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十二日,刘备大败曹仁,一路追击至兰陵县。 曹仁损失了不少人马,但好在前军和一半的中军未有损伤,因此撤离至兰陵县之后,与刘备再次决战。 双方于城外进行了大概四五千人的小规模交战,原本刘备是有机会彻底击败曹仁。 但许耽按兵不动,坐视不理,导致这个机会功败垂成,让人遗憾。 后来天色渐暗,曹仁趁势发动袭击,打败刘备,刘备退兵十余里,收拢溃卒,往东南襄贲县的方向逃去。 到五月十三日,刘备回了剡县,陶谦此时听闻沈晨回乡,立即召他过来询问意见。 州牧府邸,陶谦正在与众人商议,除了孔融外,身边有亲信曹宏,曹豹,陈登,糜竺,以及昨天就没有去支援刘备,而是收兵回剡县的许耽。 因沈晨预言无误,也被召了过来。 场上许耽恶人先告状,说刘备轻敌冒进,因为天色已暗,不知道敌情,他只能撤退先回来。 正说着的时候,刘备已经回来。 他让关羽张飞赵云先安抚士兵,自己一个人去了州牧府。 还在门外,听到许耽在推脱责任,怒气冲冲地闯进来,瞪眼怒视许耽道:“许将军,我令人向你求援,你去了何处?”
“哼,我见你轻敌冒进,天色又暗,如何能追击敌人?所以罢兵回来,有何不妥?”
许耽见刘备还活着,有些吃惊,但很快给自己找了个理由推脱责任。 而一旁的沈晨正在打量刘备,就看到他面容刚毅而又威严,虽然窘迫却有风度,光从外表看确实令人觉得很有仪容。 “轻敌冒进?”
刘备就更加愤怒,大声呵斥道:“明明是你说我既然来徐州襄助陶公,就不该胆怯。我出战之后,大败敌人,你却按兵不动,是何道理?”
许耽一脸惊讶道:“我何时跟你说过这种话?我只是按照明公的意思,跟在你身后,结果你自己冒进中伏,与我何干?”
“你这小人!”
刘备愤然拔剑,他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徒。 眼看事情要闹大,孔融连忙站出来拦住刘备道:“玄德,玄德,切莫动手。”
陶谦这个时候感觉到理亏,因为是他派许耽过去帮忙,不管刘备是不是轻敌冒进,许耽都不出手相助,自然令他觉得颜面无光。 因此咳嗽两声,呵斥道:“许耽,你下去!”
“明公!”
许耽连忙想继续推脱责任,他却不知道自己那点小聪明已经让他适得其反。 陶谦的声音更大了,喝道:“下去!”
“是。”
许耽无可奈何,只好离去。 刘备被孔融劝阻来到旁边席上就坐,整个人气呼呼地不断喘息,显然心中愤愤不平。 陶谦见他怒意高涨,抱着歉意说道:“玄德,是我管教不严。”
刘备愤然起身对陶谦说道:“陶公,备本是义气来助,此番追击敌人,见敌人在大道上设伏,于是想观望一番,是那许耽言语激我,我才继续领兵进攻,结果侥幸大败敌军,一路追至兰陵,他却躲藏在后,不愿出兵相助,致使功败垂成。若陶公不信我,那备自回平原去了。”
说罢就转身准备离开。 以退为进? 不知道为什么,沈晨看着这一幕心里想起了这个成语。 但片刻后又将这个想法抹除掉。 因为刘备真聪明到能够以退为进的话,就不会被许耽用低劣的激将法激怒而去追击强敌,差点让自己身处险境。 所以从目前的观察来看,沈晨只看到了一个毫无城府的愣头青而已。 这让他有些失望。 因为未来的蜀汉昭烈帝至少现在还未受过现实的毒打,年轻气盛热血上头,远没有他中年之后才应该有的气度。 不过,仔细想想,或许这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袁绍袁术曹操他们是什么人? 东汉最顶尖的官二代。 他们的起点对于很多人来说,就很有可能是人生的终点。 反观刘备呢? 底层平民出身,头上顶着个宗室光环,实际上并没有入皇室族谱,只有刘氏血脉而无应有的政治地位。 双方受到的政治教育和自幼成长的环境根本不是一个级别。 袁绍曹操袁术他们从小生长在顶尖门阀世家当中,受到政治斗争和官僚斗争的影响,城府和心性自然也会深得多。 即便是最差劲的袁术,也曾称霸淮南,而几乎将整个河南等地收入囊中。 刘备还远远达不到他们的层次。 或许将来要等到成为徐州牧,与袁术吕布以及后来在曹操袁绍之间颠沛流离的经历,才能够让他快速成长起来。 因此他现在表现出来的焦躁、稚嫩、毫无心机的性格,才是他现在最真实的性格。 也正因为如此,他才会一言而救援北海与徐州。 只是看到现在的刘备,沈晨也坚定了举族前往荆州避祸的想法。 毕竟徐州已经很残破了,刘备目前的性格有缺陷,绝不是一个可以辅佐的对象。 整个三国只有两个人值得辅佐,一个是刘备,一个是曹操。 可沈晨也不想去投奔曹操。 曹操那人喜怒无常,史书记载其性严而常仗责左右,跟着他混时不仅要提心吊胆,还要担心稍有不慎就会人头落地的危险。 并且他屠城吃人的事情令沈晨极为不喜,所以穿越到三国之后,就从没有想过要投奔他。 至于自立为王。 也曾经考虑过,可惜他的出身决定了这条道路的艰难。 整个三国各诸侯,刘备的出身最差。 即便是公孙瓒人家都有个太守岳父和太尉老师,而且自身也十分勇武,受到上司赏识而升迁极快。 上头没有人,想得地盘而不可得,没有人脉,没有资源,没有地位,人才就不会来投奔你,百姓不会信你,兵马更加不会为你拼死作战。 因此沈晨曾经思考过很久,最终才做出了抉择。 可惜现在时机不对。 “玄德千万不要多想啊。”
见刘备真的要走,陶谦顾不得老迈不堪的身躯,连忙站起来挽留道:“这是手下人擅自做主,老夫绝无此意呀。”
“是啊玄德,陶公素来忠厚,又怎么可能会不信玄德呢?”
孔融也拉住他规劝。 “玄德公莫要动怒,当务之急还是要处理州郡大事。”
“刘使君,切勿为了此事而陷陶公于不义。”
旁边糜竺和陈登也是力劝刘备留下来,他才闷闷不乐地坐下。 陶谦颤颤巍巍走过来,真诚躬身向刘备行礼表示歉意:“玄德,此事皆因我老迈而无法管教部众,还请玄德见谅。”
刘备吓了一跳,忙不迭上前搀扶道:“陶公哪里的话,我也是气那许耽坐失良机,而无怪责陶公之意。”
“唉。”
陶谦长叹一声,忽对糜竺招招手,说道:“子仲,去将我徐州牌印取来。”
“额......” 刘备一时不知道他是何意,四下看看,与孔融陈登对视一眼,眼中颇为迷茫。 过了片刻,糜竺将徐州牧的印玺拿来。 陶谦接过来,握住刘备的手苦涩道:“玄德,今天下大乱,王纲不振,公乃汉室宗亲,正宜力扶社稷,老夫年迈无能,愿以徐州相让。”
“陶公!”
刘备大惊,忙不迭单膝下跪,直立后腰,拱手肃然道:“陶公之言,令刘备徒增汗颜,备虽汉朝后裔,然功德微博,现任平原相犹恐不称其职。今为大义前来相助,公出此言,莫非疑我有吞并徐州之心?备有此心,皇天不佑!”
“哎呀,我绝无此意呀。”
陶谦连忙澄清道:“老夫是真心想将徐州相让啊,谦当自写表文,上奏朝廷,请公万不要推辞!”
“陶公。”
刘备摇头说道:“眼下曹军还不知道动向如何,我亦才新败,他们极有可能再来徐州,眼下当务之急,还是应该先退曹军要紧呀。”
“明公,刘使君所言极是,确实应该以先退曹军要紧。”
陈登也站出来劝说道。 陶谦一时犹豫,最后长叹了一口气,点点头道:“好吧,那咱们先商议退曹之事。”
其实这个时候陶谦确实是真的想把徐州让给刘备。 原因很简单。 一是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这些日子,陶谦因曹操屠杀徐州之事已然吐血,自知命不久矣,自己的两个儿子又不成事,必须要找一个能守住徐州之人。 二是当得知许耽的所作所为之后,陶谦就更加黯然神伤,因为这意味着他对徐州的掌控已经非常薄弱了,连丹阳兵亲信都不听他的命令。 要知道此时的陶谦政令根本出不了东海国,笮融霸占了广陵,彭城和下邳遭到曹操屠戮,琅琊又被臧霸和萧建分别占据,两个人都几乎是割据一方。 所以最开始沈晨也给他分析过,若想拯救徐州,首先就得把后方的琅琊国重新纳入自己手里,这样与孔融的北海相连,互相也有个照应。 然而陶谦愈发感觉到身体衰弱,短短一个月就仿佛苍老了十岁,现在连亲信都已经开始抗命,这样的病躯又如何能够称雄? 因此陶谦也不得不开始为自己的身后事打算。 思来想去,徐州也只有刘备能够守住,这才决定将徐州相让,却没有想到刘备因道义而坚决不受,令他无可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