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姐儿也不知道痛不痛，叫都不叫一下。”
赵德昭在门口急得团团转。
产房的标准是按着李冬儿的要求弄的，尽量少外人进出。
设了两层，生孩子期间最里面的产妇跟伺候的人不出来，外面的人不进去，最多只能在外面的小隔间问问。
“快了，殿下，太子妃身子好，很快的。这是头胎，久一点是正常的。”
阿秀姑姑立在杜太后边上，出声安慰道。
“阿秀去，让嘉姐儿该叫叫，这一声不吭的，祖母心疼。”
杜太后也说道。
“劳阿秀姑姑再看看可好，我这心里七上八下的。”
赵德昭看着阿秀姑姑。
他在木石村见识过了，生了几天几夜都有，但总归有些声音。
“好好好，我去看看。”
阿秀姑姑应下了，快走两步进了隔间。
“不知道是小郎君还是小娘子？”
杜太后年岁有了，从谢嘉上回京就开始殷殷期盼，谢嘉上跟赵德昭也很给力，到了京城三个月就把出了喜脉。
如今瓜熟蒂落，期待值拉的满满的。
“生啥都行！”
赵德昭觉得都不是问题。纯个人爱好，小娘子还更喜欢一些。
“最好是生个小郎君。”
杜太后其实也没什么执念。
不过，从现实来说，还是小郎君更好一些。
谢嘉上跟赵德昭成亲也好几年了，一直没生，朝臣略有微词。
赵匡胤立太子的时候，朝臣就曾经说过，太子妃几年无所出，太子也没有别的姬妾，要不要等生了再立。
赵匡胤反正是不管不顾的就给立了，但皇家的传续不能以个人的爱好来思量。
王皇后的母族，王家人看着赵德芳一天天长大，心里难保有些什么小心思。
德林也是王皇后的孩子。
生下来的小娃娃将来有两个年富力强的叔叔，这两个叔叔还有共同的强有力的母家。
这会生确实有点晚，要是生个小娘子，就得再缓两年才能再继续生，年龄差越大，变数就越多。
“娘娘大喜，生啦！是个小皇孙！”
进去看谢嘉上的阿秀姑姑一脸喜气的抱着大红襁褓出来了。
“嘉姐儿怎么样，怎么都没有声音，能去看么？”
赵德昭对儿子没啥兴趣，最小的弟弟小的时候最喜欢他抱，早就抱腻了。
“要等一等。让里面收拾一下。太子妃很好，还清醒着呢。”
阿秀把襁褓放到了杜太后手里，层层叠叠包裹下，小皇子的脸就丁点儿大，粉红粉红的，头发长得不错。
“像，真像嘉姐儿。好看，就这耳朵像昭哥儿。手大，像他祖父。”
杜太后爱不释手。
“长得真好。”
阿秀姑姑也是星星眼，小皇孙比德林刚刚出生那会好看多了，干干净净，眉清目秀。
“赏，宫里通通有赏！！！阿秀，走，去看看给我孙媳妇的汤煮好了没，生了这么久，得好好补上。”
杜太后逗了一会自己的重孙子，就赶紧抱给了赵德昭，站起来兴冲冲的吩咐。
“是，娘娘。”
里面的谢嘉上醒着，听得见外面的所有动静。
头胎生得艰难，她算着时间，十个时辰有余。
舅母说过，她个子纤细，盆骨窄，生孩子头胎肯定遭罪，从定下了赵德昭开始，就一直带着她做操，教她练武。
在琼崖时，启程之前，舅母耳提面命。
怀孩子的时候不能暴吃暴喝，不然孩子太大，生起来危险系数高。
怀了孩子只要身子允许，万万不能卧床傻睡，脑子也别荒了，该干啥还干啥。
不让伸长胳膊去够东西，防着脐带绕颈。
不让手去乱摸肚子，防着小孩在肚子里转圈圈变成了臀位。
生的时候不要乱叫，费力气。
说了好多好多，连着絮叨了好几天，想起来就嘱咐谢嘉上一句。
谢嘉上都记住了，而且照做了。
可五个时辰过去了，宫口还是四指。
谢嘉上一直忍着没有叫，疼痛来袭的时候就默默地扯手里的布巾。
她只是在想，万一自己没能生下来，万一自己去了，赵德昭势必再娶，变数太大了，所以万万不能死。
频繁的疼痛间，谢嘉上恍惚地像回到了自己的小时候。
普通人可能四五岁才开始记事。
她不是，她的记忆可以追溯到四个月大，当时亲爹蔡仲勤的大哥，也就是她的大伯来过一趟夹马营，崔氏抱着她跟她大伯说话。
那会她听不懂，却记住了大伯的样子。
后来搬家了，一下子就认出了大伯的这张脸。
她就叫出来了，还跟娘亲说自己见过大伯，没有一个人觉得她在说事实。那会她隐约觉得自己跟别人不一样。
回忆里记住的那些音节，她后来就推出来了。
丫头片子，再纳，瘦弱，兵痞子。
蔡家看不起关家军户，只是家底薄，关老娘疼女儿没要多少彩礼，关可人也是读书识字的，蔡仲勤死活看上了，就凑合先娶了。
这三年不开怀，头胎还是小娘子，崔氏大不满。
崔氏催关可人再怀，但是关可人傻归傻，自己嫂子说的话还是牢记的。
坚持要谢嘉上两岁再说。
不得婆婆的心从一开始就注定了。
在这样的环境下长大，谢嘉上又是能感知到喜恶的，她觉得没必要，于是不笑不哭。
生得晚，又是小娘子，还是个有毛病的小娘子，关可人的日子就更艰难了。
后来她开始学着装，也不过就是略好一点。
听家里的仆妇闲言闲语的，说媳妇在婆家被磋磨是常态，在她的认知里，也确实是这样。
关可人没有什么主心骨，逆来顺受，更不知道争取什么权益，两母女的日子过得仅仅比仆妇好点。
她那会对外面的世界并没有什么认知，崔氏觉得女人不能抛头露面，一大家子的住在一起，她也就能看到这一方世界，不解，可无解。
后来开始读书识字，孝经，千字文，会思考一些事情，给关可人念信，帮关可人写信，这信里总是平安喜乐。
舅母的字可是真难看，这是谢嘉上当时的唯一感觉。
到了最后，亲爹打算拿她去换富贵。
她就开始考虑后面的路怎么走。
于是就走回了关家，见到了不一样的人家。
字写得特别放飞的舅母，力气特别大的表妹，话特别多的八郎，喜欢念叨的外祖母，整天乐呵呵的舅舅，那么多的表哥表弟，带着她到处去的荔枝姨。
不像蔡家人一板一眼，每个人都活在一层面具里，各有各的特点，还都习以为然。
还有舅母好几屋子的藏书。
她本对这个世界无感，左不过就是活着。
可从舅母这里，她真实的感受到了，这种活生生的美丽，还有舅母对她这么一个外人毫无理由的爱跟引导。
从此山高海阔。
心里想着的时候，肚子里的孩子就动了。
谢嘉上把思绪重新来回来，即使自己死了，也要让孩子出来看看这个世界，有舅母在，她定能把孩子护得好好的。
如果自己死了，希望下辈子，可以投胎做舅母的孙女儿，想想就觉得特别美好。
“十指了，嘉姐儿，疼的时候就用力，不疼就缓一缓，快了。”
关可人喊道。
随着疼跟不疼的节奏，谢嘉上默默的用力。
孩子滑出去的时候，谢嘉上松了一口气。
能生下来就行了，娘早就说过是个小郎君，从一开始，这个性别就已经是确定的，只是没有说，荣老爷子说这种方子不能外传。
关可人把新生儿擦干净包好送到她枕头边，眼泪汪汪的。
谢嘉上给了关可人一个笑容，低头看自己生出来的孩子。
小家伙居然睁着眼睛，定定地看着谢嘉上。
“娘，抱去给太后看吧。”
“好。”
关可人抱着出去给了帘子外面的阿秀姑姑。
听着外面的动静，不一会儿德昭就进来了，隔着帘子语气很着急地问：
“嘉姐儿好不好，应我一声，我都听不到你的动静。”
“没事，我很好，一切都好。”
谢嘉上笑。
“那就好，那就好，儿子长得很好看。我什么时候能进去看你？”
赵德昭闻言松了一口气，一屁股就坐在帘子外面。
“一会就成了，等收拾干净的。”
“好，正哥儿还睁着眼睛呢，好像在认人。”
“嗯，像我。”
“嘉姐儿累了吧，累就眯一下，祖母去给你看汤水去了。”
“不累。”
“不赶巧，舅母说找到女儿稻了，要赶着时间培育，要不然就能来看看我们家正哥儿了。”
“嗯，我想舅母了。”
“我也想了。不知道爹爹现在在干嘛。”
“殿下，太子妃睡着了。”
“哦，好，让她睡，别叫她。什么时候醒了，什么时候再吃，正哥儿要不要吃奶。”
赵德昭压低了声音。
“头生，开奶慢，殿下可以进来了，正哥儿放这里，挨着引奶。”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