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掌底下隔着那老茧水灵灵的水泡依旧还在,可是新的水泡就又被磨了出来。
实在受不了,那就用手指甲抠,用针挑破,于是当再次走在那公路上时脚底下就一片火燎燎的痛。 于是,长长的队伍中只要是不骑马不坐车的很多人就都变得一瘸一拐了起来。 可是却已经没有人发牢骚了。 那是因为旅长刘成义骑着马从后面跑到前面,又从前面跑到后面,在这个过程中逐个作战单位喊话。 他所喊的内容无非是咱们都从大东北走到这里来了,这里再难走还能有从奉天到关里远吗?或者是,想想那些已经阵亡了的弟兄,想想那些打仗已经伤残了的弟兄,脚上磨点泡又怕什么? 喊完这些话后,刘成义也离鞍下马,陪着自己的上千弟兄走了一段,虽然也只是一段。 那么士兵们还有什么可说的呢? 为了克服行军的疲惫,别人在想那些曾经熟识了的现在却再也见不到的兄弟,而商震便也在队伍中沉默无语。 他们警卫连还行,身体素质普遍还行,那么行军能力也就还行,他们要把旅长刘成义拱卫在中间自然不用抢在最前面,所以也只是随大溜罢了。 所以商震知道,别看王老帽发牢骚,那也只是因为离他媳妇变远心中挂念罢了。 人哪就是这样,和死亡一相比较,那行军的累也就可以忍受了,无非其实 就是脚上有泡,小腿发僵,脑袋发木罢了。 商震就跟着队伍行进着心里在乱七八糟的想,而他所想的自然也是和走路行军有关的,他先想起来的是川军。 据说川军是从四川也凭着脚底板硬生生的走到中原来抗战的。 商震是见过四川人的,个子普遍矮,穿的破枪也破,可是他觉得四川人个子虽小却豪气干云,骨子里有那么一骨劲儿,一股执拗的劲儿,那是一种独属于四川人的说不清道不明的气质。 作为一个对川军了解并不深的东北人,商震觉得你可以邈视人家个子小,人家穿草戴草帽扛破枪,可是你却绝不会怀疑人家这支队伍里会出汉奸,因为人家不怕死! 自己这些东北军虽然是从关外过来的,可是自己这伙人是用脚底板走过来的,绝大多数东北军当时却是坐火车过来的。 而人家四川兵呢,那却是从四川盆地出发一直走到中原大地上一直走到大海之滨的,这真的是让人佩服啊! 一想到谁在中国大地上走的远,不由自主的,商震就又想到了中国工农红军。 商震当然是知道红军的,想当初冷小稚去陕北那可是他一路送过去的,他也就知道了那支红军队伍却是走过了大半个中国,然后才到达了陕北。 也不知道人家走了多少路,就那份毅力也同样让他佩服不已。 现在想来,他当时见到的中国工农红军和现在打鬼子的川军相比有一相同两不同。 一相同,武器同样的破,衣服同样的破。 两不相同,一个是红军队伍里的人来自四面八方,在陕西他听到了不同省份的口音,天南海北,五湖四海。 二个是红军队伍也有股劲儿,那股劲儿商震也说不清楚,可是他却能体会出那是一种向上的朝气。 那里男兵当然很多,可是穿着军装的女兵也同样不少,从言谈举止来看,现在想来,那些女兵也绝不是一般人。 为什么?虽然穿着的都是粗布衣裳,可是却没有他在行军打仗中所常见的农村妇女的唯唯诺诺,反而大方得体,论气场竟然不输受过高等教育的高雨燕。 和人家相比,当时初到陕西的冷小稚就愈发象一个初谙世事的学生了。 到了这时,商震终于想起冷小稚来了。 也不知道,现在那丫头是不是也有了那股劲儿? 假如,自己是说假如,假如自己再能和冷小稚见面的话,不知道冷小稚还是不是原来的那个有些调皮看似高冷其实却极是粘人的丫头了。 她应当不会忘了“你不娶我不嫁”的誓言吧?可别到时候自己是没娶可人家却嫁了! 应当不会! 商震可没忘,在那个柴房里,冷小稚亲了他,还跟他说,给你扣个戳儿(印章),以后你就是我的了。 当时商震便反问,那怎么能证明你就是我的呢? 冷小稚便说,那我让你摸一下我的身子,从此我也是你的了,我绝不让第二个男人碰! 现在依旧在行军路上机械的挪动着双腿的商震便试图回忆那夜柴房里冷小稚亲自己时的感觉,当时他也只是觉得浑身躁热却忽略了那个吻。 而给他印象最深的却依旧还是自己在冬天里背着冷小稚时,冷小稚突然亲了自己的一口,那一口是那么的凉,凉的彻骨偏偏又温情无限。 冷小稚说亲一下是盖戳儿那是没错的,可是她并不知道,在商震的心里,冷小稚最初给他的那个冰凉的吻那才是最好使的戳儿。 因为那个戳儿,他商震终是放弃了梦中的那个五短身材胸大屁股大腰粗的理想中的媳妇形象。 哎呀,那丫头现在会不会嫁人呢? 终于这个念头还是从商震的脑海里跳了出来。 其实在他与冷小稚分开的这几年里,这个念头也会时不时的蹦出来,尤其是在他结识了高雨燕并且和高雨燕越来越熟之后。 可是每每这个念头刚跳出来的时候就被商震给否定了。 现在高雨燕也被他送走了,他才意识到,原来自己总是很肯定的告诉自己冷小稚不会嫁人,那也只是自己潜意识里设定的不可以和高雨燕好的理由。 因为在脑海中仿佛总有另外一个自己在说,别等冷小稚了,她已经嫁人了,那自己就可以和高雨燕好了,自己就没有心理负担就不用觉得对不起冷小稚了。 所以,再见高雨燕时他真的不敢和高雨燕单独相处了,他怕自己忍不住铸成大错。 既然现在高雨燕已经走回她的世界了,那么自己可得好好想想,如果冷小稚真嫁人了自己怎么办? 本来商震以为自己会纠结的,可也只是片刻功夫,他们这些东北老兵在打嘴仗时所常说的一个词就又冒了出来。 啥玩扔就咋办?凉拌哪! 那人家嫁人了,自己还能咋滴?那也只能凉拌了。 冷小稚嫁人了那肯定是她自己愿意的,那自己还把她抢回来咋的,那太没劲了! 可要是自己再和她重新碰面时,她正好要嫁人还没嫁人呢?那又该咋办?商震忽然又想到了这种可能。 那这回还凉拌吗? 这回还凉拌个屁!只要她没嫁人,老子就是动用全警卫连的力量也得把她抢回来,冷小稚那是老子的女人,那同样是被老子盖了戳儿的! 商震就这样一路思绪纷飞随着大部队走,该爬山爬山该过河过河。 只是真的如他所料,那哪是三天五天就能走到地方的,最后等至他们真的赶到了白沙河一线时,那已是半个月后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