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河间府,燕南天也敢亮明身份,直接到驿站换马而行,所以速度极快。到了傍晚时分,已经出了河间府,众人不再走官道,折而向东,转到了小路之上,此时想快也快不起来,只好放慢速度,缓缓而行。现在距离海岸线也只余一百多里地,算算时间,子时左右,应该可以抵达海边,只是尚不知道船只在哪个渔村。岳发祥道:“现在放烟花为时尚早,我们行一个时辰再放,海边兄弟看到,自会放烟花呼应,到时候我们便有准确方向了。”
众人本已疲累不堪,现在闻听距离如此之近,精神都为之一振。岳发祥笑着对燕南天道:“燕叔叔,金兵应该追不上了吧?”
燕南天感叹道:“多亏四王子回了上京府,如果他在,直接可以调动河间府驻军,咱们可真不一定能全身而退。现在完颜铁磬想要调动河间府的驻军,基本上不可能,如果只是让大名府派兵,明天晚上能追到海边就不错了。”
岳发祥瞅着燕南天,“如果我们只带钦圣和韦氏,就算他们不会骑马,我们两人一骑背着他们也比现在快多了,你非要把黄鹂鹂和燕莺莺也带了过来,速度慢了最少半天!”
燕南天骂道:“你这小子,好没良心,燕莺莺已经许给你为妾了,你忍心把她留在大名府?万一完颜铁磬气坏了,把气撒在她们俩头上,你后悔都没地哭去!现在居然还要怪我?”
岳发祥摇摇头,“如果是完颜铁豹主事,我肯定是不放心的。但完颜铁磬身为议和主使,他不日就将南下,别说他现在没有证据证明鹂鹂和莺莺和救人有关,即使有证据,以现在两人的影响力,也不会拿她们怎么样的。不但不会怎么样,还会礼遇有加,安排人护送回大宋的。现在让你这么一搞,大名府鸣翠阁以后的日子可就不好过了,也不知道仇大哥能不能搞得定。”
燕南天细细品味一番,知道自己又是好心办了坏事,不由得心头郁闷。岳发祥见他如此,不忍心再说,安慰道:“燕叔叔,现在我们也基本脱离了险境,大名府鸣翠阁即使关门也不影响什么,你也是一片好心,就不要自责了啊。”
燕南天把眼一瞪,怒道:“我自责个屁!现在我能看着她俩跟我们平安一路,心中高兴的很!你小子多点麻烦,关我屁事!师师看到我把她俩带回,自然也会高兴。至于其他,我可就不多管了。”
岳发祥见他挺大岁数还和自己玩起了无赖,又把李师师搬出来说事,知道不宜再惹他,否则动起手来,自己可不是对手。感觉一下时辰,应该差不多了,赶紧把烟花拿出来放了。众人所在到海边,地势甚为平坦,烟花又是特制,既高又亮,久久不灭。过不多久,东南方向数十里外,也是一道亮光冲天而起,众人大喜,朝着亮光方向行去。人都说望山跑死马,现在看着亮光很近,走起来则不是那么回事,道路蜿蜒曲折,夜色深沉,还经常会走错路,直走了一个时辰,感觉距离亮光之地还是很远。就在众人急躁之时,远处似乎有点点火光向这边移来,岳发祥心中一动,运足内力喊道:“可是济南府的兄弟?”
火光一阵乱动,应该是听到了岳发祥的喊话,然后便朝众人急速移动起来,岳发祥过会儿便喊一次话,如此七八次后,终于看到几支火把走到近前,为首一人拱手道:“二公子,此处荒郊野外,又是夜晚,我知道你们寻路困难,便点了火把相迎。”
岳发祥夸奖了几句,事不宜迟,当下一起向海边行进,这次有济南府的兄弟带路,速度快了很多,不消一个时辰,便已到了。现在也不是寒暄时候,众人即刻登船。负责此事的小头目向岳发祥道:“二公子,这是我们能找到最好的船只了。”
又拉过一人来,“他是船老大,一路之上,都由他照顾您了。”
只见此人身材魁梧高大,皮肤黝黑,满脸风霜痕迹,一双大手青筋密布,拱手向着众人说道:“我姓黄,这里人都叫我黄老大。”
黄老大一开口,众人都下了一跳,原来此人说话声音极大,想必是常年出海,风浪声中喊话所致。岳发祥拱手道:“有劳黄老大。”
转头吩咐济南府的小头目,让他们把马车砸碎丢弃,有金军烙印的马匹也都放走,然后赶紧潜回济南府。自己则和黄老大开船离港,直行出十余里,这才把船停下,等待天亮再走。到得现在,众人才敢放松下来,均感疲累欲死,不消片刻,除燕南天值夜外,全都昏睡过去。岳发祥一觉醒来,顿感阳光刺眼,原来已经大亮。见其他人都还未起,赶紧到甲板之上,让燕南天去休息。自己远眺海面,只见极目处波涛如碧,而近处在阳光一照之下,金蛇万道,目眩神驰,不由得心怀大畅。昨夜疲累,加上天黑,也没怎么好好看看船只,现在看去,方知此船极大,不但有可住十余人的船舱,更有很大一处货仓,船身高有一丈有余,宽约三丈,长度更达十余丈,两边虽挂有渔网,可怎么看都不像是寻常渔船。岳发祥心中有些纳闷,正好看到黄老大从货仓中钻出,便将他喊了过来,“昨夜仓促,也没介绍一下,我姓岳,你喊我岳二公子便可。和你租船之人便是我的手下。我瞧此船,不像是渔船,你平日是靠打鱼为生吗?”
黄老大听了岳发祥的话,脸色变幻不定,半晌过后,迟疑道:“你可是岳飞岳将军之子?”
岳发祥奇道:“是,我排行老二,你怎么知道?”
黄老大闻听,神色一变,恭恭敬敬跪了下来,纳头便拜,“果然是恩公之子,今日有幸得见,真是苍天有眼。”
岳发祥吓了一跳,要把他扶起来,可黄老大甚是执拗,硬生生磕满八个头,这才站起身来。看岳发祥一脸疑惑,当下便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讲了一遍。原来黄老大确实是本地人,后因为生计出去闯荡,结果成为了杨么水军的一个小头目,两年前岳飞平判时被俘,以为必死无疑,后来直言相告,说家中有老母需要侍奉,岳飞念其孝心,不但将其放回,还送了路费。黄老大回到家乡,尽心侍奉老母,一年之后,老母去世,他心想去投奔岳家军,在济水渡船时,一艘金人货船与汉人货船起了争执,眼见汉人不敌,便起了侠义之心,于是拔刀相助,把金人都扔进了河中。那些汉人也知闯了大祸,一不做二不休,将金人货船货物都据为己有,捧了黄老大做首领,成了济水河的水匪,专门劫掠金人货船,如碰到金兵,便开船出海躲避,金兵也无可奈何。此次岳发祥手下到海边租船,正碰上黄老大在海边,便一拍即合。黄老大又偷听到他们言谈之间说到岳飞岳云高宠之类的话题,知道此事必与岳家军相关,所以更加留心。这才有了方才一幕。岳发祥感叹老爹好人好事真是做了不少,前有展雪,现有黄老大,以后说不定还能碰上多少呢。对着黄老大道:“这就是金人的货船?”
黄老大咧嘴一笑,“正是,这就是我们当初强夺的货船,说是金人的,那是给他们脸上贴金,他们还不是抢我们宋人的?”
岳发祥点点头,此言非虚啊,又问起回大宋的海路。黄老大道:“此处到济水的入海口这段,我倒是常走,再往南去也就几十里地,什么情况就不是很清楚了,”岳发祥算了一下,济水出海口与济南府东西向差不多平齐,再往南走直线距离两百里,就到了宋金边境,倒不是太远,当下放下心来,“咱们只要在海边十余里处向南行驶,就不会出什么大乱子,碰上恶劣天下,咱们就靠岸躲避,碰上岸上有金兵驻守,咱们就在海中躲避,他们海中无船,即使知道我们是宋人,也无计可施。再说,他们也未必知道我们就是他们要找的人啊。”
黄老大大拍马屁,“二公子不愧是岳将军的儿子,真是虎父无犬子!您从未出过海,可比我这天天在海上待的人都说的透彻明白。”
岳发祥笑骂一声,在甲板上稍微活动一下,突然腹如雷鸣,就连黄老大都听到了,“二公子饿了吧,我酒肉都备好了。”
岳发祥回头看看船舱,见其他人都还在睡着,也不用叫他们,与黄老大两人吃肉喝酒。喝了一会儿,岳发祥问道:“你长期干这没本钱的买卖,也不是长久之计,你之前就曾说过,想加入我岳家军,如今我正缺人手,跟着我干如何?”
黄老大闻言,翻身又跪倒,“这是我多年夙愿,二公子能成全,感激不尽!如有差遣,当以死为报!”
岳发祥皱眉道:“别动不动就死啊死的,也没有那么多事,你先起来。”
又对他耳语一番,黄老大不住点头。海上天气说变就变,刚才还艳阳高照,突然间便阴云密布,大雨瓢泼而下。岳发祥脱离险境,又得黄老大臂助,为以后北伐中原大有裨益,心中畅快,大声道:大雨落幽燕,白浪滔天,秦皇岛外打渔船。一片汪洋都不见,知向谁边?往事越千年,魏武挥鞭,东临碣石有遗篇。萧瑟秋风今又是,换了人间。此词应情应景应心,岳发祥自己都想喊一声好,可“好”字还没出口,就听得身后有人冷冷说道:“换了人间?你想换谁的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