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敢劳婶婶远送,小侄自、自去便是。”
眼见焦顺歪歪斜斜施了一礼,扶着院门摇摇晃晃的跨过门槛,王夫人那里放心的下? 忙吩咐左右道:“彩霞,你领人送顺哥儿回去,这前两天下的雪才刚化开,仔细路上湿滑。”
有个细高挑的丫鬟恭声应了,把手里的灯笼交给一旁的小丫鬟,亲自上前扶住了焦顺。 真要论起来,这位才是原书中来顺的妻子。 但时移世易,焦顺如今压根不曾将这彩霞放在眼里,即便顺势把半边膀子抵在她身上,心下也没多少旖念,满脑子都是王夫人方才那些言语。 前几日发现王夫人有意疏远薛家时,他就觉着自己的机会到了,却万没想到幸福来的如此突然。 听王夫人话的意思,分明是要出面撮合自己和宝钗——有她这做姑母的助攻,再少了贾宝玉这个最大的干扰项,事情哪还有不成的? 想到自己明里暗里惦念了许久的宝钗,竟就这么莫名其妙的落入股掌之中,焦顺原本只是装出来的醉意,一时倒真有些熏熏然了。 一路无话。 等到了焦家门前,彩霞早累的香汗淋漓,打灯的丫鬟上前叫了几声,没多会儿就见门板左右分开,邢岫烟打头从里面迎出来,见焦顺半个身子都歪在人家肩头,忙命丫鬟们上前替下了彩霞。 因司棋和玉钏一左一右抢在前面,邢岫烟便干脆留在台阶前,替他再三的谢过了彩霞几个。 与此同时,堂屋里徐氏也被惊动了,迎出来数落道:“怎么又喝成这副德行?”
“政世叔高兴,就拉着我多喝了两盅。”
焦顺随口敷衍着,但这‘世叔’二字落在徐氏耳中,却让她不由的愣怔了一下。 自家竟也能称得上是荣国府的世交了? 满心感慨的跟着儿子到了屋里,眼瞧着邢岫烟催促丫鬟们去端醒酒汤来,徐氏这才突然想起了正事,忙压着嗓子问:“明儿你什么时候去,总也要给那边儿一个准信儿。”
焦顺这才恍惚记起,自己明天还要与平儿私会。 因刚和王夫人定下,等休沐时就与薛家母女碰面,临时请假调休肯定不合适,干脆下午早退算了,正好也赶上月中,顺路再去清虚观走一遭。 徐氏得了儿子答复,又见邢岫烟处处安排的妥当,便自顾自回了堂屋里安歇。 母亲一走,焦顺愈发没了正形,由着邢岫烟和丫鬟们伺候洗漱,懒洋洋侧歪在床上,闭着眼睛随便揽过了个当抱枕,一边盲人摸象的分辩是谁,一边琢磨着接下来该如何将自己的利益最大化。 王夫人的心思不问可知,必是想拿自己滥竽充数,好让薛家熄了金玉良缘的妄念。 这固然正中自己下怀,可老话说上赶着不是买卖。 如今急于成事的是王夫人,形势不如人的是薛家,自己夹在当中大可因势利导,设法让两家都承自己的情。 于薛家,自是为了日后兼祧做铺垫。 于贾家,如今贾宝玉圣眷日隆,再加上宫里还有个贤德妃,市恩于王夫人自然大有好处。 话说…… 原著中荣国府是怎么衰败的? 焦顺依稀就记得,电视剧最后几集这一家子老惨了,又是抄家又是下狱的,死的死散的散,可到底是因为什么被抄家下狱,却又记不真切了。 而如今贾宝玉得了圣眷,荣国府还会不会像原著那样家破人亡? 想着想着酒意上涌,渐渐就这么迷糊了过去。 ………… 大内,景仁宫玉韵苑。 贤德妃贾元春因受容妃所请,去西苑吃了几杯青梅酒,直到入夜后回了寝宫,这才知道胞弟贾宝玉被留宿宫中。 得知这个消息,她原本淡然的脸上登时浮现出一缕忧色。 领班的宫女抱琴,因是自小跟着她在荣国府里长起来的,主仆之间也没多少避讳,见状便笑着打趣道:“宝二爷能得陛下圣眷,分明是天大的好事,娘娘难道还怕被亲兄弟分了宠不成?”
元春却只是微微摇头,默不作声走到梳妆台前。 抱琴忙跟过去,揭开梳妆台右侧的布幔,露出一个诺大的落地镜来。 因太祖年间的工业革新,水银镜早不是什么稀罕物了,但这般一人多高浑然天成的落地镜,满天下却也没有几面,足见皇帝对其宠爱之深。 不过那艳冠六宫的眉目间满含的忧愁苦闷,却并未因这价值千金的宝物减轻半点,反而在镜面上映照的分毫毕现,使得这一贯雍容的贵妃娘娘,竟隐隐显出些许怨妇之像。 抱琴见状不由的暗暗纳罕,难道说娘娘当真担心宝二爷分宠不成? “唉~” 看出了抱琴心下所想,元春不由得幽幽一叹:“岂不闻树大招风的道理?何况自古留宿禁中的天子近臣,有几个能留下好名声的、落个好下场的?”
“怎么没有!”
抱琴立刻反驳道:“关帝老爷和那莽张飞,不就常与昭烈皇帝同塌而眠么?也没听谁说关帝老爷名声不好的!”
元春忍不住横了她一眼,无奈摇头:“真要是刘关张那样恩若兄弟倒还罢了,怕只怕……” 若放在以前,元春倒不担心什么,自潜邸开始做了七八年夫妻,枕边人是直是弯她再清楚不过了。 然而今时却不同往日。 七月里隆源帝亲手试制什么船用蒸汽机时,不慎伤到了龙体,足将养了月余才见好,可自此精气神却大不如前,脾性也又不小的转变。 尤其是男女一道上,皇帝一改当初夜夜笙歌的习惯,数月来一直在乾清宫独眠,即便偶尔让嫔妃侍寝,也都是相敬如宾。 平素相处时,元春能清晰的感觉到皇帝的提防和排斥,好似是有什么难言之隐,生怕被嫔妃们撞破。 贤德妃在镜前暗暗祈祷,荣国府虽远不如世宗年间,可到底是累世簪缨名重天下,若嫡出的子孙沦落至此,又有何颜面去见列祖列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