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臣李光地抖胆进言,满不点元之谕,已经到了非改不可的地步了!”
李光地把心一横,大声说道,“天佑我大清,天降满洲文魁,此诚国朝之盛事也。皇上,天予弗取,大谬也!”
好家伙,李光地这一番慷慨激昂,为国不惜身的表态,可把其余的六位部堂大臣们,全都看傻了眼。 “臣等恭请皇上,收回前谕,令天下人从此再无满汉之分也!”
“再无满汉之分也!”
“满汉本是一家人也!”
八位重臣的呐喊声,一浪高过一浪,简直是声震乾清宫,余音绕梁也。 “皇上,您若是不纳忠谏,老臣宁愿一头碰死算了!”
吴琠霍的爬起身子,作势欲撞向殿柱。 康熙被唬得不轻,连连摆手,赶紧唤人,“快,快,快点拦住吴阁老。”
梁九功第一个从殿柱下冲出来,眼疾手快的抱住了吴琠的老腰,连声劝道:“吴阁老,您何至于此呢,万岁爷乃是千古明君,只要您说的有理,岂会不从?”
嗨,慢了一脚,赶来抱住吴琠一条胳膊的魏珠,心里的佩服,简直无法用语言去形容了。 吴阁老,李阁老,梁大总管,娘的,这种硬扎的真本事,够他魏珠再学五十年,都只怕是依旧拍马不及也。 “皇上,我的皇上啊,您就依了老臣吧。”
吴琠老泪纵横,死活还想撞死在殿前。 李光地则摘了顶戴,重重的叩头,很快,额头已经发青发紫。 “唉,你们呀,罢,罢,罢,就依了你们,点了玉柱为元,这总成了吧?”
康熙仰面长叹一声,十分无奈的提起硃笔,在玉柱的卷子上,写了一个字:可。 “吁……”殿内所有的读卷官和太监们,全都长呼了一口气,妥了! “李光地,拟旨,保和殿大学士吴琠,老成谋国多年,劳苦功高,著赏三等轻车都尉世爵。”
世爵,世袭罔替之爵也。 李光地走到小书桌边,文思如泉涌的挥笔如飞,一书而就。 康熙看了李光地递来的初稿,点了点头,当即提起朱笔,批曰:可。 唉呀呀,在场的群臣们,一个个羡慕得要死。 这姜,还是老的辣呀! 吴琠仅凭一番唱念做打的硬功夫,就给子孙后代们,挣到了弥足珍贵的世爵,这是何等的厉害? 要知道,无军功的汉臣,若想得到世爵,比登天还难呐! 后世的曾国藩,曾文正公,凭借着剿灭江南长毛的中兴奇功,也不过是个一等毅勇侯罢了。 “唉,你们呐,实在是磨人啊!”
康熙也懒得再看二到九名的卷子了,叹息道,“著照所请!”
“臣等领旨!”
群臣行礼如仪,殿试的结果,就这么定下了。 出了乾清宫之后,吴琠挺直了腰杆子,瞥了眼有些沮丧的李光地,不由微微一笑。 哼,老夫中进士的时候,你还在放牛呢。 李光地布了很久的局,快收获的时候,却被吴琠摘了桃子,心里那叫一个郁闷呐。 原本,李光地以为,吴琠会提祥瑞之事。谁料,姓吴的老狐狸,不仅只字未提六元及第,反而始终拿捏着满汉一体的政治正确不放松,并成了最终的赢家。 祥瑞之事,可以不瞒下,但绝对不能和今上当面提。 谁提,谁倒霉! 如今,六元及第的祥瑞大势已成,无可更改了! 金榜公布之日,很多人早早的就来到了宫门外,等着看榜,以便及时的赶去报信领赏。 午时正,梁九功捧着金榜,几名侍卫簇拥着,来到了午门前。 金榜贴好之后,大家蜂拥而上,争先恐后的想看清楚名次情况。 只见,金榜的左侧,是几排醒目的大字。 奉天承运,皇帝制曰:康熙四十五年三月十九日策试天下贡士,佟佳·玉柱等二百五十名,一甲赐进士及第,二甲赐进士出身,三甲赐同进士出身,故兹诰示。 接着,从左到右,就是密密麻麻的名次和人名了。 “呀,六元及第啊!”
“哇,旗人点状元了!”
“呀呀呀,大四元的状元啊!”
“文魁星下凡了!”
“娘的,旗下大爷会读什么书?竟然还点了状元?”
“唉唉,慎言慎言,小心隔墙有耳。”
隆府,李四儿和隆科多,早早的就起了身,正襟端坐于上房之中。他们连早膳都不想吃了,就等着外头来人报喜。 经过前三次的操练,隆府中的下人们,都在刘嬷嬷的安排下,排成了一长溜,从府门外,一路延伸到了正房门前。 只要是报喜的官差来了,下人们便接力式的往里头通传。 刘嬷嬷特意提出了要求,谁的嗓门不大,不宏亮,扣三个月的月例银子! 上次,堂堂九门提督门前,竟然出现了群架斗殴事件,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所以,这一次,在刘嬷嬷的主持下,府里的下人们,全都定员定岗,不得擅离职守。 府门外,新晋绿营管区副将罗兴阿,领着手下的兵丁们,将整个胡同,围得水泄不通。 再出现打架闹事的,罗兴阿尚未捂热的副将,还当得成么? “得得得……”急促的马蹄声,打破了胡同里的宁静。 “贵府佟佳老爷,讳玉柱,金榜点了状元!”
这一次,来的官差,没有那么多虚话了,直接了当,清楚明白。 “恭喜老爷、太太,贺喜老爷、太太,咱们二爷,金榜点了状元。”
“恭喜老爷、太太,贺喜老爷、太太,咱们二爷,金榜点了状元。”
“恭喜老爷、太太,贺喜老爷、太太,咱们二爷,金榜点了状元。”
贺喜声,在下人们的接力声中,一浪高过一浪的从府门口,一路传入了正院上房。 “哇……”李四儿欢喜的差点蹦了起来,连声道,“赏,赏,都赏。”
隆科多也抑制不住的大笑出声,“好儿子,我的好儿子啊!”
红梅跪到李四儿的脚前,喜不自禁的说:“太太,我的好太太呀,咱们二爷成了状元郎,您就擎等着抱金孙了啊!”
李四儿微微一楞,紧接着,喜的像老母鸡似的,咯咯的笑个不停。 一旁的刘嬷嬷,心里别提是个啥滋味了。 年方二十的红梅,对李四儿脾气的拿捏,已经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了。 等报喜官差进门之后,管区副将罗兴阿随即一声令下,撤了把守的兵丁。 早就围拢过来的老百姓们,见官兵们撤了,立即欢呼着蜂拥而来。 大管家吴善文,领着府里的健仆们,搬出一箩筐一箩筐的铜钱,抬到府门前的台阶上,漫天洒出。 “贵府大喜!”
“小的们谢赏!”
“文魁下凡喽!”
“捡钱喽。”
一时间,整个隆府内外,一片欢腾,沉浸在了欢乐的海洋之中。 此时,玉柱斜靠在贵妃榻上,膝上搭了一条薄被,笑吟吟的倾听林燕儿吹笛。 “恭喜二爷,高中状元郎!”
报喜声从门口,一路传入了房中。 轮到吴江的时候,他随即翻身拜倒在榻前,笑嘻嘻的说:“二爷高中状元郎,小的擎等着二爷娶二奶奶回来了。”
哦,真中了状元了? 玉柱多少有些吃惊,他也没有想到,为了所谓的大祥瑞,康熙竟然推翻了此前满不点元的上谕。 唉,皇帝做太久了,变得格外的好大喜功了呀! 玉柱是个格外沉稳的性子,连带着他身边的下人们,个个都沉得住气,不敢稍有造次。 “爷,妾想你了!”
林燕儿如同乳燕归林一般,奔过来,纵入玉柱的怀中,红着俏面,咬着菱唇,轻声道,“观……音,还是枯……树……” 佳人如此的知道情趣儿,玉柱不由心下大乐,伸臂揽住她的蛇腰,微微摇头道:“现在不行,晚上吧,我的学生们等会肯定要来道喜的。”
乡试的同年周筌,受到父亲周匡攀附太子的牵连,刚刚倒了霉,被流放去了宁古塔。 殿试的同年,也就是塞楞额和阿克敦了。 问题是,他们两个如今肯定待在家里,接受亲朋好友们的道贺,不可能来找玉柱。 老佟家的那些亲戚们,一向看不起李四儿和玉柱,也不太可能拉下面子的过来道喜。 但是,玉柱的三个皇孙学生,得到了消息后,肯定是要来贺喜的。 恩师高中状元郎,学生却躲着不见面,像话么?成何体统? 反过来说,皇孙门生都登门来道贺了,玉柱却拥美高卧于榻,像话么? 果然不出所料,没过多久,弘晊就带着厚礼来了。 “弟子弘晊拜贺恩师大人,金榜高中状元郎。”
小弘晊毕恭毕敬的长揖到地,他的哈哈珠子们全都跪下了,跟着一起拜贺。 玉柱的颏下至今无须,做不出来捋须慈笑的动作,多少有些遗憾。 “可曾晨读?”
玉柱端着恩师的架子,笑吟吟的问弘晊。 弘晊规规矩矩的拱手道:“回恩师大人,弟子早起时,已经晨读过了。”
“甚好。”
玉柱信口开始抽查弘晊的功课进度,“背邙面洛,浮渭据泾。宫殿盘郁,楼观飞惊。接着背下去。”
弘晊摇头晃脑的背道:“图写禽兽,画彩仙灵。丙舍旁启,甲帐对楹……” 见弘晊背得甚为流畅,玉柱不由微微一笑,这已经是慢慢的上正轨了。 说实话,以汤炳的超一流水平,只要小弘晊坐得住,功课学业的进度,不可能差的。 只是,弘曙的性子,太过于跳脱了。功课进度,时快时慢,令人难免要揪心了。 更大的问题,其实是老四的庶长子弘昀。 这孩子,才七个月时,就从娘胎里提前出来了,先天性的不足。 历史上的弘昀,熬到十岁时,即夭折了。 如果,四阿哥没有把弘昀硬塞给玉柱,玉柱自然不可能多事的去管他了。 问题是,才六岁的弘昀已经正式拜了玉柱为师,这就不能不管了。 说曹操,曹操到! 玉柱正惦记着弘昀,弘昀便被戴铎领了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