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国朝堂关于出兵魏国的事情讨论的结果很快就出来,英猛的十万雷豹军团迅速开进魏国境内。 还没有从蒲阳之战喘口气的魏国,又骤然面临楚国大军压境,国内乱成一片,根本无法组织起有效的抵抗。 之前乐灵太后针对安陵君,导致安陵君在大梁的多年经营被清理干净。安陵君仗着有铁血盟撑腰,在大战之时搅乱国内粮食铜铁市场,最终使廉颇前线大军崩溃,魏国精锐一战丧尽。 失去了这十二万精锐之兵,原本就比较弱势的魏王增面对恨意满满的安陵君,更是只能选择服软。因为对方现在握着魏国的经济命脉,他这个魏王当得是一点尊严也没有。 现在魏国国内最有权势的赫然就是在之前被乐灵打成叛国逆贼的安陵君!可以想象,现在这个魏国的局势糜烂成了什么样子。 听到楚国出兵的消息,整个朝堂上上下下都恐惧不已,乱成了一锅粥。 “熊悍暴虐无道,刚灭了韩国,又想灭我魏国。诸卿,你们说这该怎么是好啊?”
魏王增的脸上爬满了惊恐不安的神色,深陷的眼角可以看到层层叠叠的血丝。 魏王增下面站在所有大臣最前面的是两个人。其中一个人是安陵君,还有一个则是邺阳君魏宏。 邺阳君唉声叹气地走出一步,对着魏王增拱手,“大王,眼下国内可战之兵,只有三四万老弱伤残,面对英猛的十万雷豹军团……此战我魏国几乎没有胜算。”
“是啊,大王,眼下我魏国不是楚国的对手啊。”
“唉,跟秦国的这一战,将我魏国家底都打空了,现在除了……没有办法。”
魏增看着满堂文武没有一人有退敌之计,或者敢站出来去与楚军作战,他身子趴伏在案上,双手撑着涕泪纵横,“诸卿,难道看不见韩国公室的下场吗?新郑破灭,熊悍亲自下令处决了韩王宇,又下令全天下通缉韩王非。这楚王的残暴,更甚于秦王。诸卿难道要眼睁睁地看着寡人,看寡人,步了那韩国公室的后尘吗?”
下面的百官看着自家大王绝望地哭成这个模样,有的心有戚戚,也有的不屑一顾。 而安陵君就站在最前面,一直闭目养神,仿佛魏国即将国破这件事,跟他毫无关联。 “大王,虽然我军精锐不在,但我们各家还都各有精壮,聚集起来也能得三四万之众,加上三四万老兵,坚守大梁不成问题。 那楚王接连灭人国祚,列国谁不对他咬牙切齿!只要我坚守住大梁,同时派人向列国求救,列国救兵一到,必然能够赶走楚人。”
在百官中,突然站出来一个容貌苍老、满脸褶皱的文官,说出了一个算得上办法的办法。 魏国朝堂上的众臣目光向这个人射去,认出了这个人的身份。 客卿顿弱,秦国人。 “客卿大人,向列国求救?能向谁求救?垣蒲衍三地被秦国占领,韩国已经被楚国灭亡,我魏国直接能够求的只有两个国家,秦国和楚国!楚国要灭我,秦国刚打过我,我们求谁?啊?”
“就是,客卿大人是秦国人,是想要我魏国求救于秦国,让秦国有机会参与这场大战。说不定还能效仿熊悍来一场假道伐虢,趁势拿下我魏国呢!”
“不错,顿弱,你究竟安的是什么心?”
“顿弱,我看你就是秦国派来的间客,图谋我魏国社稷。”
“大王,臣请驱逐顿弱。”
“不错,驱逐顿弱。”
整个混乱的朝堂中,突然冒出来一个吸引火力的人,这些心神不宁的被灭国之危摧残得惶恐不安的家伙,肆意地将怒火都发泄在顿弱的身上。 顿弱的年纪也在五十上下,霜雪般的胡须与双鬓并不能削弱他那矍铄的双目中闪烁的神光。 他将这些朝堂上的人一一扫过,不急不缓地说走出来,把老脸一扬。 “哼,各位大人口口声声说我顿弱是秦国间客,意图破坏魏国社稷献给秦王。那,敢问满堂诸公,谁有办法救下魏国,让楚军退兵?! 你们这一个个忠心耿耿、为国为民,就是在这里嘤嘤犬吠,拿不出半点计策。哼,只怕,你们当中有不少人,都等着楚军攻进大梁,好在楚王熊悍得手下讨口饭吃。”
“混账!”
“满口胡言!”
“皓首老贼,敢在这里口出狂言!”
“诽谤,完完全全的诽谤!大王,这顿弱如此言语,分明是有意挑起我魏国朝堂动荡,其心可诛!”
“是啊,其心可诛。”
“大王,臣请驱逐顿弱。”
“大王,臣等请驱逐顿弱。”
魏王增在上面左右为难,不能决断。 顿弱这个秦国来的客卿,眼下这个关键性的节骨眼儿,他如果把顿弱给驱逐了,指不定人家回到秦国就说出什么言论,那魏国在这个时候再得罪一次秦国,就彻底没戏了。 是的,在魏增的心里,他还是在渴望着秦国能够出兵救援魏国。毕竟,楚国那是打着灭国的心来的。而赵国跟自己隔着秦国;燕国实力太弱不用考虑;齐国单独自家肯定不敢跟楚国作对。所以,能够救援魏国的就只有秦国了。 魏王增不敢在这个时候处理顿弱,尽管下面的朝堂已经吵得不可开交。 面对朝堂上这些失了智的大臣,顿弱一个人舌战良久,终于算是发现了—— 这些人已经成为没有智商与逻辑的、被情绪左右、为了怼他而怼他的蠢货,根本没必要跟他们浪费时间徒费口舌。 他主动朝着魏王增跪下行礼,喉咙震动传来的声音穿透力极强,那股苍老尖细的声音,仿佛一根钢钉钉在众人心头。 “哼,我顿弱在魏国得大王礼遇,身居高位,府室兴旺,现在魏国生死存亡之际,大丈夫有恩报恩,我顿弱敢在此立下誓言。 穷尽全力,卖了这把老骨头,也会说动秦王出兵救援魏国。如果秦国不救,那老夫就转道赵国,赵国不救,老夫便为大魏死节,以报魏王礼遇之恩。”
说罢,他深深地朝着魏王拜下去,然后也不等魏王的回应,站起身掸了掸官服,就径直走了出去。 “无礼之徒!”
“简直是太放肆了。”
“大王,决不能让顿弱回到秦国啊。”
“是啊,大王。”
魏王增终于忍受不了这乌烟瘴气混乱不堪的朝堂景象,他抽出腰间的王剑,一把将其钉在面前的案几上,清脆的剑吟还在浅浅回荡。 “够了!现在楚国要攻我魏国,我要是再杀秦国一个客卿,你们就这么想让寡人做这个亡国之君吗?!”
朝堂一时沉寂,落针可闻。 邺阳君看出魏增的态度偏向于求救秦国,于是拱手打破了这个沉默:“大王,秦国此时应当是无力出兵援助我的,况且,我魏国跟秦国刚刚血战一场,期望秦国出兵,只能是空想一场。”
“邺阳君,那你说,寡人还能够求谁?赵王偃吗?!”
魏增随口一问,还真的就是问对了,邺阳君赞同地点头。 “大王,臣以为,赵王偃这个人,或许可以一试。赵偃之前暗中资助嫪毐判乱,然后趁着秦国动乱强势吞并燕国土地壮大自己,可见这个人还是有远见卓识的。楚国如果吞并了韩国,又吞并我魏国,实力膨胀,赵王偃肯定不希望看到这样的场面。”
“可是我与赵国的交通已经被秦国截断,现在这个时间通过秦国再联络赵国,难度不小啊。”
“是啊,通过秦国国境,可不是件简单的事情。”
虽然求救赵国看似是个可以执行计划,但是其中的危险也让众人有些犹豫。 “事关我魏国存亡,难度再大也要倾力完成。”
邺阳君铿锵地说着,猛地自己反应过来一件事,当即朝着魏王大喊大叫,“大王,快!快去把顿弱请回来,有他在,通过秦国国境再去赵国,易如反掌。”
朝堂上的众人如梦方醒。 是啊,顿弱是秦国来的客卿,在秦国国内的地位也是不低的,如果有他帮忙,那么过秦国就不需要劳心费神了。 “大王,快去请顿弱先生。”
“是是是,快请回顿弱先生。”
呵呵,刚刚还皓首老贼,转眼间就变成了先生,你们这个变脸速度真是够快的。 魏王增在心里面把这些营营苟苟的官员狠狠地骂了一遍,迅速派出身边的近侍去把顿弱给迎回来。 顿弱,倘若不是研究秦国历史的,恐怕大多数人都没有听过这个名字。 史书记载,顿弱这个人是秦国人。秦王政手下有一批非常有能力的文臣武将,其中一个擅长伐交伐谋的就是顿弱。这个人在秦国灭亡六国的过程中,他的功勋那是一点也不少。 关于顿弱的记载,他跟秦王嬴政有这样的对话。 “韩,天下之咽喉;魏,天下之胸腹。王资臣万金而游,听之韩、魏,入其社稷之臣于秦,即韩、魏从,韩、魏从而天下可图也。”
秦王曰:“寡人之国贫,恐不能给也。”
顿子曰:“天下未尝无事也,非从即横也。横成则秦帝,从成则楚王。秦帝,即以天下恭养;楚王,即王虽有万金,弗得私也。”
这段对话的意思很简单,就是顿弱向秦王政讨要万金,去游说拉拢韩国、魏国的朝堂上的人才,秦王政刚开始说自己没钱; 顿弱说,现在的天下诸侯要么缔结合纵之约,要么实行连横之策,连横则秦国为帝,合纵则楚国称霸。只要破了合纵,秦国为帝,还要这区区万金干什么?如果楚国称霸,那拥有这万金又有什么用? 听了这番话,秦王政觉得非常有道理,于是资助顿弱游说列国。后来,韩、魏、赵、燕、齐这五个国家灭亡,顿弱这人的笔墨在其中留下了精彩的印迹。 可以看到,这个人是一个外交型人才、间谍型人才,在大秦帝国的建立过程中立下了赫赫功劳。 这个世界的顿弱,在此魏国大难之际,主动揽下替魏国搬救兵的重任。一个在外多为官年的秦国大才,现在终于踏上了回归母国的道路。 陆言要是知道这件事,恐怕会发出灵魂一问——为什么又是从魏国离开?这个国家错过的人才也太多了吧…… 魏王增请回顿弱,又好好地跟他喝了一顿酒,将拯救的魏国的重任压到了他的身上。 顿弱需要亲自面见秦王,陈述帮助魏国出兵的厉害关系;如果秦王仍然不出兵,他就只联络赵王偃。 任务虽然沉重,但是顿弱这人也是个深明大义的老倔骨头,他在魏国朝堂发了誓,一定要求到救兵拯救魏国,报答魏王礼遇之恩。 于是,在魏国朝堂一片压抑的诡异的气氛中,顿弱踏上了回归秦国的路程。 向外求救的人已经安排好,剩下的就是魏国要安排人手如何坚守大梁,与十万雷豹军团战斗。 “安陵君,安陵君?”
终于,话题被转到了一直闭目养神、老神自在的安陵君身上。 “眼下我魏国民生凋敝,万事残破,府库空虚,这守城的军资,还需要安陵君……” 魏王增低声下气地请求安陵君拿出钱粮支持大军以做守城使用,但话都没有说完,就被安陵君主动打断。 “大王,如今这守城士卒,怎么也有七八万之众,难道要凭我一家之力承担吗? 我虽然家业做的不小,但也禁不住这样的消耗。大王,这钱粮之事,还是诸公室家族,一起出力比较合适。”
魏王增的手指藏在王服下面,已经被气的颤抖,“安陵君,你,你知道寡人的意思。寡人不是要这钱粮,只是铜铁之事……” “哦,原来如此。没错,如今整个魏国的铜铁,还有跟外国流通的铜铁,都在我的手中。不过,这是列国商家信任我,这才将货物交给我打理,大王只要给个合适的价格。铜铁,双手奉上。我更能保证,来自列国的铜铁支援源源不断,只要,大王能出的起价钱。”
安陵君有恃无恐,就站在朝堂上抚摸这自己的一枚碧玉扳指,目中无人、怡然自得。 满堂的朝臣缄默无声,任由着他,谁让现在整个魏国市场,都被他铁血盟垄断了…… 魏王增只觉自己喉咙有些甜,然后他还是对安陵君低下了这颗代表魏国最高权力的头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