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云祁没有回答她这个问题，而是自顾自地说：
“今天，是她去世的第8年。”
她？
叶禧还没反应过来，沈云祁又抄起了一旁的酒瓶。
她赶紧夺走瓶子，这才发现一旁的玻璃碎片上染着未干的血迹。
一时间，叶禧不由得皱紧了眉头。
“你不能再喝了，要把自己伤成什么样？”
“其实之前都好好的，但不知道为什么，她的身体开始迅速衰竭。”
叶禧愣住了，听他徐徐说下去。
“那时我为了她的病，选择了医学，但是最终还是没能救下她。”
沈云祁缓缓抬头，布满血丝的双眼中充满了痛苦与悔恨。
“拿起手术刀，很多人都以为我是神，但其实我什么都不是……”
他的声音逐渐弱下去。
“那晚她躺在icu里，身体都瘦得不成样子了，我抱着她，清楚地感受到她的身躯一点点地冷下去……”
气氛沉默许久，最终，叶禧有些艰难地动了动嘴唇。
“你……还好吗？”
她小心翼翼地抬手覆上沈云祁的肩膀，内心五味杂陈。
“可是，你已经尽力了。”
“对不起。”
沈云祁愧疚地迎上她的目光。
“最开始我接近你，到后来送你离开锦城……都是因为……”
“都是因为想在我身上弥补对她的遗憾？”
叶禧说得一字不差，沈云祁瞬间止住了话意。
但她眼中并没有丝毫不悦。
“我知道，我都知道的。”叶禧语气柔和，仿佛能融化一切坚冰，“所以，谢谢你。”
“我没什么值得谢的，像我这样的人，本来就……”
“好了。”
叶禧适时打断他的话，不由分说地起身朝他伸手。
“快起来，我要去厨房做饭了。”
沈云祁眸光微滞，呆呆地看着她。
“你……不怕我？”
“为什么要怕？”
“我一直都没敢给你说我有躁郁症，抱歉。”
“为什么要抱歉？”
叶禧接连反问，彻底把沈云祁问懵了。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岛，有些事，本来就会藏在岛上。”
沈云祁轻轻勾唇，握住她的手站起身来。
见他没有大问题，叶禧稍稍放心了。
“你先休息一下，我做好了饭就喊你。”
“还是我去吧。”沈云祁出于本能地说，“你大概不习惯下厨，我怕你受伤。”
“不会。”叶禧下意识地脱口而出，“我跟封瑾昀学了几招，不会有问题的。”
一瞬间，沈云祁眼中的那点微光，突然就消逝了。
“那好吧。”他勉强地扯出一抹苦涩的笑意，“我去洗个澡。”
很快，浴室便响起一阵水声。
沈云祁站在花洒下，任由冰冷的水柱打在自己身上。
他身上几乎伤痕遍布，血水丝丝缕缕地渗下，最后稀释不见。
这一幕出现在昏暗的浴室中，简直触目惊心。
躁郁症发作的这几天，他都很厌恶光芒，因此家里基本没有开过灯。
但沈云祁换好衣服出去时，客厅却是一片亮堂堂的。
叶禧将最后一道红烧鸡翅端上桌，随后又盛好了两碗米饭。
“来得正好，可以吃饭了。”叶禧热情地招呼道，“尝尝我的手艺。”
沈云祁在她面前坐下，认真地将眼前的菜肴看了一遍。
“看起来很不错，谢谢。”
“你跟我客气什么。”叶禧大大咧咧地出声。
他紧抿着的薄唇，终于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
“我已经给云容和白医生说了，免得她们担心你。”
“好。”
沈云祁点点头，简直就是个乖小孩。
他的吃相十分礼貌儒雅，但却手不停箸，看来是真的饿了。
“你这几天是不是都没有好好吃饭？”
“没胃口。”
“再没胃口也要吃东西才行。”叶禧苦口婆心地说，“不能把身体搞垮了。”
“嗯，我记住了。”
叶禧使出浑身解数开导了他很久，余光突然瞥见墙上的挂钟。
“现在已经八点了？”
她低呼一声，立刻放下碗筷拿起手机。
那一刻，叶禧险些两眼一黑。
封瑾昀给她打了20个未接电话，除此之外，还有50条未读消息。
看出她的脸色有些慌乱，沈云祁贴心地问：
“遇到什么事了吗，有我可以帮忙的地方吗？”
“没事，没事。”
叶禧僵硬地回复，视死如归地拿着手机去了阳台。
“我去接个电话。”
避到空无一人的院子里后，叶禧终于接听了来电。
“你在哪儿？”
封瑾昀的声音听上去有些不悦，但也有无法掩饰的焦急。
“我……在外面处理一点事情。”
“噢？什么事？”
“就见了一个大学同学。”
叶禧自以为回答得天衣无缝，但封瑾昀却轻笑了一声。
“笨蛋。”他恨铁不成钢地说，“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你真的不擅长撒谎。”
“……”
“知道你在沈云祁那里，赶紧出来，我就在门口。”
“你……在门口？！”
“怎么，很意外？还是说我不能来？”
“可以，当然可以。”
叶禧讪笑着回答，小心翼翼地说：
“你等我一下，我很快就出来。”
“反正我也等了你一个小时了，再等一会儿也没关系。”
封瑾昀特意咬重了“没关系”三个字，叶禧心下一惊，顿时感觉后背开始发凉。
她回到客厅，沈云祁似乎已经知道她的意图了。
“要走了吗？”
“嗯，他在外面等我。”
“好。”
他应了一声，和她一同走向门口。
“我送你。”
“不用了，你回去吃饭吧，我自己出去就好。”
闻言，沈云祁金棕色的眼眸忽然黯淡了几分。
“我今天给你添了这么多麻烦，只不过是想为你做一点力所能及的事。”
看着他如此脆弱易碎的模样，叶禧也有些于心不忍。
“你没有给我添麻烦。”她笑意清澈，“我们是朋友，这都是应该的，再说了，你帮了我这么多次。”
沈云祁如愿将她送到了门口，正好看见封瑾昀从车上下来。
“外面冷，你进屋吧，再见。”
叶禧话音刚落，封瑾昀便不容抗拒地将她揽入怀中，周身充斥着满满的敌意。
沈云祁轻描淡写地与他对视一眼，眸中似乎染着浅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