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陈平裹着国旗放着勋章的灵柩由唐刀亲手交予陈家之父一直颤抖的手上之时,原本听闻儿子灵柩归家一直强忍悲恸还扶着自己夫人走出门的老者,此时却是再也忍不住,大放悲声。
陈平年龄并不大不过刚花甲之年的母亲却早已是满鬓斑白! 想来也是,陈平之兄亦在军中,陈家两子二女,两男全在军中效力,为人母者如何不操心? 提心吊胆如许年,这一次,却是等来了小儿子的灵柩! 而且,不是还能看看最后遗容的棺木,他们养育20多年英俊挺拔的儿子,如今只待在一个小小的匣子里,归家! 这对于一个母亲来说,着实有些太残酷了。 没有如同一旁的丈夫和女儿一样大放悲声,这位陈家主母只是轻轻将半是斑白之首,轻轻靠在儿子灵匣之上,泪水浸透国旗。 “我儿,你回来了,但可知娘之心,疼死了。”仅此一幕,饶是性情坚硬如唐刀,亦泪流满腮。 此刻之泪,不为军,而为母,军之母。 儿是娘的心头肉。 伤在儿身,痛在娘心。 更何况,对于一个母亲来说,怀里拥抱的是儿子的骨灰,早已在炽热的战火中融化逐渐冰冷的骨灰。 母亲悲于儿子的离去,身为人父,岂能不悲。 一瞬间几乎是苍老了十数年的陈子祥也曾是一名军人,于36年前东渡日本,进入日本著名的士官学校步兵科学习。 陈平在晋东空战中打得华北日军陆航痛彻心扉,合计让三个中队的日本96陆战化为漫天烟火,他这位老父亦不让其专美于前,在年轻的时候对板垣一顿痛揍,让坂垣征四郎的耳朵留下残疾,成了“残耳将军”。 就是这位知道儿子战死消息放声大哭却好半天没说几句话的坚毅老父亲,在缓了好一会儿后,先是轻轻拥抱悲恸欲绝的老妻一会儿后,握着一直站在他身旁的唐刀的手,说道:“怀明之死,死得其所,只惜其刚走出航校就战死,为国家尽力太少……” 沈崇海瞬间泪涌入泉! 母爱如海,深不见底;父爱似山,巍峨耸立。 儿子无论长成多大的参天大树,父亲仿佛那座山川,一直是孩儿最坚定的靠山。 陈子祥懂自己的儿子,知他最害怕之事不是战死,而是出师未捷身先死! 一如沈崇海离家之前,苦求母亲三日不得允,而卧病在床的父亲听闻之后,默然叹了几口气之后,将母亲和他唤于病榻之前道:“当初你离家千里,去异地求学,我和你母亲都没有反对过,因为,是我们希望你能享受到人生的乐趣,比如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比如同你喜欢的女孩子结婚生子,注意不是给我增添子孙,而是你自己能够享受为人父母的乐趣。 你要从军,你阿妈坚决不许,她不是想阻挡你的梦想,只是怕你,还没想好怎么过这一生你的命就没了! 现在,你既然已经想好,那我和你阿妈也不再拦你,你去追逐你的梦想,家中之事,不必挂牵!”
得偿所愿的沈崇海只是在大喜之中与父母拜别,此时想来,却是终能明白父亲对自己爱之深沉! 这世上最无私的爱,莫过于放巢中雏鹰展翅高飞,而为人父母者,纵有万般不舍,亦只能默默站在身后,驻足凝望! 身为人子,见兄弟之父如此,沈崇海又如何不心如刀割! 良久,直到陈怀明之兄,得到信息后经上级特批从军营赶回,待其家属悲恸稍减。 唐刀则代替晋东反击战前线司令部于陈家小院,对所有在场的11名空军飞行员,授勋。 陈平,授三等宝鼎勋章,追授空军上尉军衔; 沈崇海,授五等宝鼎勋章,授空军中尉军衔; 属于陈平的宝鼎勋章,就在他覆盖着国旗的灵柩上静静躺着。 但沈崇海等人的勋章,却也没有挂在他们胸前。 每念到一个名字,身着中国空军礼服的军官上前一步敬礼,授勋,然后,将自己所获之勋章,郑重放于牺牲战友的灵柩上。 想来,那亦是他们早就商量好的。 他们无法让战友之父母稍减伤痛,但他们,能给战友身后之荣耀。 整整十一枚宝鼎勋章,从三等到八等,全部挂在军旗上,熠熠生辉。 再无一人,能有如此荣耀。 “陈上尉之英勇已由航空部报于军政部,为彰显烈士英勇并世代铭记,江城行营主任王长官已经承诺,陈家所居住之路,将改名为陈平路。我代表晋东前线司令部,亦代替当日乏驴岭参战第17师和四行团2万官兵庄严承诺,他日陈家子孙有求,必竭尽所能!”
唐刀肃然道。
不平之兄为陈天和,闻听唐刀之语,更是泪洒衣襟,这位着深灰色军衣,脚踏粗布棉鞋,腰系皮带,站于自家兄弟灵柩前,代替全家回应国家抚慰的军人发言悲壮而激烈。 “记得日不落国的纳尔逊将军在临死之前,用他最后一滴眼泪,掉落在地图上,给他的战友们以胜利的启示。 我兄弟则是用自己在中国的天空化成一团火,这火光照亮了我们的民族,使我们中华民族走上自由幸福的道路!”“阿爸!阿妈!对不起!”
青砖铺就的小院里,穿着中国空军制式礼服的十名飞行员排成整整齐齐二排跪在陈平父母膝前重重叩头,替陈平向二老致歉,为了国家民族,不能奉养高堂终老。 那一跪,无人拉,因为,他们是那样的坚决。那,是替战友的一跪,更是属于他们的一跪。 他们怕自己有一天没机会给自己的父母说同样的话,真的是很抱歉啊! 沈崇海藏在乏驴岭的那本日记本,他自己也没机会再取出来,知道很多年后被当地的一个放牛娃无意中发现。 不识字的放牛娃准备拿回家当引火之物,幸好家族中有一小学老师,无意中看到笔记本上记载的诸多飞行数据引起警惕,经过层层上报,甚至惊动了省市公安厅。 经过鉴定,厚厚的笔记本记载的是卫国战争时期一名飞行学员的学习笔记。 只是,在笔记本的后面几页,画着一副图。 图上的太师椅上坐着一位老妇,膝前跪着一名端着水和药的男子! 所有人看画尚不明其意,再翻过去,五个大字却是让众人潸然泪下! “妈妈,对不起!”
儿要为国尽忠,不能承欢膝下,唯有以画替代! 这,就是那个时代中国军人的选择! 不如此选,中华文明将断种绝代! “孩子们,都起来,都起来。”
陈平之父老泪纵横,一个个将这些儿子的袍泽亲身扶了起来。
做为一名老兵,他心里很清楚,他也不知道,当战争结束之后,这些和儿子一样英挺的青年们,不知还有几个能像现在一样站在他们面前。 “伯父伯母!这是不平兄弟贴身之遗物。”在告辞之际,沈崇海拿出陈平贴身存放已经被大火烧焦只有几页的笔记本。
陈母翻开记录着儿子近乎是临终“遗言”笔记的日记本,心疼的几乎要昏厥过去,却依旧坚强的缓缓念道: “前些时日行将毕业,寄信于家中,我很想把自己的心情向父母亲讲讲,我怕他们难受,又怕他们为我的安全担心,故无半字提及。 我已经成为一名中国空军飞行员,也有了自己的座机,打仗就有牺牲,说不定哪一天,我的飞机被日机击落,如果真的出现了那种事情,你们不要悲伤,也不要难过。 我是为国家和广大老百姓而死,死得有价值。如果我牺牲了,切望父母节哀,也希望兄长、姐姐、妹妹继续投身抗日,直到把日本侵略者赶出中国。 战机编队即将转场,有关军事机密我不能多写,但此时东南、华北战火纷飞,我中华天空处处皆为战场,我自当为我中华天空而战,若我战死,毓华,不必等我,务必珍惜自身。”“我的傻儿,你这一去,我如何能不悲啊!”
念着儿子最后的亲笔所写日记,陈母不由再次哀然出声。
已经清醒,一直默然垂泪被小妹扶着的文静女子闻听不由大放悲声,冲上前去,小心翼翼从陈母手中接过扉页已经烧至漆黑的笔记本,牢牢抱在胸前,泪如雨下。 唐刀有些怜惜的看着眼前双十年华正是风华正茂却对爱情坚贞的令人心痛的年轻女子,他当然是知道这名坚贞之女在曾经时空中的最终结局的。 军人,不是机器,也是有血有肉有情感之人。英雄,也是普通人,在成为英雄之前,他们也如同普通之民一般拥有自己的爱情。 陈平的爱情故事是美丽的,结局却极尽凄美。 两人结识于总角,相爱于青梅,却在最好的年华因为战争而分离。 卫国战争开始了,两人的通信不畅,尽管如此,不管身处何地,只要有了对方的消息,他们一定会马不停蹄奔向对方所在地。 乱世久别重逢,几可抵不知多少人一生一世的相守。 只是,战争不相信眼泪,它就像一台冰冷的机器,无情地吞噬着军人的生命。 美好,无力阻挡残酷! 那个时空中,陈平在江城大空战中英勇战死。 他的未婚妻当即昏厥,而后,大脑受到刺激,患了精神分裂症。有一日,她独自一人来到江边,久久徘徊,不肯离去。当日,彩霞漫天,江花红胜火,她突然纵身一跃,跳入波涛滚滚的长江之中…… 选择和爱人一起共赴黄泉,始于爱情亦终于爱情,这名女子的选择让人钦佩但更多的则是心痛。 虽然这个时空中陈平战殁于晋东之战,但唐刀看其之哀恸,恐其大有可能如同曾经时空中一样做下傻事。 拒绝了陈家父母相送,唐刀走到强忍悲痛但不失礼节送他到院门口的陈平小妹和未婚妻面前,请求道:“王小姐,陈小姐,陈平上尉生前极重报国之情,我知王小姐为浙大高材生,陈小姐亦是饱读诗书,我四行团政治处亦需文书和宣传各一人,不知两位在办妥陈平上尉身后事后能否来此为国出力,亦继承陈平上尉之报国遗志?我代表四行团团部四位主官,特邀两位成为我中华之军,灭杀倭寇! 陈家叔叔、婶婶之安危,二位不必操心,航空部那边已经提交申请,会将二老和家眷在半月后迁往山城暂避战火。”虽然,两人在此刻都未做出肯定回答,但唐刀分明是看到了两人泪眼婆娑中的意动。 为兄、夫复仇,是她们此时最大愿望,唐刀给了她们一剂疗伤的止疼药。 “好,那就此说定,我会在江城待上一些时日,如果你们有需要,就联系我23集团军43军军部!顾西水,届时你负责带人陪同王、陈两位军士北上!”
唐刀心下稍松之际,做好安排,冲两人点头示意便快步离开。
这已经是唐刀所能想到制止这位风华正茂女子死志的最好方法了。 有同病相怜的顾西水照顾,心理上也能有一定的疏导,只要撑过这段最艰难的时间,就可以用更漫长的时间来抚平伤口,她也就能在继承英雄遗志的理念支撑下好好活着。 好好的渡过这一生,替年轻的爱人去经历他没办法经历的人生,去走遍山海! 人生百年,看似很长,其实很短!很快的,你我就会在另一个空间再重逢的! 在那里,你还是曾经的那个少年,而我,哪怕是白发苍苍,再见你的那一刻,亦笑颜如花! 人不在,爱永存! 。。。。。。。。。。。 都说军人最怕之事就是见牺牲战友父母,纵使以唐刀之坚韧心智,在看望过陈家父母后,亦是很难走出那种很悲伤的情绪,更何况是在心理年龄远逊于四行团侦察兵们了。 尤其是顾西水,或许是睹景思人,原本就因为幺妹儿牺牲变得沉默的他这会儿眼神更显忧郁,一直低垂着眼睑遮挡着自己眼中泪花怕自己的属下们看到自己心底的脆弱。 这种被坚硬的壳保护着的柔软,也是残酷战争中最宝贵的温柔,唐刀也从未想过去干预,但一直沉浸其中也不是那个事儿,默默环顾四周,唐刀念头一转,有了主意。 其实,从走出陈家大门,唐刀就知道那位戴局长号称无孔不入的调查局真不是盖的。 陈家所住的这条小巷子,清晨来时还很清静,但现在却是显得热闹许多,多了近十名小贩,而其中最少三人,看见他们这队军人行来,虽然表现出惧怕或是好奇,竭力将目光垂下,表现得很正常,但唐刀却是能感应到,他们眼角的余光却是尽数落在自己身上。 由此可以想见,唐刀恐怕还未出晋省,那位雨农先生的目光就已经放在他身上了。 唐刀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还会被一个男人如此重视,走到哪儿追到哪儿。 总感觉那里怪怪的。 想到午后还要去43军军部拜访老郭同志,虽说同属川军系,尤其四行团以前隶属43军直属,他来江城拜访老长官,属再正常不过,根本无需避嫌。 但总这么被一群男人追着,怎么想怎么别扭! 唐刀拿出怀表看一眼时间,正好10点钟,属于早饭吃完中午饭还没到点的时刻,距离和老郭同志约好的时间点还有3个多小时。 既然这么喜欢跟着,那不如给这帮货们找点事儿干干好了! “走,兄弟们,俗话说得好,填饱肚子才能加油干,本团座今日请你们吃大餐!”唐刀一撸袖子,对着正准备告别回航空大队的沈崇海等人说道。
“那就劳烦唐长官破费了!”沈崇海连连点头,压根都不带推辞的。
沈崇海能成为航校第一学员,可不是靠傻小子火力壮,那得有足够的智慧打底。 四行团是什么部队,那是在华北连续几战把日本华北方面军打得头破血流的步兵团,战火中最重军功,日后唐团座还不知能走到什么位置。 不过,与其说是沈崇海想攀龙附凤,倒不如说唐刀让他看到了战争胜利的希望。 这样的超卓人物,那个热血军人不希望结交呢? 至于说派系什么的,根本不在这帮年轻且热血的空军们的考虑范围之内。 唐团座财力之雄,超出年轻空军们的想象。 手一挥,一群军人们走进一家成衣店,至少十五人穿上便服,一家不够那就再换一家。 近一个步兵排的军人们,足足买空了四家成衣店! 让大家伙儿很是期待,这场吃饭前都还要穿套新衣服的大餐究竟得是什么级别的。 包括那名遥遥挂在军人队伍三十多米后青衣小帽打扮外号‘阿灿’的中尉级特务也是这么想的。 一边紧跟不舍,一边不断打出手势让手下提前去江城几家有名头的大饭馆提前布置。 某上校这吃顿饭,比特么中将派头都大,不仅有陆军,还有空军飞行员陪着,真心牛逼。 怪不得上头再三叮嘱,这位哪怕上茅厕,都得给老子检查一下,是不是真拉了!用了几张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