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云初放下医术,扶赵素坐下,有些好奇:“怎么了吗,平安是我一手带大的,当然会一直养着。”
她是全然将平安与莫景行分离开的,因为那么小的时候生下来,平安就已经被莫景行放弃掉了,所以她这辈子都不可能主动再放弃平安一次。在贺云初看来,平安是个独立的,完全自由的个体。她犹如一张白纸,抛开身世来讲,全然是空白的,贺云初在往上头添加内容,她给平安的是爱,平安就会长成健康的小树苗。反之,就有可能长在泥泞里。“我知道你在想什么,”赵素清楚贺云初的性子:“但是你有没有想过,对圣上来说,平安毕竟是仇人的孩子。”
贺云初没有想到这个:“怎么会呢,我看出来了,卫司韫最近对平安也不错。”
“是不错,但是你以为他当真会对这个孩子毫无芥蒂吗?就连我看着你因为平安训斥珞儿,都会觉着有些不舒服,珞儿毕竟是你亲生的,也是你找了这么久才找回来的,若是你将水端的太平,反倒对珞儿不公平。”
贺云初张张口,却没有说出反驳的话来。她是真的没有深思,因为将两个孩子看的一样重要,所以谁做错了,她都丝毫没有偏帮。难不成这么做也是错的?卫司韫对平安的好,难道是夹杂着别的情绪的吗?“圣上对平安没有微词,那都是看在你的面上,你不要说自己没有看出来,小初,他是九五之尊的皇帝,他此时愿意容忍平安,那来日呢?”
贺云初喃喃道:“来日什么?”
赵素也不想她为难难过,可是有些话就是要说清楚的,于是牵起贺云初的手,语重心长地道:“来日你总要回扶风,若是跟圣上感情稳固,他定然是要给你赐封的,珞儿也一样,他是皇子,爵位对他来说是必然的事情。”
“我知道。”
贺云初养病的日子过得太舒服了,没有去想回宫之后的事情。赵素提到了,那就不得不想。除了孩子之外,还有另外一些横亘在他们中间的东西。比如她要出发去平度之前,传闻说卫司韫要娶妻的事。比如往后回了皇宫,要面临的许多质疑。她离开毕竟已经两年,不是两天,两个月。贺家在卫司韫继位之后就已经声势衰微,贺逢如今守着个空壳子,早就大不如前了。她没有一个对朝政有利的娘家,也没有治理后宫的心胸手段。其实哪哪都不适合皇宫。而且就像赵素说的,如今她还带着一个来路不明的孩子。平安跟莫景行长得又那么像。果然就听见赵素说:“何况那丫头跟她亲生父亲长得如此相像,就算你心底将她与莫景行撇清了关系,可是朝臣呢?百姓呢?”
贺云初抿着唇,说不出话来。赵素见她在听,于是继续说下去,有些苦口婆心:“人总要有取舍,总有更重要的东西,珞儿是你生的,圣上....他与你数次历经险难,什么重要,你应该清楚的吧?”
是贺云初想的少了,她以为只要卫司韫也接受了平安,那未来她还是可以将平安好好带在身边养大的。但是如果平安被带回去,就像赵素说的,悠悠众口,总有人会质疑,会有人流连表面。会有人说卫司韫认贼作女。她自己可以不在乎,但是不能不在乎卫司韫身处的地位以及背景。“可是难道....我真的要跟平安分开吗?娘,她没有做错任何事,只是摊上一个不称职的父亲而已。”
“我何尝不知道孩子没错?”
赵素想起当初,自己也是被迫嫁给贺逢,后来他娶了妾氏,就对她们母女越来越不重视,甚至总是偏心二房。要不是顾念贺云初,赵素也不可能在贺府一呆多年。可是那个时候,她想的也是,孩子有什么错?“趁着还小,平安是个懂事的,你给她寻个好家庭,让她好好地长大,其实对她来说,平淡的一生才最难能可贵。”
拐角处,洗完手的两个小家伙回来了。他们的衣袖都被丫鬟折起来一些,沾着水的手不敢放下去,两个都举着,看上去有些滑稽可笑。他们俩一个粉色一个蓝色,平安丝毫不见方才被乐瑥推搡的不快,小脸上还挂着微笑,看见贺云初更是咧开嘴。“娘亲!”
她飞奔过来趴在贺云初膝头,举起手给贺云初闻:“姐姐说,洗手香香。”
丫鬟们不知道从哪找了有香味的膏脂给他们洗手,确实香香的,像是初夏的红樱。乐瑥不甘落后,也将手扬起来凑给贺云初,但他言简意赅的多:“香!”
贺云初收起方才恍惚的思绪,看着平安的眼神有些复杂。看见乐瑥的表情又有些好笑:“你一个男孩儿,也要香香吗?”
一阵轻风拂过,乐瑥被人从身后捞起,一回眼才发现是卫司韫。卫司韫刚从书房出来的,抱着儿子吸了两口,颔首道:“是很香,跟你娘亲说,皇子也是要香香的。”
随即低眸,跟贺云初对上,相视一笑。这些日子大多时候都这样,在这个院子里过的太好,他们像对平凡夫妻,在这相夫教子。赵素也收起了方才的心思,将平安抱过来,给她塞了块糕点。平安吃的很开心。她太小了,想不到太多,虽然跟乐瑥的相处依旧没有多和谐,可是娘亲在,外婆在,卫司韫也时不时会抱她一下,她已经觉得很满足了。可是贺云初看着她满足的小笑容,心底却愈发复杂。夜里安寝。卫司韫听见身边的人翻转了几次身,以为贺云初是睡着了伤口疼,伸手拍了拍她:“没睡着?”
贺云初不想说那点心事,只是轻轻地嗯了一声。“哪里难受吗?”
手抚上贺云初头上的伤口,那里的疤已经掉了,被剪掉的一小块地方也在长出新的绒毛。“不难受。”
贺云初将他的手拽下来握着,可随即就被人揽进怀里。卫司韫轻抚她的背,不知道她在想什么所以只能猜:“那翻来覆去想什么?”
贺云初想到一个:“莫景行,你打算怎么处置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