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营地某个树林隐蔽处,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盘腿念念有词地咏唱着晦涩难懂的咒语,猛地她睁开双眼,像被什么重物捶了一拳,整个人往前一扑,吐出一口深色血块。
她像被什么怔住了,不可置信地盯着前方,叨念道:“不可能的,怎么可能?!”
蓦地,她突然咧嘴狂笑,她的笑声像是生锈的锯子锯铁块一般,尖锐又干涩,尤其刺耳。
等她笑够了,又想起了什么,双手在草地上胡乱扒拉,很快,她从草地里抽出一条不知名的条状虫子,放入口中,咬的滋滋作响。一些青色汁液从嘴角流出,她几乎是立刻伸出暗紫色的舌头一刮,卷进嘴里,喉头动了动,咽下,真是一点也不浪费。
不知是吃饱了,还是什么其他原因,她静默了下来,而后又朝着隐约能看到招待所的方向,发出了怒吼。
‘嗬——’
这不像是人类能发出的声音,更像是某种兽类受到威胁发出的震慑吼叫。
她没时间了,一定要杀了这两个人!否则,她就得死……
而换好房间的唐岫云,躺在新铺好的床上,舒展了身子,懒洋洋地朝窗外随意扫了一眼,转过头来朝小赵道:“我饿了。”
“唐姑娘想吃什么,我现在就去食堂买。”
“白灼五花肉,小葱拌豆腐,清炖猪脑花。”
她每说一个菜,四平八稳坐在凳子上的宋宥琛,脸色就白一分。
“啊?清炖猪脑花这道菜怕是没有。”小赵挠挠头,憨憨地道。
“不用,去食堂打几样素菜就成。她现在身子骨不好,吃不了荤。”宋宥琛突然开口,打断了她想要继续的恶作剧。
“哦,好的。我现在就去。”小赵眨眨眼,了然地点点头,转身离开了。
宋宥琛见她看过来,背部微微挺直,不甘示弱地看了回去。
可惜,看过去时她的视线已经落在了别处,他莫名有些憋屈。
这个人格的唐岫云总是能让他吃瘪。
这一点让他有些无奈之余又有些牙痒痒,却又奈何不了她。
他一直知道自己对她有种说不清的矛盾。
虽然明确知道这个人是唐岫云分化出来的一个人格,可他总是忍不住把她单独看做一个独立的个体。和她保持距离,只要不伤害唐岫云的身体,他都不会伸手触碰她一下。
显然这些也是她想要的,所以会容忍他的一些对她而言算得上是冒犯的举措。
冬日里的冷风依旧刺骨,大开的窗户窜入一股强劲的寒风,扬起了她长长的乌黑发丝。
忽然,寒风中夹带着一阵愈来愈浓郁的粘腻腥气。
远处的夕阳坠入山间,天色暗淡无光,墨色渐渐蔓延。
空气中弥漫开来的腥气让宋宥琛胃部有些翻腾,他有些不适地站起,按开了灯。
灯光骤然亮起,他方才坐的凳子不远处赫然站着一个蓬头垢面的女人。
黑色的瞳孔周围满布鲜红血丝,不知青青黄黄的液体胶着在嘴角,脸颊,看起来斑驳可怖。
她的手心攥得死紧,手腕翻转,上头的青筋凸现,指缝间渗出浓稠如墨的血,一滴,一滴地砸在地上,她此刻的杀意犹如实质,刺向老神在在半躺在床上的唐岫云。
“以半魂祭献的蛊王,赢不了我。”乐图布满了血丝的瞳孔放大,如黑色漩涡沉入眼底,她渐渐咧开嘴角,恶意满满地道。
对于她直接的挑衅,唐岫云连眉毛都没动一下。
这无疑是激怒了乐图,她犹如一头被寻衅了的恶狼,手心里的浓稠血珠朝她挥去。
以自身为容器养蛊的蛊师,身体里哪怕是发丝都粘连着让人闻之色变的蛊虫,何况是流向心脏的血液。
成了?!
乐图瞳孔震动,喜悦才涌上脸庞,嘴角还未完全扬起,随之就是一片错愕。
在脸颊上被溅了一两滴血的唐岫云蹙起了眉,很是一脸嫌弃地朝宋宥琛伸了伸手,宋宥琛警惕地看了乐图一眼,掏出一块干净的手帕,递给她。
“啧!一把年纪了也不懂得讲究卫生,这岁数都活到狗肚子里去了?哦,忘了,你的脑仁都喂了虫子。也是,连人都不做了,哪里还在乎这些。”唐岫云用力蹭掉脸上恶心巴拉的血迹,话里话外都是都刻薄得很。
她不高兴时,嘴巴可不会饶人。
“你!你怎么做到的?不可能的!不可能的!”乐图目眦欲裂,声嘶力竭地吼道。
她将自己的所有都祭献给了蛊王,苟延残喘至今,不敢有一丝懈怠,没日没夜地研习蛊术,在她面前却不堪一击。
她不服!不服!
“南疆蛊术百年间不断衰弱,直到今日式微至此!我为了振兴巫蛊之术,全身心奉献给至高无上的蛊王,想要将巫蛊之术传承下去……”
“喂,口臭就少说话,熏死了。”唐岫云朝她翻了个白眼,由里到外的嫌弃可以说明明白白的了。
“你!”乐图目呲欲裂恨不得撕了她的嘴。
“得了,你真是当了婊子还要立牌坊,又当又立的!糊弄谁呢?你当我和你一样脑子被臭虫子吃了?”唐岫云撑着下巴,嗤笑道。
“哦,你还是省点劲儿吧,这玩意儿还动不了我。”她将乐图方才声东击西,悄然放出的红线蛊虫缠绕在食指指尖,拇指稍微用了点力,轻易就将它搓成一小团,干饭最积极的唐小红早就在一边候着,只等她投喂了。
“不,不对,你……你是一体双魂?!”乐图漫长的岁月都在钻研巫蛊秘术,纵然再晦涩难懂的咒文都逃不过她日以继夜的探究从而理解透彻。
在她所知的几种祭献蛊王术法里,只有一体双魄的天选之人才能凌驾于一切蛊王之上,随意操控任何蛊术而不自损其身。
换种说法就是,她赋予蛊王一个完整的灵魂,让蛊王有了人的意识,从而成了蛊王的母神。
这样,这样的蛊师,她,她就是穷其一生也无法击败……
苦苦支撑的躯壳像是瞬间被抽去了脊柱,轰然崩塌。她整个人颓然地滑落,坐在地上。充血的眼眸中充斥着死寂与茫然。
“要问赶紧问,她活不了了。”唐岫云将红线蛊塞给唐小红,瞥向身旁的宋宥琛,道。
宋宥琛闻言,从怀里拿出一张老照片,放在乐图面前。
“这是你,对吗?”
“你想问什么?”乐图抬起眼皮,漠然地道。
“我父母的牺牲和你有关?”
“没有。”乐图回答的很干脆。
“你为什么在相片坠子里放蛊。”
“我送出去的蛊可不止你这一家,这么多年,为了延长寿数,我可没少费心。”乐图自嘲地扯了扯嘴角。
他没有证据,可他知道乐图说的是真的。一直压在心里的谜团,有了答案,这就够了。
余下的,他不想管,也管不了。
“问完了?”乐图平静无波地看向他,道。
宋宥琛颔首,收起了照片,站了起来。
“这点,你倒是和你的父亲有些像了。”乐图这才勉强从他身上看到了他父亲的影子。
乐图说完就不再看他,似乎就只是感慨一下而已。
只见她伸手触碰自己的眉心,念念有词地吟诵咒文,不一会,一只大概食指大小的蜈蚣从她眉心破皮而出。
蜈蚣浑身油光水亮,被供养的很好。可它却无精打采的,蔫蔫的匍匐在乐图的手心。
“成王败寇,我认输。”蛊王一离体,她苍白的脸色一下转为青灰,垂下头,双手奉上蛊王。
唐岫云轻飘飘扫了一眼那只蜈蚣,没有说话。唐小红傻不愣登,一点也不怕被咬死,飞速跑过去,触须挥舞着和它打招呼。
趋利避害是世间万物的天性,羡强更是蛊虫的天性,蜈蚣是感受到了来自强大蛊王的威压,所以无比顺从地跟着唐小红走,头也没回一下,丝毫不眷恋供养了它百余年的乐图。
早已呈现死相的乐图显然也没放在心上,盘腿坐在原地,垂下眼皮,气绝而亡。
盘踞乐图体内多年的蜈蚣,无疑是众多蛊虫畏惧的存在。
唐岫云挑挑拣拣了一些能用,剩下的全部付之一炬。
这活,宋宥琛一回生两回熟,剩下半桶汽油全用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