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意外伤重“齐妃娘娘这是何意?”
不带丝毫怀疑的语气,只有检查病人时的例行询问。目光一直都不曾离开过自家儿子的齐妃,自是明白萧凰的意思,随即她不言不语的推开夏禹帝,走至榻前。在她轻柔的将夏羽风抱着翻过身来的同时,萧凰不由深了眸色。难不成那些所谓的宫廷御医都是吃白饭的?没了绷带的遮挡,一股恶心的气味毫无阻碍的散发了出来。只见夏羽风那还略显稚嫩的背脊上,横着一道八公分左右的裂口,且已有化脓的趋势。伤口周围是一大片红肿的淤青,在其他完好肤色的陪衬之下,看来格外赫人。萧凰心下一沉,这样的伤势?很明显不是刀剑利器所伤,但又仅仅只是书院里的假山石滑落造成的?呵,那得要多重的石头才能砸出这样皮开肉绽的效果?外殿半柱香燃尽,她随手替夏羽风掩上薄被,转过身去说道:“此处病气过重,不宜久待,劳请皇上以及各位娘娘移驾别处。”
萧凰此言传入在场的女眷耳里,真是分外舒心。早在看到那样衍生着恶臭之气的伤口时,她们的胃里就止不住的翻腾。只不过碍于夏禹帝在场,又不敢表现得太过明显,唯有用随身携带的手绢作势捂着口鼻。“难道朕都不能留在这里吗?”
几位嫔妃倒是巴不得赶紧离开关雎殿,反正她们大多数跟风跑来只是为了在夏禹帝面前露个脸,表示一下“关心慰问”,顺带着凑回热闹。哪怕少部分人还有点其他心思……都不算特别难打发。可若要赶走这个疼爱幼子的帝王,就不知得费多少口舌了。萧凰眉头微蹙,其实做着与阎王爷争分夺秒的行当,换谁都不想在医者本分之外的范畴里强赋说辞。然,现实在大多数情况下都是理想的悖论面。夏禹帝不动,其他人连抬脚的可能性都没有。心下无奈,萧凰刚想开口“撵人”,眼前就突然出现了一道纤弱的身影,猝不及防地向夏禹帝跪了下去。“齐萱从不曾求过皇上什么,此次为了风儿,就当……”“萱儿你这是作何?快些起来,地上凉别伤了身子。”
夏禹帝脸上倒是少有的显露出了一抹急色,他伸手去扶,但又见齐萱坚持,顿时不禁像是堵了口气闷在胸腔里,不上不下的乱窜。“行了,朕这就走!”
那件事情都过去多少年了,萱儿你还是不愿以“臣妾”自居,到底是不肯原谅朕吗?看着身前垂首含眉的女子,夏禹帝眼底泛起一丝难以言喻的色彩。“摆,摆驾御书房!”
见夏禹帝瞪了自己一眼后拂袖而去,反应过来的福全大总管连忙唱和了一声。“恭送皇上。”
紧接着,“齐妃妹妹此处想来也不是个方便招待大家的地儿,各位都尽早回去吧,不要妨碍了即墨小姐救人才是。”
皇后在随行侍女的搀扶下往大殿门外走了几步,后又想起什么似的回过头来嘱咐了这么一句。听言,几位妃嫔齐齐福身,“臣妾谨遵皇后娘娘懿旨!”
意味不明的扫了一眼跪地未起的齐萱,皇后笑容端方的对萧凰说道:“皇上有多疼爱小十一,即墨小姐可看在眼里?以后……千万得用点心啊。”
“……”摸不清对方何意时,变成哑巴是最好的选择。搬走了两尊大佛,烧香的自然散场得更快。将齐萱扶起来之后,萧凰从怀里掏出来一张折叠好的纸条,“烦请齐妃娘娘让人准备些东西,越快越好。”
“这是?”
“治疗所需之物。”
齐萱闻言便不再追问,转首唤道:“喜儿。”
“是,娘娘。”
宫女上前接过纸条就要往外走。见此,“对了,劳烦喜儿姑娘顺路把待在殿门拐角处的那个丫头给带进来,名叫小香。”
嘱托完毕,萧凰才回过身来不紧不慢的下了逐客令,“现在也请齐妃娘娘出去吧。”
“什么意思?你要本宫离开?!”
“是。”
话音未落,齐萱猝然失控,紧接着近乎疯狂的叫喊声在关雎殿里响起。“不,本宫不走!我要守着我的孩子,谁都别想再伤害风儿,谁都别想……”压抑多日,迟来的爆发么?萧凰在心底理智的分析着措辞,现下可不是能任由谁情绪肆溢的时机。“臣女虽是主动上门,但,齐妃娘娘若是不予配合,那么对十一皇子的救治,恐怕也没有办法实施。”
言于此处,让萧凰默了瞬的是齐萱那双好似淬血一般的青眼,偏也是那双狠瞪着自己的眸子,透着显而易见的恐慌与不安。……“娘娘若是不放心,可去外殿等候,小皇子伤势之重,禁不得一点外界的感染,而您这……”目光扫过对方的宫装裙裾,萧凰难得有了安抚病患家属的闲情。她温言道:“想必是有好几日都未曾合眼,更不曾沐浴梳洗了吧,如此与小皇子近距离的接触,那他的伤口只会越来越恶化。”
虽说有点信口雌黄,但她有非让齐妃离开不可的理由。毕竟她将要采用的治疗方式……萧凰不知在旧时代的人眼里算不算惊世骇俗不可接纳。她此行只是抱着治好夏羽风,进而给即墨浩轩脱罪的想法,不想平白无故多生事端,以免毁了最初的本意。“你说的,可是真的?”
齐萱扯了扯自己的裙摆,说实话,她也记不得上次更衣是在几天之前。这段日子以来,她不曾离开过夏羽风半步,事事亲力亲为,哪怕是在深夜里都不敢睡得太沉,更别提顾及自身的仪容问题。萧凰微扯唇角,“娘娘此刻除了相信我,还有别的路可以选吗?”
“即墨萧凰,你……”她手透得冰凉,未戴甲套的指尖因用力而泛着青白,指甲划破了掌心都无暇在意。然而,齐萱终是妥协了下来。在殿门关上之际,萧凰听到背后传来的一句,“本宫将自己的性命交付与你,你……别让我失望。”
她的命?看了一眼榻上的男孩,萧凰竟不由自主的想起了齐萱方才的眼神。一个人,真的能为另一个人或生……或死吗?“小姐,你在哪儿呀?”
“左转直走。”
话音一落,便见某人探头探脑的出现在内殿门口,萧凰道:“把东西拿出来吧。”
“哦。”
小香几步跑了进来,然后撩起衣裙,从裤腿处解下了一个包裹。萧凰打开布袋口拿出几个连标签都没有的瓶瓶罐罐,顺带着递给她一个瓷瓶,“用清水混合好,然后洒在屋里。”
很快,小香就端着空盆凑上前来,兴致勃勃的说道:“小姐,弄好了。”
动辄撞上一脸求知欲旺盛的跟在自己身后的人,萧凰在工作中向来“沉默是金”的状态破功了。“有什么问题现在就问,但是等会儿无论你看到什么,都不许出声,知道吗?”
“嗯嗯,小香记住了,不过小姐,那个……为什么要在水里加上药粉呀?”
室内洒水可以在夏日里消暑,以前边境天儿热,这活她可没少干过,可小姐从没让她多放点什么呀。“消毒。”
萧凰用丝带把多余的头发扎紧之后,简单的回了一句。毒?哪里有毒?小香怯生生的往自家小姐身边靠了靠。瞥到她乱飘的小眼神,萧凰微不可闻的动了动唇角,没做理会,兀自干着曾经医护助理的准备工作。见状,小香的注意力立马被转移了过去。其实萧凰摆弄的那些东西她都见过,有几套形状不一的小刀,尖角的斜刃的,反正长得奇奇怪怪的,还是她跑腿儿去徐老大夫那儿拿的呢。之前听小姐说那是手术器具,虽然她也不知道是干什么用的,但是,只要她家小姐懂就好了嘛。对了,包里还装了很多瓶药粉药丸之类的东西,都是她俩偷偷在小厨房里造出来的,当然喽,她只负责生火,至于别的,小香就只认得银针和……线?嗯,没错,把羊肠制成那样,说是绳子羊都不答应。须臾,她眼也不眨的盯着萧凰将几把小刀和夹子从酒液里捞出来,然后有条不絮的开始戴手套……才压制不久的好奇心便又开始蠢蠢欲动了。那蚕丝手套她知道,是当初柴左御史送给萧凰的见面礼,可让她不明白的是,自家小姐不是要救十一皇子的吗?所以……拿刀是要做什么?!“小姐,你想干嘛啊?杀害皇嗣是会被……”她咽了咽口水,抬手捂了一下脖子,悄声道:“要不让小香来吧。”
萧凰闻言蓦地愣了,神经中枢都仿佛僵止了瞬间。默声片刻,她才把身旁那颗探过来的脑袋给推了回去,“伤口溃烂,需将腐肉除去才能愈合。”
“啊?哦哦,也对哈。”
小香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反应过来自己会错意,又连忙着急道:“那些刀子可锋利了,小姐赶紧戴好手套,千万别伤着自己。”
“你,真的愿意……”“怎么了小姐?”
“没事……”傻丫头。萧凰垂着眸子,目光无意间落在丝丝凉意的手背。医用手套的作用大多是为了隔离病菌,但她此时可没多余的时间去解释,否则下一个问题就该是“病菌的来去何从”了。至于这蚕丝手套?萧凰随意的伸展了一下十指,轻薄透气,柔韧性极高,质地与人体肤色贴合,束缚感基本为零,就像长在手上的第二层皮似的,不仔细看几乎发觉不了它的存在。虽然她不明白柴子歌为何会将此作礼相赠,不过与司马逸的那条“虫”想比,倒是一件很不错的礼物。“我能帮小姐做些什么吗?”
话语里闲不住的跃跃欲试。“无事,你就看着点大门,中途别让外人进来。”
好不容易将兑完的药水给夏羽风喂了进去,萧凰搁下已经见底的汤碗,转首再一次强调道:“等会儿无论你看到什么,都别出声,记住,这很重要。”
“嗯!小姐放心吧,我马上变哑人。”
话落,小香立刻用双手捂住嘴,一副“我很乖,我不说话”的可靠模样。萧凰点了点头,随即侧身坐在床沿上,等着麻沸散起效。不是她小题大做,而是夏羽风的伤实在是有些棘手,伤口严重红肿溃烂不说,体温还高烧不退……医疗器材匮乏,如此简易的手术她以往很少有机会接触,过程中实在是冒不起任何风险。否则,齐萱的“千刀万剐”是绝对会报复在即墨浩轩身上的,将军夫妇已经失去了一个女儿,不能再让他们连这唯一的儿子也……而她呢?不知为何,萧凰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仿佛自己生来就是被至亲至爱所抛弃的命,越渴望什么,就越得不到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