还不等他高兴,看着包围圈中心被常锋抵住要害的伤痕累累的董司慧,他的眉头又一次紧锁起来,面色焦虑万分。“再靠近一步,我就杀了她——反正我已经死路一条,不介意再带一个人陪葬!”
常锋高声狂笑着呐喊道,心中的得意又一次占据了上风。看着眼前包围着自己的众军不敢轻举妄动,他知道,自己的临时计划得逞了。“别管我!先杀了这个混蛋!开枪!”
面对因为自己不敢作出进一步行动的众军,原本已经做好赴死准备的董司慧又气又急,拼尽自己最后的力气向着众人喊道——自然是无用的。在钱宇谦眼里,无论是人质还是作为先遣人员的他们,今夜只要有一个人牺牲,“破晓行动”便是失败的。更何况此刻他的身边,还有两个关切着董司慧生死的男人。双方的对峙陷入了僵局——离击毙敌首仅剩一步之遥,但哪怕是大军压境,这该千刀万剐的“幽灵”常锋却死死控制着董司慧,以此要挟行动部队不敢轻易对他下杀手。这是破晓前最后的黑暗,伸手不见五指。每个人都非常厌恶,却又不得不面对。喂,你还在等什么?——该不会,失去了眼前的世界,你就找不到自我了吧?前方便是结束这场梦魇的最后一步——这一步,只能由你手中的刀解决。别告诉我,失去光明的你,连向梦魇挥刀的勇气也失去了。是啊……我还有这片寂静的黑夜。这样的死局,只能由被一枚被局中人踢出局外的弃子来打破。哪怕失去了双目,哪怕是死在这里……至少在此刻,我还有要做的事情。是那个方向……没有错。就在钱宇谦一筹莫展之际,他猛然察觉,一个歪斜的身影从有些得意忘形的常锋身后缓缓站起——那个身影握紧手中的唐刀,无声无息地向着常锋背后靠近,眼眶中的鲜血已经干涸,如同从地狱归来的无声杀手般,准备挥刀,终结这个该死的长夜。除了常锋与董司慧,几乎所有人都看到了这令人震撼的一幕——出乎意料的是,所有目击者不约而同地保持了平静,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般,以沉默掩护那个原本早已倒下的身影挥出今夜的最后一刀。破晓就在眼前——尽管他再也无法看见,但他依旧有能力,让身边所有无辜的人、勇敢的人见证属于正义的黎明。迎接你应得的结局吧……“幽灵”。只要人间不得黎明,我就不会倒下——无论作出怎样的牺牲。这便是我存在的意义,这便是……我所理解的,“朱雀”。当——!就在那让所有人屏住呼吸的一刀朝着尚未察觉异常的常锋颈后挥下时,另一道身影从一旁厂房二层的窗口一跃而下,一刀拦下了陈正昊的致命一击。还不等偷袭未果的陈正昊反应过来,他只觉得背后一凉,巨大的痛楚再次让他摔倒在地,那把唐刀也跌落一旁,不复在他的手中。被身后短兵交锋声惊到的常锋回头看去——当他看清那个为自己拦下致命一击的身影时,忽然放肆地狂笑起来,笑声之中是满足与得意。几经曲折,他还是活着看见了今夜他所安排的最精彩的一幕。“狙击手!这是怎么回事?!汇报情况……”被眼前变故惊呆了的钱宇谦愣住了数秒——救下常锋一命的,是一个他怎么也没有想到的人。但很快,从震惊中走出的他随即反应过来,通过对讲询问原本埋伏在厂房二层窗口、观察着战局动向的狙击手——她现身的位置,正是狙击手的埋伏点。“狙击手已经被我打晕了——放心,钱将军,我今夜只有一个目标。”
从背后将陈正昊一刀砍翻的身影淡淡地对着钱宇谦回答道,给所有人留下了一个孤独而冷傲的背影。随后,她将手中尚且沾染着血迹的刀对准了中刀倒地的陈正昊的喉咙,以一种绝望而忧伤的语气问道:“为什么……你会对我挥刀,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