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大！毛四眼被扣住了！”在书房急得团团转的姚老三一见罗海生推门进来，立马迎上来，一脸焦急地道。
“被谁扣住了？”罗海生眉间隆起，脸色微变，沉声道。
“钢铁厂的保卫科，逮个正着。”姚老三赶紧道。
“保卫科？”罗海生顿了顿，眼底闪过一丝冷光。
“是那个宋宥琛？”
“不是，一个姓肖的。”姚老三摇摇头，道。
“毛四眼松了口吗？”
“哪能啊！死扛着说去采风的。”姚老三摆摆手，他们这些在老大手底下干活，保命第一条就是想要老大出手捞，嘴巴闭得比蚌壳硬。无论怎么样都不能说对老大有半点不利的话，不然随时会变成弃子。
“让老朱，就以报社编辑的身份去捞一捞他。”罗海生点点头，发话道。
“得嘞！那我去了！”得到了老大的话，姚老三松了口气，去捞人的这件事确实刻不容缓。
“等等。”
“怎，怎么了？”姚老三心里一紧，转过身，问道。
“别紧张，毛四眼是你一手提拔起来的，我信得过。”见姚老三一脸紧绷的模样，罗海生轻笑了声，道。
“不知老大还有什么吩咐？”闻言，姚老三松了口气，扯开嘴角，道。
“给我放一个消息出去。”罗海生让他附耳过来，小声地交代道。
“这……”姚老三听完后一脸错愕地侧过头看向罗海生，后者一派淡然。
“可记下来？”
“记下来。”姚老三咽了咽口水，表示知道了。“那我这就去了。”
“去吧。”罗海生点点头，随意抓起桌上的两个血核桃，搁在手心里熟练地转了起来。
自由惯了的金丝雀关在笼子里养不熟的，不管笼子多华丽，吃食多精细，伺候的多周到。等哪天一不留神，牢门忘关了，拍一拍翅膀就一去不复返了。
只有斩断她对天空的向往，折断翅膀，失去了飞翔的能力，她才能老老实实地待在他为她精心打造的纯金鸟笼里，成为只为他而活的漂亮金丝雀。
而红星钢铁厂的保卫科这一边，肖国兵和宋宥琛正在审讯室盘问毛四眼。
“毛顺利你这些天在这里转来转去究竟有什么目的？”肖国兵敲了敲桌子，问道。
“同志，我都说了，我这是在采风。这边的地理环境也好，我就想在这边拍鸟群迁徙的过程，拿回出版社去投稿。”毛四眼不知道唐岫云已经被接走了，进家属区没一会就被抓了，根本没拍到她，所以他根本不怵。
“你哪儿的出版社？我怎么没听过？”
“旭日报社是就这两年办的，我才入职不到半个月。报社的事吧，我真不清楚。”
“就你一人？不是还有个记者吗？他呢？”
“你说的是姚同志吧。他在其他地方忙，顾不上这边，就让我来拍拍照什么的。”
“让你拍什么？”宋宥琛开口问道。
“就让拍什么风土人情，人文地理之类的。同志，我真的没干什么，就是拍拍照，没干违法乱纪的事。”毛四眼都解释了不知道多少遍了。可这群人就是不松口放人。
叩叩——
“宋科长，旭日报社的编辑来了。”小赵进门，小声地在宋宥琛耳边，道。
宋宥琛点点头，让他在审讯室帮忙，自己先出去了。
“宋科长是吧？欸，你好你好，我是旭日报社的编辑，朱涛。”老朱一身列宁装，脸上还带个黑框圆眼镜，看着憨憨的。
“朱同志，你们出版社怎么回事？派个人天天来我们厂里照这个照那个的，搞得厂里面的员工诸多猜测，人心惶惶。这影响有多恶劣！”宋宥琛一开口就是严肃批评，堵的老朱一肚子的话没法说。
“是是是，是我们考虑不周，给你们添麻烦了，实在是对不住你们。”老朱赶紧哈腰道歉。
“说说吧。”宋宥琛招来一个同事过来记录，朝他道。
“欸，是这样的，毛顺利是我们的新招的实习生，这个吧，拍照技术不错，特招进来的。什么都不懂，文笔也不太行。负责带他的姚同志就想着让他多负责一些拍照方面的事儿。就，就给他安排了这一个任务。没想到给你们添麻烦了，真是对不住。”老朱说的和毛四眼的倒是对的上，可宋宥琛总是觉得哪里不对劲。
“姚同志来了吗？我想和他单独聊聊。”宋宥琛拿起笔录看了一眼，见写得差不多，就让老朱签名。
“来了来了，就在那呢！老姚，老姚，你过来。”老朱赶紧招呼道。
“朱编辑，你找我？”姚老三扔下烟屁股，用脚碾了碾，赶紧跑过来，问道。
“是这位宋科长有事问一问你。”老朱给他隐晦地打了个眼色，道。
“好好。宋科长，你问吧。”姚老三点点头，道。
“这边请。”宋宥琛领着他单独进了审讯室。
“姚同志，你在旭日报社工作多久了？”宋宥琛坐在他的对面，道。
“快一年半了。”
“具体时间。”
“一年三个月七天。”姚老三几乎没有算，张口就说道。
“记得倒是很清楚，连多少天都记得。”
“可不是，每个月七号要开大会还是发工资的日子。”
“去那个毛同志跟你什么关系？”
“他是新来的实习生，啥也不会！就只会拍拍拍。实在是带不动，写也写不好，连提问都不会，就让他在这边拍一些风土人情的照片，到时候还可以挑几张能用的给新闻配图。”
“就这样？”宋宥琛提出疑问，目光凌厉地看向他，道。
“怎么了？宋科长，我可没让他做什么违法乱纪的事儿啊！”姚老三赶紧澄清，道。
“没事，别紧张。”
“哦，那就好，那就好。”
“行了，事情的始末我们也差不多了解清楚了，没什么事儿，你可以回去了。”
“那，那毛同志他？”
“既然调查清楚了，自然是放他走的。”
“那就好，不然我就罪过大了。”姚老三拍拍胸口，松了口气，道。
“行了，走吧。”
“好好，辛苦宋科长了。”姚老三上前跟他握了握手，客套地说了句。就打开门离开了。
宋宥琛抬眼看向快步离开的姚老三，以及一直朝这边瞟的老朱，抬手叉了叉腰，不动声色地将手里的东西塞在腰带缝隙处，而后走出审讯室。
“姚老三，都问了些什么？”审讯室盘问的时间很短，而且宋宥琛没有关门，大致内容，懂得唇语的老朱看的真真的。
“那能是什么，就那些呗。他现在也还不知道自己媳妇不见了。不会怀疑我们的。”姚老三如实交代了，道。
“欸，不过，老朱，你这人做事能不能靠点谱？”说到这，他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朝他道：“你他妈把人带走了，怎么不吱一声！让毛四眼白跑这一趟，还被抓了！”
“诶诶？这事能怪我？老大吩咐的老汪单独行动，我也是人到了半路才通知去门口戒备，才知道的。”老朱半真半假地喊冤道。
“去你的吧！你个顺风耳，千里眼能不知道？骗鬼呢！”姚老三切了一声，压根没有上当，带着几分火气瞪向他。
“欸欸，好了好了，这你小弟不是好好的嘛！至于这么小气嘛！”老朱也知道自己这事做的有些不妥当，拍拍他的肩膀。
姚老三一抖肩膀，余气未消，不搭理他。
“啧！是老哥我不对，回去请你喝酒吃肉赔罪，行了吧！”老朱摸了摸鼻子，自认倒霉地道。
“姚老大，老朱叔。”被放出来的毛四眼朝俩人喊道。
“走走走！想吃什么！尽管点，今儿你老朱叔请客！”姚老三一把搂住毛四眼的肩膀，脸上喜气洋洋地道。
“真的！我要吃卤肉饭，三份！还要一斤卤牛肉！”
“你个臭小子！瘦麻杆似的，倒是能吃的很！”老朱一听，眼角抽抽了一下，按着他的脑袋狠狠揉了几下，笑骂道。
“可不是，半大小子吃穷老子。不然你以为我为啥到现在都连婆娘的影子都没见着，可不就是被他这小子，吃穷了嘛！”
“你可得了吧！就你这浪荡样，成天没个正形的，哪家大姑娘小媳妇相的中你？”老朱啧了声，毫不客气地拆台道。
“可去你的吧！”他朝老朱踢了一脚，笑着骂道。
三人嘻嘻哈哈地离开了钢铁厂，丝毫没有发现后面悄悄跟着一条尾巴。
就在十分钟前，宋宥琛看着手中曝光的相片，眉头皱的死紧。虽然看不清五官，但是身形和背景，还有孙小红的半张脸，足以说明这人是谁。当即决定找上了当过侦察兵的肖国兵，让他悄无声息地跟着老朱一行人，看看他们要去哪里。
只见他们先是进了一家小院子，若不是门口的牌子写着旭日报社，都认不出来这是一家报社。
不一会，一个穿着西装四件套的干瘦老头将三人送到院子门口就进去了。
随后，他们去了一家饭馆，直到夜幕降临，毛顺利先行离开，直到深夜俩人才醉醺醺地在门口道别。
肖国兵蹲在墙根，端个破碗先是朝老朱走去，看似醉眼迷蒙的老朱眼中瞬间双眸似剑凌厉地刺向来人。
“好心人，行行好，老汉已经……”肖国兵佝偻着背，脏污的手端着碗不断鞠躬乞讨，声音又干又涩，可见许久滴水未进了。
“滚滚滚！妈的，晦气！”见是臭要饭地往自己身上拱，厌恶不耐地抬脚就要踹他。
“唉唉唉！老朱你走路打漂了，你这酒量不行哪，哈哈哈哈哈……”醉醺醺地姚老三打了个酒嗝，扶着墙笑话他，道。
“放你娘的屁，老，老子才没有醉！”老朱眼底闪了闪，收回了腿，顺势退了两步，东倒西歪晃了晃身体，手指的方向都指歪了。
“没，没醉？没醉再，嗝！再来一轮！”姚老三墙都扶不了，整个后背贴着，扯着嗓子叫嚣道。
“去，去你的，你当老子傻，又想坑我一顿酒钱。我我，困了。明儿，明儿回见。”老朱哼着歌，歪歪斜斜地朝家走去。
“你，你过来！”姚老三打了个酒嗝，朝怀里掏呀掏，掏出一张五毛钱，对着肖国兵道：“想，嗝！想要？只，只要你送我回家，这，这钱就，就是你的。”
“好好好，好心人，你，你住哪？”肖国兵蹲下身，从他手里扯过钱，道。
“……”姚老三已经醉的不省人事，靠着墙呼呼大睡了。
“好，好心人？”肖国兵见他睡着了，左顾右盼也没人，攥着钱往后退了退，想要开溜。
“往哪走？”去而复返的老朱一脚踩在他背上，目露凶光，哪里有方才的醉意。
“壮士，壮士饶命！”肖国兵跪在地上求饶道。
“滚！”老朱一把抢过他还未来得及收起来的钱，一脚过去。
“滚滚滚，我马上滚。”肖国兵连滚带爬地跑开了。
“不能喝还逞强，怎么不醉死你！”老朱瞪了一眼睡得不省人事的姚老三，哼了声，把那五毛钱塞进自己口袋，弯腰拉起他，半拉半拖地把人带走了。
肖国兵等人走远了，才又悄悄跟上，看他们进了一户农院，不一会，老朱出来，七拐八拐进了一家崭新的大院子。就再也没出来。
肖国兵这才走到一个安全的地方，从衣袖里抽出一张碎纸片。上面除了唐岫云的名字，只有似是而非的几个字。
他当机立断回到了旭日报社，发现里头灯火通明，还有机械运转的声音。
寻了个隐蔽角落，朝里头窥见，他们正在印刷报纸。
“欸！当心点，这个报纸明天一早就要发出去的！出了差池，耽误了老大的事儿，当心我剥了你的皮！”那干瘦老头手里的戒尺胡乱挥动，朝一个排板的学徒嚷嚷道。
“别理他，一个糟老头子。就会拿着鸡毛当令箭！”站他旁边的学徒碰了碰他，安慰道。
“没事，赶紧干活吧。”被骂的学徒摇摇头，道。
“欸，你这版排反了。”他眼疾手快地将报纸抽出来，扔在桌底下。
“你们俩嘀嘀咕咕的！想偷懒啊是不是？！”瘦老头抓着戒尺又倒了回来，指着他们俩，道。
“没有，没有。俩人赶紧摇头，否认道。
“干活！快点干活！都别想偷懒！”瘦老头戒尺敲得啪啪响，吼道。
俩人哪里还敢说话，手上的动作翻飞，不停抽取又放下，把印刷机上的字排列好。正正脚下那错版了的报纸消失了也不知道。
肖国兵手中的鱼线一抖，满地的纸张，来来回回的走动搬运的工人扬起脚下纸张又落下，其中一张废弃报纸轻飘越过门槛，稀松平常，并没有引起别人注意到。
肖国兵借着灯光看到上面的内容，神色阴郁。将报纸折好塞进口袋，悄无声息地爬上屋顶。
“啊！有老鼠！”不知道谁喊了一声，满身油墨的几只硕大老鼠到处乱窜，弄得桌面满是油墨痕迹，还撞到倒了一罐红墨水，到处一片狼藉。
“你们还愣着干么事！赶紧抓住老鼠啊！”瘦老头着急地喊道。
“你别撞我啊！”
“诶诶诶！我的报纸！”
“这里，这里！”
“哪里哪里！唉！我的版面！”
屋里一片混乱，突然间机器卡壳了，火花四溅，一下灯光全灭了，陷入一室黑暗。
‘轰’的一声，沾满油墨的印刷机着了，熊熊火光陡然照亮了室内，火势蔓延得很快。
“快，快跑！”来势汹汹的火势让大家争相出逃，不一会，全部人都跑了出去。
“救火！”不知道谁在人群中喊了一嗓子，大家伙才反应过来，纷纷跑去拿盆啊，桶啊，勺子什么的，装水救火。
附近的人也被惊醒了，三五成群地跑来帮忙救火。
虽然救火得当，火势没有蔓延，可惜富含油墨的报纸烧成了灰烬，机器也烧的不成样子。
看着火被完全熄灭后，全程参与了救火的肖国兵，默默离开了人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