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清雪没有犹豫,朝着老单于就走了过去。可还没等她的手碰到老单于的皮肤,就听到一声暴喝。“你在做什么!”
林清雪和呼延凤烈都朝着门口看去,只见呼延风雷领着一大群人,不知道何时来到了门口,正虎视眈眈的看着他们,眼底都是恨意。林清雪皱眉。‘给父皇看病,怎么了?’呼延风雷带着众人,气势汹汹的冲了进来。“你一个汉人,我们怎么知道你是什么心思?你说给父皇治病,我们又怎么知道你不是存心陷害?”
林清雪冷笑。“你为何不让我给父皇诊脉,是你有什么私心吗?”
说着,林清雪的目光上下打量了一番呼延风雷。呼延风雷顿时暴跳如雷。“你这个贱人,胡说八道什么?”
老单于一直冷眼看着呼延风雷,忽然呵斥。“好了,老二,你是疯了吗?”
呼延风雷似乎这才响起现在自己是在做什么。眼底闪过一丝惧意,可是看到林清雪悬在老单于手腕上的手,顿时又有了力气。“哼,父皇,儿臣这是在保护您!这个女人是个汉人,还是高官之妻,若是真的有什么其他的想法,只怕到时候后悔莫及,千万不能让她彭您,您可是我们匈奴的万金之躯,若是有个好歹,我们怎么办?”
老单于咳嗽几声,看着呼延风雷的眼神中都是探究。“老二,你这是在做什么?你从小就不怎么会说谎,每次你说谎的时候就会十分大声,你可能不知道,但是知子莫若父,寡人可是知道的一清二楚。”
闻言,呼延风雷脸上的肌肉抖了抖,似乎老单于的话一下子扯开了他的遮羞布。他十分懊恼。“父皇,你一直都偏心老七,如今就连盛家性命也这么不管不顾了么?他说这个女人是个好人,你就信了?你若是知道她是什么身份,只怕立刻就会让她滚了!”
老单于哼笑一声。“她的身份你的母妃刚刚已经来说过了,不用你再次重复,老二,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为父相信她是个好人,因为从来了这么久,一直没有听人说过她的坏话。”
可呼延风雷却说什么都不愿意让步。带着人戒备的站在老单于身边,死死地盯着林清雪。好像她如果敢碰一下老单于,他们就敢和林清雪拼命。于是众人之间都变的十分尴尬。虽然老单于说给林清雪来帮自己诊脉,可是如今他的身子到底不好,比起其他的皇子来说,二皇子和五皇子是大妃的孩子,是最有可能继承皇位的人。若是他们这个时候得罪了二皇子,以后他们的日子还过不过?虽然现在老单于还在,可是如今的老单于在他们的眼里就是个死人,随时都有可能咽气。与其去讨好一个将死之人,不如直接讨好二皇子来的实在。众人的想法出奇的一致,看向林清雪和呼延凤烈的目光中更多的都是敌意,这两个人俨然成了他们升官发财路上的绊脚石。想到这里,众人隐隐都摸上了腰间的佩刀。老单于也看出来气氛的微妙,脸上都是怒意。他狠狠地捶了一下床榻。“老二,你这是在做什么?寡人还没死,你居然敢逼宫么?”
呼延风雷到底还是有些惧怕这个老父亲。听到老单于这么说,一时间也有些慌乱,他赶忙垂下脑袋认错。“不是,父皇,儿臣不敢这么做,只是在保护您,您不要曲解我的一片好心!”
老单于冷笑。“你的一片好心?若是你真的像是自己说的那么有孝心,这个时候就该让她给我治病!毕竟死马当活马医,若是真的能治好,寡人岂不是能多活一阵子?”
呼延风雷虽然十分恭顺,却也不愿意让步,只是垂着脑袋,不吭声。边上的将士们也跟着他,不吭声,隐隐的像是一堵人墙,将林清雪和呼延凤烈阻挡在老单于之外。老单于无奈的叹了口气。‘好了,不要闹了,寡人累了,老七,你带着你的王妃现在出宫回府吧,寡人不留你们了。’呼延凤烈看着老单于,眼底都是对老骥伏枥的惶惑与心疼。以前叱咤风云的父亲,以前像是小山一般威武的父亲,如今也要为了儿孙之间的争强好胜而不得不让步。若是以前,二皇子敢这么和老单于说话,只怕要被打掉了牙,可是如今,老单于只能哼哧哼哧的喘气,说不出多余的一句话来。林清雪和呼延凤烈得了老单于的指示,也不再多留下,转身就出了宫。呼延风雷似乎是而烦恼不放心他们,跟着他们一起出宫。直到宫门口,呼延风雷才停住了脚步。“老七,我劝你适可而止。”
呼延凤烈心中已经肯定了是他跟着大妃一起算计了老单于,正所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他虽然是老单于的儿子,可是为了这个高位,也不是没有可能。但是他没有证据,也没有把握能将大妃的势力一下子都铲除,所以他只能忍耐。想到这里,呼延凤烈的手指都攥紧了,脸上强忍着怒意。‘二哥的话,我不是太明白。’呼延风雷脸上都是嘲讽。“不明白?若是太明白反而死得快,你知道吧?难得糊涂最好。”
这不像是呼延风雷能够说出来的话,肯定是大妃说得。呼延凤烈笑笑。‘二哥如今真是文采斐然,让人心生敬仰,我知道了,以后定然不会多管闲事。’呼延风雷这才满意的笑了笑。‘都说识时务者为俊杰,老七,人家都说你比我聪明,我还不相信,如今算是真的认识到了。’这话听着像是褒奖,其实都是嘲讽。呼延凤烈脸上的肌肉抽动,露出一丝苦笑,如今老单于在这些人的手中,他虽然握有虎符,但是也不能保证真正的改朝换代以后,老单于还能不能独善其身。“我就问你一句,父皇的身子,是你们所为吗?”
照理说已经到了这种地步,他们完全没有欺骗的必要了。可呼延风雷却还是摇头。“不是,他是我的父亲,我不可能对他怎么样,你不用这么想我,虽然我们现在是竞争对手,为了这个位置,可能会不死不休,可是不代表我会杀了自己的父亲。”
呼延凤烈看着他,良久才点了点头。“二哥,我希望你能记住你的话。”
说着,带着林清雪转身上了马车。马车上。呼延凤烈一直没说话,似乎在沉思什么。林清雪也看着窗外熙熙攘攘的人群,一时间,车厢里十分安静。呼延凤烈长长的叹息了一声。“清雪,你说,父亲这般场景,是不是我老来也会这么样子呢?儿孙不孝顺,所有人都想着父亲身边的一亩三分地,若是他们知道虎符如今已经在我手里,回怼父亲如何?”
林清雪回头,看向呼延凤烈。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打在呼延凤烈的眼珠上。浅灰色的眼珠里也有了阳光的碎片,看着十分绚烂。呼延凤烈原本谨小慎微的铠甲也像是在这一刻剥落,露出最柔软的内心。“也许会,也许不会,天家无父子,可是骨肉情深,也许你的父皇真的不像是我么你想想的那样,真的只是病了。”
呼延凤烈嘲讽的笑了一声。“这么说,你信不信?他身体那么好,哪里有这么快就不行了的道理?从发病到现在,不过是两三年的时间,三年前的冬天,我回来过年,还十分强壮,甚至还能带着我们上雪地里去打驼鹿,可是现在呢?甚至连床榻都起不了了。”
林清雪知道呼延凤烈心中有些兔死狐悲的感觉。他以后也要走上老单于的路子,他如今对老单于的可怜,就像是他正在对自己以后的路子是不是这么走下去表示怀疑一般。这是一个自我怀疑的过程。林清雪手搭在呼延凤烈的手背上。“不会,你和他不一样。”
呼延凤烈的长睫毛忽闪着,心不在焉的看着窗外。熙熙攘攘的街道上,走过一对父子,那父亲正值壮年,穿着虽然不是很华贵,却显得十分强壮有力,将一个幼小的孩子扛在肩头。跟着马车擦肩而过,两人脸上都是浓烈的笑意。呼延凤烈的眼前忽然闪现过很多儿时他坐在老单于肩膀上看风景的画面。当年骑马也是父亲教会的,很多事情都是父亲教会的。可如今当年那个孔武有力的男人,竟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真是一时间让他十分唏嘘。‘当年我的父皇身体强壮,每年,你们汉人的皇帝从来不会去边关体察百姓疾苦,可是我父皇不会,他每年都会跟着将士们在边关同吃同住一个月,来表示自己对他们的关心和爱护,这也是为什么匈奴内部很少有内乱的原因。’林清雪不禁有些好奇,这种事儿真是闻所未闻。一个单于,居然愿意纡尊降贵,去跟将士们一起吃住,真是从未听过。庆云帝别说去和将士们同吃同住了,就是让他离开璃都,都是遥不可及的事儿,真是个和人是不同的。林清雪点点头。“老单于真是爱民若子。”
“是的,父亲在位的这么多年,一直励精图治,虽然妻妾成群,可是这么多年里,大家都安居乐业,匈奴的版图也扩张了不少,甚至还有了很多新增人口,很多汉人和蒙古人最后都愿意留在匈奴,就是因为父亲的爱民若子,可是就是这么好的一个人,老天爷不眷顾他。”
林清雪轻拍呼延凤烈的手。“你不用难过,很多事儿就是这样,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运,与其在别人的故事中感动自己,不如走好自己的路,让自己不会后悔,按照你说的,我觉得老单于走到今日的境地,他不会后悔,回忆起自己的一生,也不会觉得难过或者不甘,他走的路,是所有英雄都走过的路,这条路上,势必会有些孤单,但是这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他会得到自己心灵上的满足。”
呼延凤烈看着林清雪的眼神中,都是敬佩。“你真是和其他女人不一样,你的一言一行,都代表着从容和优雅,还有让人安心的气质,清雪,你若是能陪着我走过这一生,我相信我也不会后悔。”
对于这个要求,林清雪不想回应。因为有些人注定是不会在一起的,就像是地球的南北极,不可能有交集。她知道自己和呼延凤烈最终都只是一个过客,不可能会有交集点。呼延凤烈见林清雪不吭声,知道自己碰了个软钉子。碰钉子这种事儿,碰多了,也就没有什么羞臊的了,林清雪一开始还会拒绝,如今都用沉默来表达自己的想法,呼延凤烈觉得自己还挺贱,匈奴有那么多的美女都喜欢自己。可是他就是看不上,就是看上了这么一个冷若冰霜的冰美人,就是看上了这么一个尚云国的女人,就是看上了这么一个有夫之妇。“清雪,你真是让我没法子啊。”
林清雪收回自己的手,轻笑一声。“你若是愿意将我看成是朋友,也许会过得更快乐一些,男女之间也不定都是要做情人,能做永恒的朋友也不错,不是吗?”
呼延凤烈顿了顿。“你的父母,是因为匈奴人,而没了的吗?”
林清雪从没和呼延凤烈说起自己的父母的事儿,可是这些事儿并不难打听。包括杏儿,也是知道的。只要呼延凤烈问杏儿,杏儿也不会隐瞒。毕竟这是国仇家恨,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林清雪点点头。“前几年边关大雪,一下子将很多庄家都冻死了,加上匈奴人的攻打,边关岌岌可危,父亲就带着我们一家人朝南边逃难,一路上饥寒交迫,最终父母还是不能忍受,早早的离开我和弟弟。”
呼延风烈挑眉。“你还有个弟弟?现在还好吗?”
林清雪想到了林清川,轻笑着点了点头。“他很好,如今活的很幸福,当时的事情真的很惨,不能想。”
虽然这一条路上的事儿并不是林清雪所经历的,可是原身很好的将这些记忆都保存了下来,林清雪只要偶尔想起来,还是觉得有些难过。呼延风烈忽然垂下头,声音压低。‘是我对不起你。’林清雪不在乎的笑笑。“这和你无关,我们本就是属于两个国度,很多时候都会有一些摩擦,只是大多数,你们这些身居高位的人不会感受到人间疾苦,最后可怜的只是边关的百姓。”
林清雪轻描淡写的几句话,让呼延凤烈一下子看到了一丝慈和的光从林清雪的目光中射出来。呼延凤烈点头。“是的,若不是真的带兵打仗,我永远也不会知道边关的百姓和将士们活的有多辛苦,很多时候我们还是坐井观天了,不知道人间疾苦的人不配坐上高位。”
林清雪点头。“是的,只有真的体会过人间疾苦的人,才能真正的做到爱民若子,将所有的百姓真正的视为自己的子民,王爷,你以后会是个好皇帝的。”
呼延凤烈苦笑一声。‘若是让我选,我……’林清雪打断他。“不,你没得选,下次不用这么说了,你要知道,你的一举一动,从你出生以后就没有的选了,你就像是一只没有双脚的鸟儿,需要不停的飞,越飞越高,才能将自己所有的苦恼都摆脱,才能摆脱那些对你虎视眈眈的人,才能让你自己俯瞰众生,变成所有人头上的太阳。”
呼延凤烈点点头,忽然笑了一声。“你以前也是这么鼓励海长流的么?我也见过,海长琉是个十分温吞的性子,能这么一路走来,最后竟然凭借着这种性格当上了边关的将军,应该是有你不可磨灭的功劳吧?”
林清雪不可避免的想起了海长琉,她脸上的笑容淡了下来,点了点头。“他不像是您这么聪明,很多时候对我只是言听计从,我们从微时一路扶持,从锁县走到了璃都,也算是经历了九九八十一难,可是说来也奇怪,明明经历了这么多艰难困苦,我们还是不能长相厮守呢?”
呼延凤烈想说,因为你的姻缘是和我一起绑定的。可是看着林清雪落寞的眉眼,最终还是没说出口。林清雪自嘲的笑了一声。“我怎么和你说起了这些事儿?真是失礼了,我们这是去哪里?”
呼延凤烈觉得林清雪在刚刚才卸下的伪装一下子又重新武装了起来,让他看不清她的内心。也许刚刚那个有些自怨自怜的小女子形象,才是林清雪一直隐藏在这个坚硬的外表下的柔软。“去一个地方,带你去见一个人。”
林清雪不明所以,但是呼延凤烈显然也不想再说了。应该是一个他们都认识的人,林清雪不由得想到了自己的身份被暴露的事儿。“是去见那个暴露了我的身份的人么?你已经知道是谁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