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夏去雨花阁会客一趟回来,天色差不多就黑了。 进屋见雍正竟还坐在桌边看折子,姿势都跟她出门前没什么变化,不由挑眉,退到门口招手叫了苏培盛。 “皇上一直在里头?”
苏培盛无奈:“可不是嘛,奴才茶都换了三四回了,皇上都没怎么动过。”
池夏无奈:“弄点清粥点心来。最近不是都不太忙吗?”
每天晚上还有空陪她散步呢。 苏培盛早就备着了,听她一说立刻让人取了来,笑道:“娘娘在,那就不忙了。”
池夏就领会了,敢情都是赶在她回来前做完,所以晚上才有空陪她遛弯呢。 苏培盛嘿嘿一笑:“这是娘娘自己聪慧,可不是奴才告的密。”
池夏觉得自己的肚子已经稍微有点影响视线了。 宫里面门槛也多,加上手里端着东西,她就更是有意控制自己走慢点。 还没走近书桌边,雍正一抬头就瞧见了她,赶紧起身接过她手里的东西:“苏培盛呢?怎么让你拿这个?”
“他倒是想进来,但您也不给他面子啊,”池夏不让他坐回去:“坐太久了,起来活动活动吧。”
雍正从善如流:“出去走走?”
“我是说你要起来活动一下,我就不用了,”池夏拍了拍自己的肚子:“我从雨花阁走回来的,还绕到太医院去看了看张若霁。”
活动量够了,肚子里的小团子都已经开始动手动脚地回应她了。 池夏给他递茶:“明年是不是该选秀啦?”
雍正手一顿,差点没拿稳茶盏:“怎么忽然想起来这个事?有人在你面前说什么了?”
“那倒没有。”
如今宫里也没谁这么不识趣吧。 池夏自己也喝了一口茶,跟他说了让齐妃画设计图的事:“就觉得您选人的眼光还挺不错,都有一技之长。”
雍正看她一脸认真地夸齐妃,心下忽地一软:“每个人都有自己擅长的事。”
但并不是每个人都能被发掘,能有机会展现才华。 但池夏却尽量让她们都有了一个“事业”。 若说年氏和郭氏是任务要求,耿氏和李氏却是她自己发掘,并且想办法找了和她们适配的事来给她们做的。 池夏同意:“所以啊……选秀能不能给我选个算账特别好的,后面内务府的工厂建起来,我需要两个会计。”
雍正:…… 万万没想到她问选秀竟是为了这个。 他觉得刚才那点柔软都变成酸水泡泡了:“……你想让朕选秀??”
池夏沉默了下。 雍正捏了捏眉心:“那朕给满蒙八旗铺垫了这大半年,明示暗示的,不都白费了?”
所以,他原本真的是打算以后都不选秀了…… 池夏眼眶一热,把脸凑到他唇边蹭了下。 眨了眨眼,戏剧腔地表演了一句:“你的情爱,你的苦心筹谋,终究都是错付了?”
雍正被她气笑了:“你说呢?”
“我觉得,咱们也别不选嘛,可以选女官啊,想当宫廷女官的继续把姑娘送来选,不想的就自行婚配。你看呢?”
“再议吧,”雍正看她腹中一直在起起伏伏的,有点担心:“怎么动得这么厉害?要不要传太医来看看?”
池夏摇头:“没事,可能今天走路走多了?歇一会就好了。”
其实进入孕晚期,胎动已经没有之前那么大动静了。 按照36周足月来算,过了中秋节,差不多就足月了,如果整40周算预产期的话,孩子应该是在九月中旬出生。 雍正有点不安,他觉得池夏的脸色和体力似乎都没有早先好:“明天开始,你要是想出门,都得让刘裕铎跟着。”
池夏正要反对。 雍正就皱紧了眉:“朕不放心。你只当是给朕求个安心。”
池夏认真答应了:“过几天吧,这几天我也不出门,等中秋家宴结束,工厂开工,我要去工厂看看。”
临近中秋,白天艳阳高照的时候气温还是很高,到了晚上就开始有一些凉意了。 太医不许她贪凉,养心殿里也就早早把夏令的东西收了,连晚间的宵夜也变成了热乎乎的红豆沙和银耳羹。 池夏睡到一半有些热,翻了个身又觉得腰痛,迷迷糊糊听到了一声“念念!”
。 一睁眼,就见雍正忽然惊坐起来,额头有豆大的汗珠滑下来。 她下意识地摸了摸雍正的手:“我在呢,不舒服吗?”
雍正清醒了过来,他倒是并没有不舒服,但梦里的情形清晰地叫他害怕,压得他有点喘不上气来。 池夏跟着他坐起来,伸手轻抚他的脊背:“又做噩梦啦?”
他刚重生、登基的时候时常做各种亡国的梦,被困在泰陵的梦,她遇到过的就有好几回。 但自从他们从福建回来,就许久没有过了。她搬进养心殿后,更是再没有见过他从梦里惊醒。 “嗯……”雍正没有多说,扶她躺了下来,像是平静了:“是许久没梦到这些了。”
池夏还迷糊着,往他怀里缩了缩:“别怕,梦都是反的。”
雍正看她飞快地又睡了过去,悄悄摸了摸她的眉。 方才,他梦到了池夏在雨花阁里赏花,忽然她腹中的孩子就要出生了,她一个人躺在床上,痛得撕心裂肺,稳婆们却不管不顾地推她的肚子。 他想要叫太医,身体却根本动不了,只能站在半空,看着她精疲力尽,耗尽了最后一丝体力。 直到她闭上眼的那一瞬,他才终于夺回自己的身体。 可身边的人呼啦啦跪了一地,都在劝他节哀。 节哀? 为什么要节哀?他的念念还在等他,他不需要节哀,他要去找她! 可他推开所有人闯进内室,就只见到安安静静的池夏,和她身边安安静静的孩子。 还有就是漫天的红色。 “念念,不要丢下朕。”
雍正深深吸了一口气,指尖顺着池夏的眉细细描摹过去,才把刚才梦里的片段驱散了。 见她额头还有细汗,却酣睡正甜,便给她擦了汗,换了薄被,悄悄起了身。 今晚值夜的是安子和苗苗,雍正点了点他们,示意他们跟着出来:“带几个人,按着你们主子的喜好,把永寿宫收拾出来,雨花阁的东西都搬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