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重烨沉默良久。
他看着许娇娇，轻声道：“娇娇，你我已非夫妻，我已经答应你合离，从今以后，我的事不需要你管了，这辈子，你助我良多，我却没办法守护你安危，你不要再管我，以你自身安全优先。”
他强压着眼底的不舍，不愿在她面前表现出一丝难过。
只有这样，她才能安心离开。
许娇娇一愣，猛得偏头看向身侧的谢息澜。
她写的休书他已经拿给秦重烨看了？
“我……”许娇娇下意识的想要同秦重烨解释。
可对上男人漆黑如墨的眼眸，望着里面清晰的倒映着自己的脸，他此时此刻的表情，仿佛在说，什么都不用解释，我都明白。
她这一生，从未想过遇上这么一个男人，心心相印，互为知己。
只可惜她明白的太晚，非要等到这生离死别的时刻，才懂得自己多么深爱眼前这个男人。
“娇娇，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今后有什么困难，可以找我曾经的兄弟帮忙，不要同他们客气。”
秦重烨望着她，轻声而又耐心的嘱咐着。
他的目光隔着地牢的栏杆，幽暗而又深情。
今日一别之后，他们往后恐怕再难相见。
许娇娇闷声答应着：“好，我知道。”
她心里也很清楚这一点。
“我会保护好我自己，也会保护好孩子们，但是你一定要活着。”
门外还守着几个人，许娇娇不敢保证自己的话不会被他们听见，所以也不敢说些太明确的话，只含糊其辞的道。
但她知道，秦重烨一定能明白她的意思。
休书只是权宜之计。
只要他们心意相通，即便没了关系，依旧是彼此心里最重要的那个人。
时间过得很快，半个时辰很快就到。
谢息澜几乎是掐着点过来的。
“姐姐，时间到了，该跟我回去了。”
他危险的眯了眯眼睛，语气有些不善。
他的声音突然从后面传来，吓了许娇娇一跳。
她恳求道：“能不能再给我们一点时间，再多给一点点时间。”
“姐姐，你应该知道这半个时辰已经是极限，你莫要逼我。”
谢息澜不理会她的不愿，过去将人抱了过来。
许娇娇身体亏空得厉害，没什么力气，根本无法反抗。
“求求你，求求你再给我一点时间好不好？他身上的伤……”她只能拽着他的袖子求情。
但她的这些话，落入谢息澜的耳中，只觉得无比刺耳。
“姐姐别忘了，你们已经毫无关系，今日给姐姐半个时辰，是让你们彼此道别，而不是其他。”
谢息澜冷硬的道。
“而且姐姐不知道吗？你若是如此，秦将军身上的伤只会越多，他只会死的更快。”
许娇娇不敢置信望着他。
“谢息澜，你放开我！”
许娇娇情绪激动，拼命挣扎，只想脱离他的桎梏。
拉扯之间，她头上的兜帽掉了下来，满头的白发没了遮挡，瞬间散落。
秦重烨不可置信的看着许娇娇满头雪白的发，眼睛骤然变得猩红，他狠狠的望向谢息澜。
“你把娇娇怎么了？”
铁链随着他剧烈的动作，发出一阵难听的响声。
谢息澜抬手捏在许娇娇的后颈，让她昏迷在他怀中。
望着她苍白的小脸，抬手温柔的擦去了她脸上的泪痕。
才望向那个拼命挣扎却根本无法摆脱铁链的男人，冷笑着道。
“因为你，姐姐快要死了，她把你们的孩子收走了，到现在不知所踪，我猜测是她把他们藏了起来，只是她的法子，无时无刻都在消耗她的生命，她如今变成这个样子都是拜你所赐。”
谢息澜讽刺的目光停留在男人身上许久，见着他忽然间像被抽空了所有的力气一般，颓坐在地上的模样，他突然觉得畅快。
“你和陛下的关系，已经无法挽回，你拖着不认罪，只会有更多的人因你而死。”
谢息澜冷冷的望着他，又道：“你认罪吧，只要你死了，姐姐也会认命。”
秦重烨看着被谢息澜抱在怀里的许娇娇。
她瘦了很多很多。
那头乌黑的青丝竟变成了一头白发，他记得曾经她最宝贵的便是那头青丝……
不仅是头发变白，她的脸色苍白又憔悴，就连呼吸都很轻微。
他脑中忽然闪过了她曾经的模样，她灿烂又阳光的笑颜，想起他们在边疆度过的幸福又简单的日子，又想到了更久之前，他们一起在乡下的日子……
明明那个时候，许娇娇就一心想同他和离，想过自由自在的日子。
但直到现在，都不曾实现。
和他在一起，是真的害了她……
男人的眼眸因为痛苦逐渐黯淡下去，眼里的光芒再顷刻之间散去。
他这一辈子忠君爱国，守卫百姓，镇守边疆，最后却连自己深爱的女人和孩子都保护不了。
可笑！真真是可笑！
谢息澜不再理会那个痛苦到失神的男人，带着许娇娇离开了地牢。
许娇娇再次醒来，已经回到了谢府，她又回到了之前被谢息澜软禁的那间屋子。
有两名侍女正在给她擦拭着身体，看到她睁了眼，连忙停下动作，关切的望着她。
“许小姐醒了，可有哪里难受？奴婢去叫大夫过来给您瞧瞧。”
说着，其中一名侍女便跑了出去。
只剩下的那名侍女，见她嘴唇干裂，倒了一杯温水递给她。
许娇娇只觉得浑身酸痛滚烫，脑袋更是昏昏沉沉的，最后的记忆停留在地牢她的兜帽掉落，秦重烨看到了她满头的白发……
然后她就眼前一黑，昏倒了。
当时定是谢息澜对自己做了什么手脚。
一想到这，她狠狠捏着手里的杯子。
他真是卑鄙。
可秦重烨看到了她这个样子，肯定会特别担心。
一想到这，她心里更加不安了起来，他身上还有那么多的伤口，那些人根本不会给他治疗，万一因为自己……
她立马起身，只是才刚坐起来，谢息澜就来了。
“姐姐，你醒了。”
他让人将轮椅推到了她床边，伸手将她冰冷的手握在手心，担忧的道：“昨夜你忽然发烧，让我担心坏了，现在可觉着好些了？”
说完，他又对侍女使了个眼神，让她们将大夫带了进来。
大夫给许娇娇把了脉，又开了张药方，这才被侍女带了下去。
屋里又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
“你带我去看秦重烨。”许娇娇冷冷的望着面前的人。
原本面色温和的人，听到这话，脸上的温柔尽数褪去，眼眸被漆黑的墨填满。
“姐姐，往后不要在我面前再谈及这个名字，我不喜欢，我不喜欢这个名字在出现在姐姐嘴里，你与他已经再无关系。”
“那都是被你逼的，如果不是你逼我们，我们……”
许娇娇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谢息澜轻笑着打断。
“不论如何，和离书已签，你们再无关系。”
谢息澜的这句话，就像是一把钝刀深深的扎入了许娇娇心尖，痛得她几乎喘不上气来。
“卑鄙。”
两个字，又让谢息澜身旁的气息更加冰冷了。
只是不过片刻，他又笑了一声:“姐姐既然知道我是这样的人，便不要再提这些不切实际的要求，我再不会让你们见面。”
望着他眼中的坚决，许娇娇的脸色又白了两分。
她真的再也见不到秦重烨了吗？
一滴泪珠不受控制的从她眼角滑落。
她偏过头去，闭上眼睛，不再去看谢息澜那张让她生厌的脸。
她现在这残躯根本斗不过谢息澜，她也根本不敢轻举妄动，她的空间里还有大宝他们，她如果出了什么事，大宝他们会被连累。
许娇娇再一次感受到了这种深深的无力感。
她再一次恼恨自己的无用……
被逼入这步田地，始作俑者近在眼前，她却什么都做不了。
“到底要怎样？你才能放过我们，放过秦重烨？”
许娇娇已经料定秦重烨入狱的事情，一定是谢息澜从中作梗，只是她不明白，为什么他要这么做？
他们和谢息澜从未有过什么仇怨，他究竟是为了什么？
谢息澜似乎看穿了许娇娇的心底的想法，淡淡的道：“这是陛下和秦将军之间的恩怨，我如何能左右天子的心思，更何况有舒月公主当朝控诉秦将军欺辱她，她乃是陛下的亲妹妹，陛下为了她，这般对待秦将军也是无可厚非。”
舒月公主？
许娇娇脑中逐渐浮现出一个有些模糊的轮廓，只是这个人和他们也并未有什么仇怨。
难道真的是庆帝忌惮秦重烨，所以才使出了这么阴损的招数。
想到这里，许娇娇的脸色更加难看了。
如果真的是庆帝一心想要置秦重烨于死地的话，那她该如何才能救秦重烨。
“谢息澜你有办法可以救他对吗？我求求你，救救秦重烨好不好？”
许娇娇拉着他的袖子，心底虽然清楚，谢息澜大概率不会帮忙，可她不愿意放弃半点机会，而她千想万想，如今能救秦重烨的人，恐怕只有他了。
谢息澜沉默了许久，才淡淡的道：“如果我能救秦将军，姐姐又能给我什么呢？”
他紧盯着她，瞧着她眼里的希翼渐渐褪去，嘴角不由得勾起一抹笑容，看来秦重烨在她心里的地位，也不过如此。
却不想下一瞬就听许娇娇问道：“你想要什么？”
许娇娇望着面前少年清隽干净的面容，苦笑了一下，继续道：“只要你能救秦重烨，我什么条件都能答应。”
“当真？”
谢息澜落在膝上的手紧握成拳，面上好像结了一层冰。
“当真。”
许娇娇重重的点头。
她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谢息澜冷笑一声，将她的手握紧，说道：“倘若我想姐姐嫁我为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