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军后营是粮草,中营是帐篷以及守城器械。
但除了让士兵们携带箭支,沈晨什么都不要了,一把火要烧个干净。 因为现在双方都已经在梭哈,粮草就没有了意义,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亡,要那么多存粮干嘛? 如果曹真赢了,他的后营即便被马岱和庞德一锅端,只要能拿下沈晨,打通雷首山道路,他可以从潼关重新运粮过来。 沈晨也一样,如果他赢了,同样可以从蒲坂运粮过来。两地离得都不是很远,没有必要再保留那么多粮食。 所以双方都在冲刺。 此刻沈晨呼喝一声,勒令各中营守军放火烧营。 营内帐篷、物资纷纷被点燃,特别是鱼膏油脂以及高浓度烈酒,这些东西都是放火用的,现在一把火点下去,火势蹭蹭地涨。 又逢关中处于东南风的时候,火借风势,顷刻间各营就燃烧了熊熊烈焰,焚烧了帐篷以及木制塔楼等。 火苗噌得一下蹿得老高,短短的两刻钟不到,在火油酒精以及风力的加持下,汉军的中营就燃起了一片火海,宛如一面结实的铁壁,阻拦住了进攻的曹军。 此时外围孙礼和周盛就傻了眼,曹军现在很尴尬。 他们之前被中营的外围栅栏给拦住,迟迟打不上去,等到汉军撤退的时候,一把火扔出去,他们已经攻进去了。 可现在到处都是火焰。 最重要的是他们都是骑兵,马匹天生畏惧火焰,即便有些地方可以走,火势还没有烧起来,马匹也不敢冲过去,导致局势僵持在这里。 孙礼也是个狠人,呼喝一声勒令所有士兵下马,留守一些人看管马匹,带着数千死士就往火海里冲。 连绵数里的营寨火势肯定不可能一下子就焚烧起来,还是有一些路可以走。但越往后走孙礼就知道已经没有了退路,后面的滔天火焰已经在迅速蔓延,把他们的退路给截断了,只能闷头继续前行。 甚至队伍最尾端有倒霉的士兵刚开始火焰离他们还很远,等前面的人走过去之后,火焰在短短几分钟内就迅速靠近过来,有人被烧到,有人被呛晕,损失了一些人手。 结果刚出火海,前方就是中营与前营的校场,远处退走的汉军正在从各营寨的后门退入前营,孙礼便呼喊着带着将士们继续追赶,想留下他们。 然而等他们到的时候汉军早就已经退入了前营紧闭了寨门,接着兜头就是数以千计的弓弩箭矢洒落下来,射杀了百十来号人,把本就疲惫不堪,军心士气低落到谷底的曹军逼得连退了二百多步才重新停下结阵。 此刻前营的战斗也进入了白热化,曹真在前线督战,命令士兵们奋力拼杀。刚开始汉军还是游刃有余,但随着战斗从晌午到下午,再从下午到傍晚,他们的抵抗也越来越疲惫起来。 不只是身心的疲惫,还有物资接近枯竭。原本预备的滚石檑木以及弓弩箭矢基本都用得差不多,因为人手严重不足,实在没办法一趟一趟地从中营搬过来。 现在中营直接就被焚烧了,前营即便存储了数十万支箭,滚石檑木石灰火油不计其数,也依旧经不起这样无限制地损耗。 除此之外汉军人少,每个人要对付至少四五名曹军。而曹军那边则是拿命在填,完全不计成本。双方这样拼斗下去,最终的结果大抵是两败俱伤,可曹军依靠着人多势众,胜利的可能性还是非常大。 如果从天空俯瞰的话就会看到,顺着雷首山最东侧山岭下的汉军营寨开始,一路往西扫视过去,密密麻麻全是蜂拥至汉军营寨寨墙外的曹军士卒。 大量的滚石檑木散乱在战场上,上面还沾染着鲜血,下面则躺着身穿黑色皮甲的曹军尸体。火焰在焚烧,尸体的烧焦味道挥发出去令人作呕,白色的石灰在这一刻也仿佛变成了掩盖尸体的泥沙。 就在这个时候,西侧窦茂的营寨外忽然传出剧烈的欢呼声,有人高喊着“破了破了”,乱糟糟的战场上谁也没法去关注,只有窦茂营寨自己的士兵在苦苦支撑着残破的营垒。 原来随着战场的持续,窦茂外围栅栏被冲开一个巨大的豁口。事实上汉军营寨本来就已经破破烂烂,有很多地方损坏,要么被焚烧,要么被砍开,有些裂口。 但正常的栅栏营寨不仅只有木制的围墙,还有夯土砌成的寨墙,因此即便用火攻的办法,也很难扩大豁口,使得即便每次只有那么个十几名曹军从口子杀进去,汉军也能利用战车或者滚石檑木迅速填补缺口。 然而窦茂的营垒在曹军如潮水般的冲击下已经摇摇欲坠,随着一阵房屋倒塌的声音,汉军传来鬼哭狼嚎般的哭喊,不仅是营寨的大门,连通外围的栅栏、寨墙,全都在瞬间倒了下去。 尘土漫天飞扬,外围的曹军犹如闻到血的鲨鱼般欢天喜地地冲入了灰尘当中。里面的汉军士兵有的从寨墙上掉下来被砸死砸伤,有的还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了就被曹军兜头砍杀,还有的运气好离寨墙远点没有受伤,但也是灰头土脸。 窦茂从泥土里爬出来,身上也是灰尘,还没来得及搞清楚状况就被亲卫们手忙脚乱地往后面拉着跑,此时曹军已经如潮水般涌入,周围都是群龙无首,四散逃跑的汉军士兵,已经完全没有了防守阵势。 便在这个时候沈晨已经从中营回来,中营弃守之后,只有孙礼带了大概五六千曹军徒步穿过火海跑到了前营,他们的人数少了大半,阎芝那边有差不多三千人,应该守得住。 现在听到消息,马上急匆匆赶到了窦茂营寨支援,恰好遇到了浑身是血的窦茂等亲卫,他喝令道:“站住,前面是什么情况?”窦茂灰头土脸,身上的甲胄也覆盖了一层灰,沈晨并没有认出来,还以为是股汉军溃卒。 “大都督!”
窦茂听出了他的声音,连忙擦了擦脸说道:“是我。”
沈晨顾不得与他寒暄,劈头就问:“怎么回事?怎么寨门被破了?曹军杀进来了?”
窦茂抹把糊在眼皮上的血,喘着气说道:“曹军的兵突然就多起来,几十架冲车就逮着我们营寨撞,末将本来在寨墙上指挥,寨墙一倒我也被压在底下被亲卫们咆出来,等退到这里才发现将士们都已经四散跑了。”
沈晨就已经听明白了,应该是曹真学聪明了把剩余所有的攻城器械都集中起来对付一处营寨,打算以点破面先攻破一处营垒,再从被攻破的营寨内部杀到别的营寨去。 想明白这点之后,他就扭脸望着窦茂道:“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窦茂不仅满头是灰,身上还都是伤,血流如注,杵着柄直刀吁吁喘气,听沈晨问他,张着嘴还没说出一个字,就是吭吭哧哧一通咳嗽,边咳边哑着嗓子问:“末.....末将这就带人杀回去,就算是死也要把营寨抢回来!”
沈晨望了眼不远处满天灰尘当中人影幢幢正不断涌进来的曹军,又侧耳听了下外面汹涌澎湃的喊杀声,略一沉吟说道:“要结阵,要慢慢退,不然大家都是死。营寨守不住没关系,可以退到别的营寨,控制住寨门就可以,千万别给曹军闯进来的机会。”
说着他环顾四周,接着说道:“现在寨墙刚刚倒塌,灰尘漫天,曹军士兵的视野受到阻碍,也不敢急于强攻,应该是在慢慢往里面探,我先带着人过去拦住他们,你们尽快吹哨集结所有的残兵,王敢、李州。”
“在。”
沈晨的两名亲卫站出来。 “你们分别去姜维和邓艾的营寨,这两小子应该还有一些预备役,让他们派过来。”
“唯!”
两名亲卫迅速离去。 现在人手极为紧张,正常情况下为了防止意外发生,传信肯定不能只派两个人,最少也得两伍人过去,但如今也没有别的办法,只能这样。 仗打到这个份上沈晨就有点怀念起黄门卒来,如果三千黄门卒在的话,他们大抵可以随处灭火,轻松抵挡住曹军的进攻。 但当初来关中的时候,他把黄门卒作为精锐留给了刘备在南阳,沈桃现在都已经是安北将军,包括州泰那小子都晋升中高级将领,马上就要随诸葛亮北伐了,也只能希望他们在北伐战中取得更好的战果。 沈晨心中这个念头转瞬即过,随后提起手中的虎胆刀,率领着自己手下三四百来名亲卫扑了上去,他现在其实也很累,四处救火,先帮了雷定又去了中营,眼下还得帮窦茂,忙得要死。 一名曹军已经冲过了茫茫灰尘组成的黄雾,迎面就遇上了一名身材高大的钢甲将领,怪叫一声持矛往前一捅,沈晨侧头躲开,然后刀势不改当头就迎着那曹军劈了下去。 “砰”的一声,这曹军大抵还是个底层军官,戴了顶盔帽,虎胆刀锋利不改劈碎了他的盔胄,镶嵌进了半个脑袋,被头骨给卡住了刀刃。 还没等沈晨把刀拔出来,另外一侧又有数名曹军钻出黄雾,正在拔刀的沈晨听到声音,便干脆松开了刀柄,接过敌人手中刺出去的长矛,往右侧猛地一刺,狠狠地地攮进一个敌人的胸膛里,将他掼出数步远。 紧接着沈晨看也没看那敌人一眼,摸向左腰上的剑柄,右手握住斜着从上到下一挥,一个背对着他正与另外一名亲卫交战的曹军脊背处的长袍子立刻裂开道长长的口子,鲜血顷刻就涌出来。 这剑是刘备赐给他的章武九剑之一,号曰“辰星”,相比于刀,剑其实已经慢慢在退出战场这个历史舞台。 但作为士人,剑同样保留着它应有的礼器地位。 所以沈晨平日里虎胆刀、辰星剑不离身,虎胆刀卡住暂时拔不出来,便拿辰星剑杀人。 另外一侧又有三四名曹军士兵围攻过来,沈晨左右挥砍,先杀了他们之后,再猛地一脚踩住身前之前兜头砍死的那名曹军,握住虎胆刀刀柄,奋力一拔。 顷刻间白花花的脑子与血水迸溅,溅了沈晨一身,他整个人犹如恶魔一样,凶神恶煞,左手持星辰剑,右手拿血淋淋的虎胆刀,身周脚下躺了十多名曹军,目光扫视过去,周围数十名曹军顿时觉得胆寒,竟不自觉后退了几步。 “杀了他!”
一名曹军军官怒吼了一声。 沈晨同样怒吼了一声,一手拿刀一手拿剑冲了上去。 刀光剑影交错间,就有十多名曹军士兵被他击杀,虽然不是他一个人,而是有亲卫的掩护,但这战斗力显然不是普通曹军士兵能够抵挡。 这下周围曹军才知道遇到了硬茬子,害怕送命也不敢再来找他的麻烦,呼喝一声干脆扑向了别的汉军士兵去了。 此刻原本因为寨墙倒塌而漫天的尘雾已经渐渐消散,后面的曹军已经如潮水般涌来。 巨大的豁口令外面的数千曹军蜂拥而至,沈晨这边只有三四百亲卫。 见到对方人多势众,沈晨也没有纠缠,退后几步召集亲卫到他这里集结,随后三四百人,犹如铁壁般挡在了营寨内,为后面窦茂集结残兵争取时间。 而此时外围的情况又发生了一些变化。 曹真骑在马背上,眺望着战场,他看到窦茂那边的营寨果然被他用器械集中的办法攻破,汉军那边防御压力骤然变大,就立即指挥第二轮攻势,让冲车往更左侧沈晨另外一名部将阳群所在的营垒冲去。 他不断喝令,下达各种指示,很快窦茂外围的曹军就已经纷纷冲杀进了营寨里,过了大概不到半个时辰的时间,阳群那边的营寨也果然被攻破了,汉军情况已经到了危在旦夕的地步。 “哈哈哈哈哈哈!”
见到这个情形,曹真高兴地大笑道:“天命在魏也,敌人营垒接二连三被击破,很快我就能生擒沈晨,若能生擒或杀了他,可抵三十万雄狮!”
话音未落,身后就有传令兵连滚带爬地跑过来喊道:“大都督,不好了,我们的营寨全部被攻破了,敌人向我们杀来了!”
“什么?”
曹真大惊失色,连忙回过头远望,就看到远处自己的营寨已经被汉军占领,派过去救援的一万多人马只有部分残兵跑了出来,向着他的主力部队逃跑。 显然庞德和马岱已经先一步攻破了他的营寨,同时把他派过去救援的兵马打得大败,恐怕一刻钟之内,对方就要突袭自己的后阵了! 在那一瞬间,曹真有些慌了,再扭过头看了眼似乎眼看就要攻破,却还是屹立不倒的汉军营垒,他咬牙道:“预备役,后阵变前阵,给我死死挡住,为前军攻破汉军营垒争取时间!”
“唯!”
传令兵又是急急忙忙地回去。 曹真想了想还是有些不放心,便又另外安排了两名将领过去,自己则亲自催马至前线战场,大纛距离汉军营垒已经不足百步,为士兵们呐喊助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