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错，唐团长你猜的没错，我部决意组织一次对日寇的反击！”
程旅长脸色平和。 镜片上，有光闪过。 人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 相对应的，眼镜自然就是近视眼患者窗户上的那层玻璃！ 如果是‘王小强’同志在这里，一定会语重心长的告诉某团座，自信点儿，把仿佛去掉！ 程旅长，可是921师麾下头号战将，他的心思，哪能那么好琢磨？ “你四行团想参加此战，未尝不可，不过，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程长官您说！”
唐刀微微一皱眉。 如果这位还想狮子大开口，相对于四行团现在携带的武器装备只够补充47军了这个难点，他更怕自己会因此改变对这位的极佳观感！ 毕竟，没人喜欢贪得无厌的人，唐刀也一样。 “我预设的战场就在长治、潞城、黎城一带！如果唐团长你能凭借你的军事天才的直觉猜到我的战场在大致在何区域，那我一定会向师部力荐你参与此战！”
程旅长抬手指指地图，略显圆却有些消瘦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 长治、潞城、黎城三城都不大，之间的间隔也不会多远，但面积却是超过五百平方公里，在如此广袤的地域面积下，却让唐刀凭借所谓的天才直觉来猜他的预设战场，其难度不比从沙漠中找出一颗珍珠来得少多少。 就算是二傻子，也知道这位其实是想说，虽然你不错，但这一战，我921师不希望你参加。之所以还给一个虚无缥缈犹如中彩票一般地机会，那也是看在唐刀刚送完大礼，这位咋说也要照顾唐刀的面子。 是的，如果说在之前，程旅长对于自己几近规划好的这一战还有些许顾虑，但随着唐刀意外送上的大礼砸脑袋上，程旅长几乎有百分之九十五把握自己能打赢这一仗。 事实上，在曾经的时空中，极度缺少弹药的683旅在近乎五五开的战场上，依旧近乎完美的获得胜利！ 而之所以想拒绝，其实并不是不信任唐刀和四行团，唐刀率领下的四行团的战绩早已证明他们是抗日之军，是铁血之军，没有任何人会想拒绝这样的友军。 其终极原因，还是一些所谓‘爱国志士’对十八集团军的批评，说他们在北方战场上没有像正面战场上的中国军队一样和日军进行大规模会战，所谓游击，是游而不击！ 说大白话，这种类似于后世键盘侠一般的货色纯粹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当然了，这里面更多的或许是校长暗地指使的家伙暗地里带节奏。 当前的形势是，进入晋省抗战的十八集团军麾下不过两个步兵师的兵力，就这不到3万人，就和随时可聚集三个步兵师团近十万兵力的日本华北方面军打会战？那得脑袋多有坑的人才会这么干？ 再说了，此时辖晋、陕、绥等区域的是刚刚重新划分的第二战区，八十集团军不过是第二战区麾下的一支部队，那位担任战区司令官的山西老汉都没有和日本人大打会战的意思，轮的到八十集团军主动跳出来当大头嘛！ 但，总被人在报纸上指着秃子骂秃驴是令人极其不舒服的一件事，921师必须打一场像样的战斗来证明自己。 深知师首长想法的程旅长自然更希望靠自己来解决这个即将形成的战斗，而不是再把四行团加进来。不然的话，就算战斗胜利了，向上汇报战功时，也会有人跳出来哔哔说他们是抱四行团的腿。 说白了，这一战，既为了打击日寇嚣张气焰，也是为了证明自己！ 听到程旅长提出了这么个要求，唐刀的脸，肉眼可见的有些红！ 说实话，不是因为情商还在线怕打击到这位天才军事家的话，唐刀差点儿没大笑出声。 之所以脸红，那纯粹是憋的。 实在是，程大旅长出的所谓大招，在未来小蝴蝶面前，都是浮云！ 见唐刀脸色发红，程大旅长以为唐刀被难住了，也觉得自己这样做有些不地道。 只是，这是属于921师的战功，他无论如何不能让人给抢走了，心里就算觉得有些抱歉，程大旅长也只能用厚的镜片遮挡住那丝闪烁的歉意。 “程旅长，依我判断......”唐刀忍着笑意，目光在黎城地图前逡巡。 然后，程大旅长就看见唐刀的目光停留在潞城西北！ 不会吧！不会吧！没人知道面色没什么变化的程大旅长内心那一刻翻涌的惊涛骇浪。 那个方位，可不就是他历经半月冥思苦想并亲自实地考察后定好的伏击区域嘛！他这可是综合全局战场考虑，特意将伏击地点放在这个令人意想不到的位置，而且，就算是日本人，因为这个区域特殊地形，也绝不会多加防范。 难不成唐刀这个初来者，竟然一眼就能堪透自己的战术？这不科学。 这货是不是利用这个试探自己？ 很快，在白区做过多年地下工作的程旅长反应过来，或许唐刀并不是找到位置，而是利用这个观察自己面部表情，从而来确定真正的战场所在。 这就是个滑头，程大旅长稍稍放下自己的心思，配合着面色微微一变！ 什么叫‘假作真时真亦假’，玩心理战，程大旅长可不怕这个，你就是真瞎猫逮着死耗子碰上了，老子这个老牌地下工作者也让你心里犯嘀咕。 果然，在眼角余光看到自己面色微显凝重，唐刀明显迟疑了，目光在该区域停留片刻后，迅速移开，将目光干脆直接的对准了黎城县城。 “贵部此战，黎城为必打之战！”
唐刀狠狠戳戳地图上的黎城县城，言之凿凿道。 程大旅长的面色如常！ 攻击县城这种操作，不要太平常好不好？想打大的战役，就是最没脑子的指挥官，也会将目光瞄准易守难攻却拥有丰厚物资的县城，哪怕只是做个幌子呢！ 实际上，就在他已经发往师部的作战计划里，攻击黎城县城之战正是其中必要的一环。 不过，这一环相对于整个战场来说，只是起个调虎离山作用罢了，最多只能算整个战场的引子，和大战，差了十万八千里。 唐刀如此目光灼灼的看向这里，怎么说呢？倒是让程旅长略显失望。 这，不该是‘无双战将’的战术水平！ 人类这种智慧生物，总是在矛盾中前行！ 就像女人对于伴侣，既希望其有所作为成为人中之龙，却又希望其能多陪陪自己和家庭！殊不知，这世上大多都是普通平凡之人，在艰险人世间打拼、为家庭遮风挡雨本就不易，那里能做到如此平衡？而那些成就人中之龙的就更不必说，在无边的诱惑面前又有多少人可以做到不忘初心的？ 而此时的程大旅长亦是如此，既不愿意唐刀猜破自己的布置，又不希望看到一名‘庸将’！ 只能说，在没见到唐刀之前，这位天才将领老师的电文，给唐刀塑造的形象太过美好了，导致这位从主观上对唐刀的印象也是极佳，好到甚至不愿意看到唐刀表现平平。 对于学霸来说，100分的卷子，99分都拉胯！就是这么个心理。 “哦？理由？”
程旅长按下心头失望，反倒是嘴角浮起笑意，端起搪瓷缸，喝了口水。 “先前我已经分析过，108师团正以黎城县城为前进基地囤积物资，那里正在成为一个军需大仓库，无论从战略还是战术上，黎城县城都必须打！狠打，大打！否则，等108师团开始对山区感兴趣的时候，我们这些人可就不好受了。”
唐刀回答道。 “那你有没有考虑过，黎城县城拥有城墙和碉堡，我部想攻克县城会付出多大的损失呢？”
程旅长目光微微一闪。 唐刀的话倒是提醒了他，在他的战术计划里，围攻黎城县城虽然会动用一个步兵团的兵力，但绝不是死战，是能破则破，不能破则以狂攻为恐吓。 那主要是因为，921师并没有几门火炮，缺乏攻坚能力，而黎城县城内却有足足一个步兵大队上千的日军，2比1的兵力对比，哪怕有内应，也让他对破城有所顾忌，那伤亡太大了。 但现在，唐刀却是送来了4门战防炮，37毫米炮弹口径不大，可这种炮连30毫米钢板都能穿透，就日本人目前粗制滥造的小碉堡，也就是一炮的事，如果不行，就再多干它几炮就是了。 那是不是就意味着，他完全可以凭借这一战，达成两个战斗目标呢？既可以干掉日本人，又可以抢光他们囤积的大量物资？那简直不要太美丽。 “程长官您考虑的是，因为缺乏火炮，贵部没有足够攻坚能力，就算聚集重兵，攻下此县城，以伤亡换取物资，这笔买卖也不划算，甚至还有可能遭到日军援军的追击！”
唐刀微微一笑，话锋突然一转。 “所以，在我团不参战的情况下，我判断，贵部会将主力部署在这里......”唐刀将手指直接挪到刚刚目光扫描过的地方。 “程长官您想要的，不是物资，而是日本人的命，或者更确切点说，是日本援军的命！”
“咳咳！”
程大旅长差点儿没被还没咽下去的那口水给呛死。 围点打援，这是十八集团军经常玩的战术，唐刀猜到一点也不稀奇。 事实上，在曾经的时空中，黎城的日军在遭受到一个步兵团的狂攻后，立刻向长治城内的日军求援，日军立刻派出一个步兵大队和辅助部队共计1500人的援兵奔向黎城，而已经部署两个团主力的683旅，自然是一口将之吞了个干净！ 但道路千万条，安全第一条，日本人也不是傻缺，为毛唐刀偏偏笃定是哪里？ 唐刀：大哥，这是你曾经干过的事儿啊！不要让我强行编理由成不成？为了忽悠你这种聪明人，我脑壳很疼的。 “你说说理由，我可提醒你，你所指的神头岭这一带，所有的路，都在山岭上，不在山谷中，绝不是什么伏击的好位置。”
程大旅长终究是心性异于常人，在看到唐刀笃定神色后，知道唐刀已然确定，却还要做最后挣扎。 因为，当他选定这个区域后，旅部另外四位主官一致反对，最终还是他力排众议，坚定了他选择的这处战场，现在只等师部批复同意了。 “如果我开始还有些不确定的话，但经程长官你这么一说，我却是更确定了！”
唐刀将目光从地图投向程旅长，无比坚定。 “因为，在七亘村将‘用兵不复’这计谋使用到炉火纯青让鬼子晕头转向的您，才有足够胆量给日本人来如此一招‘出其不意’！”
“咳咳！你可别吹我，七亘村那两战都是在我师两位首长指挥下完成的，你直接说你的理由！”
敢在教员面前开玩笑的程大旅长这会儿也被唐团座吹的有些尴尬。 但不得不说，内心深处对唐刀的印象又好了一分！ 反正，程大旅长绝壁不会承认是因为这货说话太好听了的缘故。 “我说是直觉，您信吗？”
唐刀微微叹口气，耍无赖式的一摊手。 反正，这位大佬在之前不是说过嘛！凭你的‘无双战将’的直觉猜一猜。 咋的，还不准直觉准到爆呢？ 瞪着眼看了唐刀好一会儿，程旅长也只能叹息：“你该不会截了我给师部的密件吧！”
这当然不可能，为了使得自己的密件能安全抵达师部，程大旅长可是动用了整整一个警卫连护送副旅长连夜去往师部，并且还携带上了缴获自日军的一部野战电台，在迎接唐刀之前，还向旅部报了平安！ “那，程长官，我部可以参战了吧！”
唐刀笑眯眯的将了程旅长一军。 他知道，这位性子虽然属于豁达开朗型，但平生最守承诺，这次哪怕他再如何不愿意，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嘿嘿，程长官，我知道你的顾虑是什么？这一战，我团不是四行团，不管是769团，还是770团，你随便给我扯个番号就成！”
见程大旅长眉头紧锁，唐刀又补充了一句。 这一句，可谓石破天惊！ 就连见多识广的程大旅长也惊呆了，看着唐刀，好半响没说话。 唐刀的意思很明白，这一战，我只要干鬼子，所有战功都归你们921师。 这不合理！ 别说四行团是隶属于川军了，就算四行团是十八集团军序列，也没有那支部队会这么做。 军人，可以战斗，也可以马革裹尸，但连战死，都没个名分，这算什么？ 但唐刀，却偏偏这样做了。 “为什么？”
“没有那么多为什么？战功，我四行团不缺，但对于杀鬼子，我和四行团弟兄们都缺的很！”
唐刀咧开嘴，露出一口白牙。“况且，我对黎城县日军囤积的物资很感兴趣，想多吃点牛肉罐头！”
程旅长脑海里再度翻涌惊涛骇浪！ 唐刀的胃口，比他要大的多，是人要杀，物资也要抢，而且是抢光那种。 唐刀这是要以四行团一团之力，攻克黎城县城！ 将佯攻演变为强攻，这叫一边打掉点，一边还能打援，算是围点打援的升级版！也就是什么时候攻下城池的细节还要再继续沟通。 但这，绝对是任何指挥官都愿意看到的结果，鱼我要钓，饵也不会轻易放过。 唯一让人疑惑的是，四行团，能攻破那座城池吗？ 这点，程旅长却还是不太了解四行团，如果不是顾忌城内的中国平民，光是那6门150迫击炮，都能把方圆不过0.5平方公里的小城给炸成一片瓦砾。 “我能相信你吗？”
沉默片响的程旅长突然问道。 “长官，您愿意相信我吗？”
唐刀看向这位天才将领，回答的前所未有认真。 “你部之战功，我将会交予师部封存，就算现在因为某种理由不能被公布，但我相信迟早有一天会被全天下知道，你团牺牲之官兵，我683旅旅部也会全部予以记录，并以我旅战死官兵同等抚恤！这个人情，我老程和683旅都记下了，他日，必还！”
程旅长以更为认真的态度回答唐刀。 “人情不必记，这是中日之战，中国人打日本人，天经地义，我只需要战后若是胜利，您答应我一个小小的条件！”
唐刀的牙齿，在阳光下很白。 “好！”
程大旅长一口答应。 甚至，都没问是关于什么方面的条件，因为，他既然选择了相信，那就相信到底！ 唐刀绝不会提太苛刻的条件，那是出于军人的直觉。 “请长官放心，此战，你我两军必胜！”
唐刀笑得更为欢畅。 两名因时空交错站在同一个屋内，却都是中国最优秀的中国军人的手，紧紧握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