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同弄巷里斑驳的中式建筑在朝阳余晖下,落了一层淡淡的金光,给这个雾蒙蒙的清晨平添了一丝暖意。
路上的行人急急匆匆,尽是皮鞋和高跟鞋敲击地面“哒哒哒哒——”的声响。
还不到七点,北巷胡同口的墙根处已经蹲了一排身着黑色长褂、眼带圆框眼镜,留着山羊胡的老头们。
此时从胡同口走过来一个拄着导盲杖、穿着白色t恤、用黑色缎带蒙着眼睛的女孩,她怀里抱着一块一看就是路边捡的破木板,慢慢走向老头们聚集的墙根。
她走过去时,一个戴着黑色墨镜眼镜、双手揣兜的老头和她打着招呼,老头的后脑勺留着一根长长的细辫子。
放眼望去,一溜水的摆着看相算卦、测字姻缘的红纸板子。
女孩在大爷堆里显得格格不入。
都说嘴上没毛,办事不牢,更何况这看相的还是女娃娃。
“狗娃,我说你进厂子拧螺丝,都比在这这赚得多啊,你说你和我们一群老头混一起,你忽悠人也没人信你啊!”
女孩本来还一副高深莫测的表情,一听这话立马破功:“本座......我,我和你们这些招摇撞骗的人才不一样呢。”
一不小心又说漏了嘴,梅六,前世修仙界的琼诗仙圣,只差一步便可羽化飞升,没成想却等来了千年难得一遇的九天雷劫。
雷劫一道接着一道,劈了七七四十九天,就当梅六以为自己挨过最后一道雷劫就能功德圆满的时候,她却被这最后一道雷劫劈了个身死道消。
她本以为自己会魂飞魄散,没想到自己一睁开眼睛竟是重生到了21世纪。
梅六醒过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哀嚎。
因为她发现自己的法力半点全无,她用了三个月的时间才搞明白自己的处境。
她竟然在一个没有灵力,没人修仙的世界里重生了!!!
当她发现家里实在没有东西吃,自己快要饿死的时候,曾经的仙圣也不得不低头干回自己曾经的老本行。
——卜卦。
梅六看着老头一脸不屑,“你不懂,这叫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
老头笑着从怀里掏出了一个还捂得热乎乎的烧饼递给她。
梅六本来还很有骨气的梗着头,一看到冒着热气的烧饼立马变了脸,赔着笑脸就贴了上去,甜甜的叫着:“齐爷爷~你最好了~”
典型的有奶就是娘。
齐坤看着这丫头卖乖,笑骂道:“真不知道你是真瞎还是假瞎,我看你拿烧饼的时候可一点也不瞎。”
“呜呜呜……唔系真滴瞎......”梅六一边将烧饼往嘴里塞,一边回答着齐坤,嘴里的东西都没来得及吞咽。
齐坤看着这丫头狼吞虎咽的模样,笑着在她脑门上弹了一个脑瓜崩:“慢点吃,小心噎死你。”
梅六趁机吐了吐舌头,笑着说:“好”。
她从一开始的不适应也慢慢学会了现代社会的生存法则,以前的梅六,不论走到哪里别人都仰视她。
早已经辟谷多年的她也从来不会因为自己饿肚子这件事而烦恼。
可是现在不同了,这个世界竟然一点灵气也没有,她空有一肚子的高阶修炼心法但是一点用处都没有。
她还继承了这具身体的记忆,也可以说这具身体的记忆其实也没什么好记的。
完全就是社会边缘人士,一个孤苦伶仃的孤儿,靠着领救济金生活。
梅六本还以为是不是自己的魂魄在游荡中无意间夺舍了这个女孩,这才发现,这女孩就是自己去世的。
女孩天生异瞳,在学校受尽欺凌,出门都以盲人自称。
梅六在自己的记忆中梳理完女孩的生平后,也不免唏嘘。
如果自己没有重生在这具身体上的话,这个女孩怕是死后也无人能发现。
这时一个女人前后脚跟着梅六也来到了这条胡同。
女人皮肤白的有些不正常,她用纱巾紧紧的包裹着面部,唯一露出来的双眼还带着一副墨镜,看起来行迹诡异。
女人便是唐楚云。
众人一看这副偷偷摸摸的模样,个个摩拳擦掌,卖力吆喝。
这是来活了。
这“易卦街”也叫姻缘街,除了会算“黄道吉日、婚丧嫁娶”以外。
来的最多的反而是有钱的阔太太们,这些阔太太们愿意花大价钱来“整治”小三,在她们眼里,自己男人只是被“狐狸精”勾了魂,所以她们愿意花钱将自家老公的魂在勾回来。
反正她们有的是钱。
当然也有极个别的落魄中年男人,一脸猥琐的跑来想算一卦,问问自己还有没有“第二春”......
梅六远远的就“瞧见”那女人了。
她继续安心的啃着自己的烧饼,还不忘记舔舔手指上沾染的甜味。
等着这女人主动送上门。
倒也不是梅六太过于自信。
而是这女人所求,在这条街上,怕是只有梅六才能帮她。
她眯着眼睛仔细一瞧,即将行至的那个女人印堂发黑,周身一层稀薄的金光被黑雾缠绕......
梅六皱着眉头望着逐渐向自己靠近的女人。
随着女人步伐越来越近,梅六的脸色却是越来越沉......
梅六一眼就看出女人受邪祟侵扰多日,导致她精神萎靡。
梅六的摊子没有其他老头整的那么花里胡哨,既没有画八卦阵,也没有写什么测字算姻缘,就简单白纸黑字四个字:
【除祟驱邪】
多少看起来有些不走心。
唐楚云走到了梅六的摊子旁边,看了一眼“除祟驱邪”四个字,摘了眼镜,一脸怀疑的询问:“小姑娘,你这能镇邪祟?。”
梅六嘴里的烧饼还没有完全咽下去,含糊不清的回答:“嗯嗯......阔以......。”
女人看着狼吞虎咽的梅六,不经意间显露出一丝嫌弃......
当下生出几分鄙夷,心里却是已经将眼前这个丫头归类到了骗子的行列,本欲想走,但是心头却涌起一股莫名的情绪,试试吧,万一呢?
她想起自己每天夜里,都会准时准点的拿着一根粗麻绳将自己吊在自家客厅的中央......
问题是,她对自己的行为毫不知情,一开始她也以为是梦游,一大早就去了医院,从医院出来以后,看着医生给开的诊断书:
“压力过大导致患者出现梦游症状......”
可是只有她自己知道,那根本不是梦游!那种被吊死的窒息感至今都包裹着她,巨大的恐惧紧紧的攥住了唐楚云的心脏。
她每天都生活在被自己吊死的恐惧中,每一天的深夜里,她都会在窒息感中醒来,然后绳结就会自己断裂。
她被摔在自己家的客厅,瘫倒在地上,捂着脖子剧烈咳嗽。
后背的衣服因为汗水被黏湿,紧紧贴在皮肤上,忽然,她感觉一阵头皮发麻,一种被盯上的阴冷感从后背顺着唐楚云的脊背慢慢爬上头顶。
她能清楚的听到自己的心跳:
“噗通——噗通——”
一声比一声剧烈......
她缓慢的、小心翼翼的,抬头......
房间里除了她以外,再没有第二个人,可是除了她自己剧烈的喘息声,唐楚云却感觉一阵头皮发麻——
就好像,有滴滴答答的声音,正在她后背一阵一阵......
向她靠近.......
唐楚云也算是急病乱投医,当下也是有些无奈,开口说道:“姑娘,我这可是事关人命的大事,可不是闹着玩的......”
无论她做什么措施,她每天晚上都会经历一遍那种差一步就要被吊死的窒息感。
她尝试过无数种方法,将自己绑起来,或者找人看着自己,可是没有用......
通通没有用。
......这半个月来,她找了不知道多少人,什么寺院里的大师,乡野里有名的大仙,但是都没有用。
她还是会每晚重复在客厅“上吊”的行为。
日日夜夜的折磨让唐楚云几乎要发疯。
而且唐楚云明显感觉,“她”上吊的时间变长了,就在昨天晚上,她甚至差点出现了休克的情况。
她感觉自己快要崩溃了,唐楚云害怕自己会在某一天,在她自己都没有意识的情况下,
死于“上吊自杀”!
“你如果真的能帮我,必有重谢......”唐楚云继续说道,但是语气里的怀疑却是丝毫不减。
梅六只是撇了她一眼,随即拍了拍手上的残渣,淡淡一笑道:“你快死了”
唐楚云原本乱飘的眼神猛地定住,她猛地抬头看向眼前这个看起来年岁不大的女孩,
“你怎么知道!”唐楚云一脸惊恐。
“你别管我怎么知道的,一百万一分都不少。”梅六只是抬眼瞅了唐楚云一眼,柔声道。
“一百万?你抢劫啊你?”
唐楚云一听这小丫头竟然张口就要一百万,顿时来了火气,虽说这一百万自己也不是给不起,但是还是心里不忿。
“你也可以选择不找我啊,不过我觉得一百万买你的命,不算贵吧,唐小姐。”
唐楚云一听,更是紧张的手心冒汗,如果这个小丫头不是事先调查过自己,那么就证明有点真本事。
自己还什么都没有说,可是眼前这个丫头,就将自己的遭遇和名字说的分毫不差。
唐楚云此刻内心也有些动摇,一百万和自己的性命比起来,确实是不贵。
如果这丫头真的能够将自己这个“怪病”给治好,给她一百万也不是不可以。
反正......
她眼神暗沉,她想起了母亲临死前告诉自己的秘密,反正只要有那个东西在,自己这一辈子都不会缺钱。
正想着,唐楚云开始上下打量着梅六,就算“驱邪”不成,她还有另外一个办法。
唐楚云下定决心看着梅六,“......成交!”。
“明早八点,在你家等我。”
唐楚云一脸疑惑的询问:“小师傅,你知道我家地址吗?”她看着梅六用黑布缠着双眼,也以为梅六是个瞎子,客套的问了一句:“我看小师傅不方便,要不还是我派人来接你吧。”
梅六只是淡淡回了一句:“不用,我知道路,还有,叫我梅六就好。”
说完,梅六继续懒洋洋的窝在小马扎上,挥挥手示意唐楚云可以离开了。
唐楚云走后,被她的身体遮挡住的阳光再次洒落在梅六的身上。
一旁的齐老头却是目瞪口呆的看完了全程,这丫头三言两语就忽悠了一百万!
真的假的!
“丫头,这女的我看一身行头,不是一般人啊,你别真的去忽悠人家被人报警把你抓起来。”齐坤有些担忧的说着。
“虽然说钱是好东西,但是不能把自己搭进去啊丫头。”
“你把你的心放肚子里吧,这钱啊,也不全是给我的。”
梅六并没有正面回答齐坤的问题,只是顾左右而言他,说完就继续揣着手眯眼晒太阳了。
有言道: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只是不知道这女人欠的“债”,那“人”同不同意这么还了。
梅六摇了摇脑袋,抛开杂念,继续闭眼假寐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