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溪早在听见南清弦说什么‘女儿家的清白’的时候,就已经料到他想说什么了,此刻面如死灰,突然冷笑一声。
“大师兄,你这是要把我往死路上送啊,我只求一死!”
南清弦皱眉,移开视线,不想看花溪的脸。
另一边的白宸,此刻接话了,他看向花溪,嗓音清冽带着些安抚意味,言语间也是在提醒魏家父子。
“刚才盟主大人说了,你嫁过去为正妻,并且你还是伏龙教的人,无人敢夺你性命,日子怎么过,都只在你,我们并非未给你留活路。”
花溪痛苦的闭上眼睛,这实在比杀了她,更让她难受。
可说到底,她也还是没有一头撞死的勇气,只能咬着唇瓣点点头。
南清弦对花溪的耐心忍到了极致,此刻看尘埃落定,也就拍板定下了。
“三日内大婚,就在烈阳城办,办完婚事,花溪跟你们回九州源去,伏龙教没有她的父母,不必回门。”
“大师兄。”花溪颤着嗓子喊了一声,眼里带着无尽的绝望。
南清弦转回身,朝景钰伸手,在众人的注视下,牵着景钰离开了圆月坛。
魏家父子一句话都没跟还跪在地上的花溪说,站起身就走了。
最后,还是暗处的林长风,失望叹息着喊了两个弟子,把花溪带回了客栈,等待出嫁。
武林大会第一天,闹剧落幕,众人皆散。
——
回客栈的马车里。
景钰脑子乱糟糟的想着这一天的事,把下巴搁在南清弦胳膊上,语气有些疲倦。
“明天我就不来了,你自己盯着吧,我等后天决赛的时候,再来看热闹。”
“嗯,累了?”
南清弦感受着胳膊上不轻不重的触感,心里软的一塌糊涂,指尖没忍住,还是在人脸颊掐了一把。
“啧,别掐。”景钰偏过头去,坐直伸了个懒腰,又说:“花溪啊,她就这么被你们嫁出去了,钟长老会不会怪你?”
“不会。”南清弦摇摇头,也不算替谁开脱,只是随口提了句:“钟婆婆不是不明是非的人。”
景钰靠着马车棚壁,伸了伸长腿,裙子在空中晃来晃去,应了一声:“也对,当初说废了花溪的武功,就真废了。”
说起这个,南清弦突然抚上景钰的手腕,掐着脉听了一会儿,说:“玉华丹,两颗都给你,今晚服下,把内力补回来。”
“今晚?今晚不行,我得写点东西.....”景钰话还没说完,接收到对方不悦的视线,当即改口:“行行行,等我写完就吃药。”
“知道吃了以后该如何么?”
景钰仰头伸展脖颈,语气慵懒的拖着长音:“打坐运功,化整为零,收为己用。”
“.....张博元教你的。”
“昂。”
对话沉默了一瞬,景钰嘶了一声,转头看人:“张博元都不在这里了,你还介意呢?”
“没有。”南清弦否定的很快,只是掐着脉的指尖,勾了对方的手指,攥在手里捏了捏,给自己定心。
“......”
让人放松的静谧里,景钰突然抬手伸向南清弦怀里,撩开衣袍,指尖很容易就钻了进去,摸索着什么。
“嗯?”南清弦有些疑惑的抬眼看人,身子却没后退,任由人在怀里摸索。
“哪去了?那条帕子,我洗干净还给你的那条。”
南清弦一愣,以为景钰要用那条帕子,欲言又止的说:“.....在客栈里,你找那条帕子做什么?”
景钰想说,那帕子上的花纹,他好像在哪见过,想再看看。
但转念一想,万一人家自己知道帕子的来路,是段伤心事,他这么冒然提起来,就不太好。
“没什么,我就是想看看,那条帕子很好看却不见你怎么用,拿出来两回,都是给我用了。”
一次在宅子里,替他擦去手上的血污。
一次在城中第一楼的月台上,两人说透了彼此的来历,他用那条帕子给他擦眼泪。
“嗯。”
“就嗯?你....没什么想说的吗?”景钰不好意思去追探对方的隐私,又不可避免的好奇。
是不是,哪个姑娘送的.....
南清弦定定的看了景钰两秒,意识到了什么,叹了口气,语气坦诚并且平稳的说:“襁褓中带着的帕子。”
“....啊?”
“我被林叔捡回来以后,他在襁褓里发现这条帕子贴在我身上,他说,有可能是我生母的东西,让我好好拿着,轻易也不要给人瞧见。”
尽管南清弦说这些话时,神色并没有什么波动,但景钰还是能听出这人一贯凉薄的声线,有了几分柔软。
二十多年来,他通过一条手帕,感知那位从未谋面的生母。
景钰鼻子一酸,猛地坐直身子推了南清弦一把,嗓音哽咽:“这么珍贵的东西,你拿来给我擦手?”
还什么鼻涕眼泪的都擦过,一想起来,他心里揪着难受,语气沉重:“我当时,手太脏了。”
“那帕子干净。”南清弦眸子里拢着化不开的深情,低声说:“唯有那张帕子,才能把你擦干净,让你的手染血,是我对不住你。”
景钰听的心里更难受了,略一低头,他背过身坐着,不想让人瞧见他强忍不住,夺眶而出的眼泪。
他的手染了血,不是南清弦的错。
那两天的厮杀场面,过后这么久都还会让他心头震颤不已。
午夜梦回间,他能看到自己用剑刺死的那些人,临死前瞳孔里充斥的绝望和惨状。
那两天造出的杀孽,就像是在他心底凿出了一个腐烂腥臭的肉坑,原本是没打算让任何人知道的。
但身后那人不吭不响的,竟是默默替他扛了这些血腥孽障。
他说,那天的杀戮,是他对不住他。
难以用语言形容此刻是什么心情,景钰只知道,从今往后,似乎他在这里不再是无依无靠的了。
他没有提前打过招呼,就这么直直的往后倒去。
马车正中间有张加了凹槽的木桌,上面摆着不久之前,刚被弟子放进来的热茶和点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