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这么些天相处下来,乔黎对这人还算有几分了解,知道他现在大概率是在幸灾乐祸看戏,他不在意她难不难受,也不大可能委身来给她解毒。
他并非贪图美色之辈,他会这样调戏她,纯粹是……脑子有病,闲得无聊。
想明白后,乔黎不再做指望,毕竟他若是真的好心救她,根本不会将这药送进来,也根本不会看戏那么久,才缓慢出手……
她忍着浑身的燥意下了床,果不其然苏夜痕也只是看着她,并不过问她会去哪。
乔黎手撑着桌沿,一路走到通往后院的门。
后院只是一个小型的花园,并没有仆从,彼时静夜如斯,只有几丛翠竹与满地的白雪银霜。
乔黎艰难地蹲下后,掬起一捧雪先是抹了一把脸。
外冷内热的巨大冲击瞬间让她打了个哆嗦。
但即便如此,胸腔乃至腹部像是种了火种一般,源源不断地烧灼着她的身体,温度遍布四肢……
没多久连她冰凉的手指都开始发烫。
一捧雪不够,就两捧,三捧……
不仅捧雪洗脸,还将雪灌入自己的衣领,捞起袖子涂抹自己的手臂。
她从未体验过这样冰火两重天的痛苦煎熬,不稍片刻就大汗淋漓地失力倒下,发红的双手死死撑着石板台阶。
苏夜痕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乔黎的身后,正背靠着门框,一双深不见底的黑眸睥睨着地上的人,脸上没有戏谑,亦没有诧异,只有嘲讽:“还真是个蠢货。”
“毒在你体内,不将毒逼出,单用冰雪降温,不仅是治标不治本的徒劳,更是在消耗你自己。”
乔黎痛苦得都想哭,彼时听到这个声音,手上的动作停住,泪水也从眼角流溢而出……
似乎是害怕自己的狼狈被人看到取笑,她又迅速抬袖擦拭。
可苏夜痕却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臂,一个力道直接将人从地上拉拽了起来。
乔黎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整个都趴在了旁边的墙上。
旋即,后背被一个力道摁住,有股极其强大的灵力从后背的手掌灌入她的身体。
巨大的冲击力迫使她猛地吐了一大口血,暗红的鲜血吐在墙上,顺着玄冰的墙壁顺流而下,在这幽深的夜色下,显得格外触目惊心。
“毒已经侵蚀了你的血脉,只能这样解了。”
乔黎颓然无力地趴在冰墙上,痛得眉心深拧,嘴角鲜血也不断流溢,却还戏谑道:“还以为,你真打算亲自给解毒呢……”
毕竟以这种借口占她便宜,好像也不是不可能?
比起她的狼狈,苏夜痕倒是从容平静。
他现在是莫如风的模样,莫如风今日穿的是一件白色缎袍,本有几分温润浊世公子的味道,但自从换了这人的芯子,就只剩下冰冷。
“你想得美。”撂下这句话,苏夜痕就拂袖转了身。
乔黎缓过劲后,才哆嗦着进屋。
身体还有几分余热,但火种随着刚才那口浓血吐出后,明显感觉好多了。
乔黎浑身湿透,又沾了血迹,浑身难受,思来想去跑去旁边的偏房换了身衣裳。
她出去时,刚巧撞见两个提灯的婢女。
迎面撞上的婢女们都惊讶地捂嘴,但乔黎什么也没说,狼狈地跑走。
只听后边两个婢女在交头接耳:
“不是有传言说二殿下不行么?我看这事儿是成了呀……”
“是啊,居然成了,不过想也是,我活这么大没见过这么漂亮的美人,别说那些好色的男人,我瞧着都有几分心动。”
“……”
乔黎回到房间时,苏夜痕正靠在那张大床上闭目养神。
听见乔黎进房的脚步声,他眼也未睁,忽然开口:“蠢到指望这个无所作为的二殿下能救你,你到底怎么想的?”
乔黎见屋中的椅子都没有垫子,只好走到床的另一边坐下:“沧澜三公主对我怀有敌意,在行宫时与我翻了脸,当时是二殿下帮的我。”
“我有选择吗?不跟他来这宅子,三公主翌日回去就会把我交给沧澜国主处置,其实沧澜国主一开始就有歹意,不过是三公主恨我,先将我捧杀一番罢了。”
苏夜痕睁开了眼:“可和人来这里,你又能得到什么生路?且不说你废物得没本事杀了他,即便有,你又有几分可能逃出生天?”
乔黎听人这么说,莫名堵得慌:“你没看我在拖延时间吗?”
说完意识到自己的语气不太好,又低垂下了眼眸:“他是我唯一的稻草了……绝境中的人,只要看见稻草就本能地去抓,哪里还顾忌得了他安的什么心。”
一个亡国公主,拥有着世上所有人都觊觎的美貌和血脉,却没有能够保护自己的修为。
不论哪条路,对她而言,都是绝路。
她所选择的,也只是在虚与委蛇,尽可能让自己死得不那么凄惨罢了。
这话纵然苏夜痕再狂妄,再看不起她,也是没法反驳的。
随着她的话音轻落,屋中很快便陷入了沉寂。
窗外不知何时刮起了风,风雪呼啸,凉意从窗隙间灌入。
乔黎现在不仅冷,还很疲惫,她也顾不得这床上是不是还坐着个男人,拾起床上的被褥卷在身上,在床的另一侧,背对着人蜷缩了起来。
苏夜痕像是也没打算出去,枕着手臂靠在床头,瞌上了双目。
他本就内伤未愈,需要多闭目调息,只是才进入调息的状态,身边的人忽然出声:“不……不要!不要过来……”
苏夜痕有被打搅的不悦,扭头过去,只见原本睡得远远的人滚到了他的身边。
彼时的乔黎已经是熟睡状,但却拧着眉毛,紧闭双目,看起来十分痛苦:“不……”
苏夜痕:“……”
乔黎叫着叫着,又安静了下来。
正当苏夜痕别开目光不再关注的时候,她忽然又“啊”地尖叫一声,与此同时,还挥起手来:“滚开!”
抬起的手打在了苏夜痕的手臂上,虽不痛不痒,却也惹得他眉心一跳,将她的手给摁住:“闭嘴,你想死是么?”
乔黎还想挣扎,却完全挣扎不动,没一会,像是精疲力尽后的绝望,埋着脸呜呜哭泣了起来。
她的身体蜷缩着,侧卧时,将脸埋在床上的被褥上,一头乌黑柔顺的长发一半在后背铺开,一半垂散在脸侧。
鸦黑卷翘的睫毛随着她的低泣轻轻颤动,整个人笼罩在绝望与悲伤里,看起来柔弱无助又可怜。
那些平日倔强不愿展现的伤心难过,在这安静如斯的雪夜,流露无遗:“放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