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来了。”槐淡淡地说道。
“你为何杀人？”度南质问。
槐嘴角难得掀起一丝笑意，右手随意挥了挥锏，他嘲讽道：“你又为何杀人？”
度南一阵恍惚，感觉自身的魔血微微躁动。
不可否认，是魔血推动了他当时的那一剑。
但也不可否认，人是他杀的，为了所谓的“大局”。
他叹了口气，解释道：“暗中出手的是一只魔，她被南凡仙官的手段困住了，但她也侵蚀了断桥的部分法则。只要有人回头，她便可以动手。待杀的人够了，她便能释放出更多的力量，若是将我们都杀光，她甚至可能在断桥崩溃前脱困。”
槐“哦”了一声，回了一声“多谢”。
不过没什么用了，因为千丈古陵剩下的三人都已经死了。
他微微一笑：“你看，魔没有找上我，她的实力还不强。”
他们的修为被压制在了小乘观妙，差距只体现在战力上。
不过，他的身上弥漫着幽寒的法力，身后是诡异的无字碑，上面还挂着一具尸体，血迹滴答滴答地落在桥上，他这般微笑，众人只感觉一阵恶寒。
祁浩几人几个眼神之间便打好了商量，见他不再多说，此事也就一笔带过。
千丈古陵另外几人如何如何，那不是他们该关心的事。
槐嘴角含笑，张开双臂，缓缓闭上了眼。
唰唰！
他身后的无字碑光芒大放，隐隐间形成了几个难明其义的玄妙字符！
字符化作丝丝缕缕的光束缠上了槐的身体，像是在抽离什么东西，而槐就像是被数之不清的蚕丝裹住了。
“诸位，我先走一步。”
呼呼呼呼……
飞陵渡的云气瀑布分流出了缕缕云烟，施施然飘到了槐的脚下，托着他缓缓上升，他衣衫飘动，整个人看上去便如同腾云驾雾般。
他飞渡而去。
无字碑上也多了几个难以揣摩的符文。
众人肃穆，谁也不清楚他到底舍弃了什么。
哪怕在出发前早已做好了准备的玄门门人，他们此刻心中也充满了犹豫。
人心本贪，难舍难断。
你……愿意放弃什么？
槐十分淡然地杀了自家的师弟，把尸体扔在了无字碑上，又十分淡然地乘风而去。
他这样的人，无疑很可怕。
他走了，这里还有九个人，他们也要继续前行。
习玲莲步轻移，轻声说道：“我也去了。”
她以手轻触无字碑，脸色平静地做出了选择。
她面前的无字碑上也多了几个符文，不过很巧的是，槐的那块碑在这时骤然碎了。
咔嚓咔嚓——
那块碑碎成了一地的碎片，碎片轻如羽毛，轻飘飘地随云烟飘起，掉下了这白玉断桥，堕入了无边无际的七色海。
习玲正随风而起，看到了这一幕，也不由得愣了神。
槐就是这样的决绝，此去不悔。
下面的祁浩表情很是奇怪，看上去隐隐有些紧张，忽然抬头大喊道：“喂，你放弃了什么？”
习玲一挑眉头，似笑非笑道：“你是谁？”
祁浩迟疑道：“祁浩？”
她没有反应。
“浩祁。”他如是道。
习玲噗嗤一笑，在祁浩震惊的目光中，素手一招，竟然拿出了一块留影玉简。
她的动作慢悠悠的。
祁浩的眼睛里竟是不可置信，他震惊地道：“我们打了这么多年，怎么也算是有了点交情，你竟然坑我。”
习玲不为所动，只是默默地将玉简收入了乾坤袋中。
祁浩的眼神跟着习玲的手，最后盯向了她腰……间的乾坤袋，直勾勾的。
积年之仇？私人恩怨？
苏白面露不解。
他觉得回天池后是不是要再去看一些典籍，加深自己对玄门的了解程度了。内容方面，索性便关于“焱王宫与流痕山谷的经年恩怨，爱恨情仇”……
祁浩轻叹一声，“罢，又不是第一次认识你们流痕山谷的人，你爱怎样怎样。”
他冷着个脸，大袖一甩，也去找了个无字碑，十分痛快地任凭无字碑从他的身上抽走了他要放弃的东西。
看着旁边的人一脸好奇的模样，他什么也没说，而是径直乘风而上。
之后，焱王宫的“付文”，流痕山谷的周姓与张姓女子也各自挑了一块碑，可以看出他们的面色极为纠结，不知该放弃什么。
飞陵渡是个很玄的地方，这里有人放弃了喜悲哀乐，有人放弃了自己的根骨资质，也有人立下了一生的誓言，用一生去遵守。
有舍，才有得。这里不过是一个具现的过程。
善水紧跟着窦之扬，跟着他一起飞渡而去。
飞走的人们留下了孤寂的碑文与碑，等待着它们命里的破碎。
善水的眼角里都洋溢着笑意，同窦之扬手挽着手，仿佛永远也不会放开，一派天真模样，
可苏白却无意间瞥见了窦之扬眼中的冷漠与淡然，感觉他与之前有了极大的不同。
他放弃了什么呢？善水又放弃了什么呢？
除了度南与苏白之外的所有人都走了。
苏白与度南对视一眼，苏白问道：“你先我先？”
“我先吧。”度南微微一笑。
他淡然前行，本是要随便挑一个无字碑的，可在途经某一座碑时，体内的魔血再度躁动了起来。
他的脚步不知不觉转移了方向，到了那座碑的旁边。
苏白正在思虑自己该怎样抉择，没有在意他。
度南凝神观望，发现那不是一座无字碑，上面刻有碑文，不知是哪位前辈所留。
他靠近时那座碑没有反应。
他微微思索，右手成剑指在左手上划了一道口子，血液缓缓滴下。
滴答。
血液滴下的声音在度南的耳中格外清晰。
嗡嗡嗡……
碑文开始了变化，起初仙气洋溢，大道挥洒。可没过多久，碑上的仙气便一丝不剩，碑文也变成了一大篇奇怪的文字。
“魔文……”度南低声自语。
他血脉传承中的魔文！
他目光迅速扫过，将魔文全都复刻在了一块玉简上，反而不急着看。
随后他恢复淡然，站在了一块无字碑前。
他郑重宣告：“我愿意失去所有‘魔’的特征。”
他的天赋，其实源于魔族的身份。如若他不再是魔了，那他会怎样？
无字碑上蔓延出一道道法则，如同神链般想要锁住他，强势抽走他体内的魔族力量！
轰！
他的体内有一股极为神秘的力量苏醒了，他的周围仿若化作了深不可测的深渊，再无一丝光芒。
一股至强的气息轰然而起。
他的眼前隐隐间出现了一道孤寂而高大的身影，身穿黑衣，戴有面具，手持长剑，高居于王座之上，身下万魔朝拜。
九幽诸魔，尽皆跪拜。
空中是无尽的黑暗，没有太阳，没有月亮。黄泉逆流，环绕虚空，魔怪来往，门庭若市。
彼岸花开成了海，九幽冥树如同忠诚的卫士一般四处林立。
在场景的最中间，是一座半虚半实的宫殿。
王座悬于空中，那至高身影端坐于王座之上。
他受了这众魔的朝拜，也受了这无尽的孤独。
度南感觉那至高身影向着自己略微看了一眼。
咻！
生死轮转，一切皆休！
度南眼中的画面戛然而止，他迅速回神，发现面前的石碑竟然碎了！
而他自己，正被一股神秘的力量带动着向上飞去！
他万万没想到，这无字碑竟然奈何不了他！
他的心中有一丝庆幸，但更多的，是一种担忧。
他保留了魔的力量，但也因此没能摆脱魔的身份。
他飞渡的速度极快，竟然不一会儿便赶上了前方的人。
祁浩的嘴巴都可以塞下一个鸡蛋了，他自言自语，摸了摸自己的眼，还不相信，又放出了灵识。
“见了鬼了，他是做了什么了，怎么这么快的速度？”
众人皆是讶异，怀疑是否是断桥法则出了问题。
苏白还在下面。
苏白深吸一口气，站在了一座无字碑前，沉声说道：“我愿意放弃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