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慢。”
姜暝眼里划过一丝异样,心间因为莫酒这脱口而出的话暖了片刻,他解下外袍,铺在席子上,这才看向她,“坐吧。”
莫酒一屁股就坐下了,甚至还给姜暝留了个位置,拍了下,“你也坐。”
她总是能在恶劣的环境下保持镇静自若,姜暝不禁想,她是吃过苦麻木了还是不曾吃过所以不知这个中滋味?她当真是个谜一样的女子。“今晚之事,我能设法脱困。”
怕她担心,又不愿她留下的姜暝,颇有些坐立难安,随即压低声音,透露着说道。莫酒挑眉,平静如入定,“我知道。”
“那你为何还……”还要陪我受牢狱之苦?姜暝不敢问,这无缘无故的好,他担心如镜花水月一般,随时都会消失。“为你。”
莫酒闭着眼,心想,这也不算欺骗小可怜,本来就是为他才过来的。闪闪:姜国质子姜暝,当前爱慕值+5,当前爱慕值50。你再努努力,他就要倾心于你了。莫酒眼皮子下的眼珠微微动了动,到底没睁开,她只是没想到,姜暝的爱慕值……能这么轻易拿到。她还没为他出生入死救他小命呢,这就快倾心于她了?真是傻。“小酒。”
暗牢里潮湿憋闷,空气里都是令人不适的气味,凉飕飕的风吹得人微凉,但姜暝此时却觉着眼热、心热,浑身都被暖意包裹。他自知冒犯,却还是这般亲昵地唤了一声莫酒,在对方睁开眼,古怪地侧过脸看向他时,他喉结软骨上下滑动了一圈后,才低声道,“待我们出去,我……向你提亲可好?”
他从小到大得到的东西太少了,从有记忆起,便开始失去,从未主动抓到过什么,所以眼前这一丁点的好,他得到了,便不想再失去。想牢牢地抓在手中,想拼尽一切守住。哪怕她对他的好,别有缘由,哪怕她的眼中,并无爱意。莫酒最会辨别的是恶意,是恐惧与憎恶或算计与求饶的眼神,因为她见识到太多这样的眼神,但她唯独不会辨别善意。因为不曾有谁这般看过她。此时,眼前这倒霉又可怜的小质子,他的眼里没有一丝一毫的恶,甚至之前的算计防备也卸下了,她看不到这些,便不知该如何判断。他的眼里装着她,以及她看不懂却下意识想闪躲的神色。莫酒忙冷硬地别过了脸,语气更是冷冰冰的,“你活着再说吧。”
什么提亲,他说洞房的话,她现在就能实施,只要他能让她完成任务。但他这像她看开天斧时的眼神……叫她很不舒服。这叫她觉着,她好像十恶不赦,就该天谴似的。闪闪:他这是善意,是爱意萌芽的眼神。莫酒:你一把破剑还懂这些?闪闪:难道你一个魔会比我懂?莫酒:……魔怎么了?魔不是不懂,是她莫酒没兴趣钻研这块!察觉到莫酒不高兴了,姜暝以为自己唐突了,转念一想,也对,他如今在她眼中是一无所有,被人欺凌也无力反抗的无用男人,她总说着要保护他,为他杀那些敌人,可见在她心中,他有多软弱无能……哎,想到这,姜暝默默握了握拳,他是不是计划太缜密了些,用不用提前开始?要不然,他在小酒心中的形象,恐是转不过来了。“是我唐突,你莫要放在心上。”
什么?莫酒又将脸转回来,她凝着眉眼,一言不发地打量着眼前温和的少年,他这是又反悔了?真是麻烦,早知道他不进反退,她就答应了,提亲就提亲,是泥人的身体答应的,又不是她本体。“怎,怎么了?”
姜暝看莫酒更生气了,甚至眼里都有了平日里喊打喊杀的杀气,不禁更为迷惑,谨慎地问道。“没事。”
莫酒怕他被吓得更不敢提了,耽误她得爱慕值,便干脆闭嘴了。她扫过四周糟糕的环境,不禁皱了皱鼻子,随后道,“你怕吗?”
嗯?怕?姜暝疑惑地望着莫酒,“怕什么?”
“这暗牢是你母妃生前待过的地方,我刚看过了,刑房的刑具也多。”
莫酒一进暗牢就感受到了滔天的怨气与死气,可见这里冤死者无数,才会有这么重的怨气。摇了摇头,姜暝想到莫酒此时没看他,是看不到他摇头的,便又开口,声音里带着几分淡淡的怅惘,“不怕,母妃生前是个极温柔善良的人,死后也一样。只是有些难过,生前没能在她跟前尽孝,就连她死后都不能为其收尸……为人子女如此,实为不孝。她怕黑,怕疼,生前该是吃了很多的苦。”
而当时的他却什么都不知道。一味地善良与仁慈,只会叫他加速失去至亲至爱。这一切都是拜王后所赐,但罪魁祸首还是他的父王,那个掌控大权,却国不将国,家不成家,什么都护不住,懦弱昏庸,纵容王后与姜赐恶行的君王。他高高在宝座之上,对脚下的尸骨、哭喊,无动于衷。这样的人,不配王位,更不配为夫、为父。“人死灯灭,生前受过的苦,死后孟婆汤一喝,奈何桥一过便都忘了。”
莫酒不会安慰人,听姜暝说的这些惨痛经历,她只觉着弱者还真是被欺负的命,有些许感慨,但没有多少触动,不过她看姜暝手指关节都泛白,便知道他是过不去这坎。凡人便是这般,过不去生老病死贪嗔痴念,放不下俗世繁华,戒不掉七情六欲。她就觉得她这样便好,除了成为最强者,无别念,无他欲。简单也就没有烦恼。闪闪:那你快乐吗?莫酒:每揍倒一个神,我就快乐一次,你想试试吗。还想趁机挖苦她?它给她看了那么多人间的话本子,她现在都听得懂一些阴阳怪气的说辞了。“是吗……那也挺好。至少死后不会再受苦了。”
姜暝眼眸一闪,笑得有些苦,那这世上最爱他的一个人,也会忘记他了。莫酒不知道自己的大直话没能安慰到人不说,还将人整得更低落了。她烦躁地抓了下头发,“你要是哭,我就揍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