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九歌和姜肆两人回来不夜宫的时候,天都已经快黑了。
不夜宫里伺候的人,大多都在前殿,后院是没有太多仆人的。
只有花娇站在门前迎他们。
姜肆手里提着两盒糕点,递给花娇,随口问了一句:“你们家主呢?”
花娇没有回答,而是接过糕点往脸色冻得发白的姑娘身上看,问:“将军怎么冻成这样?这一下午是去哪儿了。”
花娇是在有意绕开话题,避而不答。
这让姜肆想起了那两人的作风,脸色有些不自然,没有再追问。
凌九歌发丝上还沾着冰霜,她把手揣在袖子里搓了搓,语气无奈:“阳湖,坐着船游湖。”
花娇惊讶挑眉:“现在这个天气,寒冬腊月的坐在河里吹冷风?”
“......”
姜肆的脸色更羞愧了,懊恼的拍拍脑门儿,都是他想出来的破行程。
只是记得嫂嫂喜欢跟师哥游湖,捞鱼采莲蓬煮茶。
画面很浪漫,郎情郎意,比翼双飞,甜甜蜜蜜。
他就跟着学来着,想带她也去游湖。
但忘了季节。
九歌无奈的笑了笑。
花娇见状也不多聊了,连忙让两人回去。
“我叫人准备沐浴的热水,两位好好洗个澡,暖和暖和,晚膳都已经备下了,不必等着家主他们一起吃。”
根据经验看,那俩人最快也得明天才能出来。
“花娇姑娘,有劳了。”姜肆连忙跟人道谢,又说;“糕点送你吃吧,凉了就不好了。”
原本是给夜铭他俩带的,但谁让他俩不出来呢。
花娇也没推辞,只是看了旁边的凌九歌一眼,回:“多谢将军,那属下跟大家去分一发。”
凌九歌点点头,转身走人,姜肆自然也急忙跟着。
两人一起往后院走了,花娇提着点心盒子,望着两人的背影。
看着他似乎赔罪似的,把她的手握在掌心里暖着,小声道着歉。
两人的背影看起来极其般配,金童玉女。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收回目光,拎着两只糕点盒,转身......
一眼就看见靠在院门处的白衣身影。
是宋七笙。
他什么时候来的?站了多久?
花娇一时间忘了说话。
他下午已经被小厮帮着换了一身衣裳,也简单擦洗了一番。
此刻虽然脸色还有些病弱的苍白,但已经没了下午时狼狈的模样。
头发没有束起,显然是刚从床上急匆匆跑下来的,长长的发丝几乎垂到腰间。
站在门前看着她。
也不知道是不是花娇的错觉,她刚刚与人对视的一瞬。
好像捕捉到对方眼里没来得及收起的阴鸷目光。
不会。
她印象里的阿七一直都是单纯善良的,还没有长大的少年,眼里不可能出现那样的目光。
也许是天色太暗,她看错了。
“姐姐。”
站在门边的少年张口喊她。
“家中并无弟妹,小公子若是养好了病,就快些离开吧。”
她丢下这句话,提着锦盒急匆匆的就要走。
但没想到门边的人却连忙踏出几步来追她,身子有些踉跄,看着似乎随时都会再次倒下。
即便心底是不想去管的,但她脚步还是慢了些,转回身,目光有些冷漠的望着他。
“说了不认得就是不认得,你这孩子是听不出来话吗?”
“我不是孩子了,姐姐不想与我相认,为什么,我做错了什么?”
当年是她不告而别,离家出走。
这么多年连封信都没有传过来,逼得他原本是要进京赶考的人,却投身江湖,误打误撞进了杀手阁。
不敢说他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她,毕竟每个人的路都是自己选的。
但宋七笙觉得,至少她不该对他这么冷漠,起码是要相认的吧。
毕竟他等了这么多年。
听着对面少年的质问,花娇垂下眸子,手指攥着锦盒,攥到指尖有些发白。
“没有为什么,我倒是想问问你,这般纠缠不舍,你是为了什么?”
宋七笙喉结滚动了一圈。
更多热烈的爱意,不敢轻易说出口。
犹豫半晌,他嗓音清冽,低声回了句话。
“.....当年那半只烤红薯,你是接了的。”
接了就要给他做娘子的。
花娇猛的抬头,直直看着他的脸庞,眼底满是惊讶:“你,你还记得当年的事,都已经过去这么久了.....”
“所以呢,姐姐是忘了吗?”
宋七笙强忍住想皱眉的动作,刻意弯起嘴角,勾出一抹虚弱而倔强的笑容。
花娇对着这样一张病弱的脸,说话的语气都不自觉软了些:“也不是忘了。”
毕竟她对面站着一个仿佛不食人间烟火的纯真少年,实在是不忍让他伤心难过。
“也不是忘了,我的意思是,当年我们都还很小,孩童时说的话算不得什么,你若是觉得那半只烤红薯对我有恩,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帮你。”
说到这里,花娇猛的意识到一件事。
“你怎么会在杀手阁里,怎么会进了杀手阁?当年你的功课是很好的,我以为你会进京赶考。”
宋七笙没有回答这些问题。
他的注意力都在她刚刚说的那番话上。
她说当年两人年纪小,说的话都不作数,还说,要还他半只烤红薯的恩情。
这话实在可笑。
他等了她这么多年,难道就只为了半只烤红薯?
“姐姐。”
“我的家人都死了,我没有去处了,师门也没有了,我什么都没有了。”
“你要把我赶走吗?”
“......”
对面人说话时的神色,实在悲伤。
就像一尊用琉璃做出来的玉人,稍微一碰就会破碎。
少年的脸色也愈发苍白,甚至咬着下唇,把唇瓣都咬破了,染上一抹猩红,尤为刺眼。
花娇低头看着脚尖,这是她心乱时的习惯动作,从小到大都是这样。
宋七笙眼底有些笑意,目光近乎贪婪地看着站在他不远处,驻足低头的人。
花娇只是思索了一会儿,就犹豫开口:“也不是要赶你走,毕竟说起来咱们是年幼时的玩伴。”
宋七笙眸子瞬间阴暗下来,好在他站在背光的地方,天色渐晚。
花娇毫无察觉。
“既然你现在无家可归,那我便收留你几日,毕竟要过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