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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四章:客栈巧遇(1 / 1)

第六十四章:客栈巧遇翌日清晨。“……夫人呢,夫人在哪儿?”

暖英阁外,小香神情急切的从小道旁冒了出来,差点和正要出门的人撞了个满怀。连嬷嬷反应敏捷的往后退了几步,摇头叹道:“上回才授了你识礼之学,怎么这咋咋呼呼的毛病还是改不过来。”

不满的语气中俨然是一副“孺子不可教”的惆怅感。“嬷嬷,我要见夫人,她是不是还没出府呢,在里面的吧?我有急事,很急很急,哎呀,嬷嬷你别挡道啊。”

没有一丝喘息的空间,小香慌不择路的拉住连嬷嬷之后,见缝插针似的说完紧接着就绕过她跑了。听到屋外唧唧呱呱的动静,连华英放下手中的碗筷,正欲出去瞧个究竟。可待她才将起身,某人就心急火燎的闯了进来。见惯了小香的莽撞,她倒也未曾怪罪,反而很淡定的坐了回去,调笑道:“跑这么快做甚,难不成蓝幽在后面追你?”

换作以往,小香必定是会满脸傲娇的回一句“大灰那四条小短腿儿才没我跑得快呢,只有我撵它的份儿”,而现在……“夫人您知道小姐去哪儿了吗?她为什么说自己走了呢?走是什么意思啊,是不是小姐有事出去了,办完就回来了呀?”

她还没刹住脚,话头便迫不及待的开始往外砸,语气又快又急,说得连华英嘴边的笑意来不及褪去就僵在了脸上。她,最终还是离开了……连华英闭了闭眼,好半晌,她才对上某人殷切的目光,道:“以后,会再见的。”

“为,为什么啊,为什么要……”以后。小香下意识的握紧了被她攥在手里的东西,仿佛全身的活力也随之消沉了下去。“那是……她留给你的?”

“嗯。”

摊开手心,唯有一张捏得皱巴巴的白纸,依稀可见墨点横陈,小香眼眶泛红,赌气般的又要使劲将五指合拢。连华英脱口而道:“拿来我看看。”

……小香,我想,用这样的方式与你告别,是最合适的。很抱歉,我未能做到你心目中的那个小姐,也没能做成爹娘眼中的那个女儿。至此一别,各自两宽,珍重。……寥寥数语,连华英却看了好久都移不开视线。忽然,她轻笑了两声,道:“真是,萧儿真是太能偷懒了,回回写信都不知道拿封皮儿给装严实喽,怎能……就这么容易的给人看见。”

“夫人,你……”听到好似水滴啪嗒、啪嗒落在纸上的声音,小香抬头就瞧见那手持信笺的人,面带笑容却流着大颗大颗的眼泪。“没事。”

连华英随手拿过桌上的绢布捂了捂脸,不以为意的道:“萧儿只是觉得府中太闷,想出去走走,又恰逢授她医术的那位前辈路径此地……”对外宣称萧凰出门游学是将军夫妇早先商量好的措辞,可在此时此刻,眼前颠来倒去的几句话,竟让她连一个字也说不下去。“夫人,我们……去把小姐给找回来吧。”

小香抓着她的手臂,努力的在唇边弯起一抹弧度,轻快道:“小姐以前也经常出去到处晃悠,可只要夫人您亲自去找,她立马就会回来的。”

以前?她又何尝不是如此奢望着,但如今的萧儿,已经和幼时生闷气离家出走的人……不一样了。连华英按着原有的痕迹把信纸折好,回手拖住那个急惊风一般就要往外走的人,“萧儿……会想要我们去找她吗?”

闻言,小香蓦地顿住了脚步。……“小姐你看呀,大灰它又跑去厨房偷吃了,还滚的全身都是泥!”

庭院里,除了春光正好,花开泰半,就是满耳朵的狼嚎鬼叫,萧凰无声的叹了口气,只好搁下还没清理完毕且花“重金”买来的药材,转头朝向那两个噪音的制造者。见小香按着某条时常“犯案”但抵死不认罪的“大狗子”,她难得想为那个眼泪汪汪看起来好不可怜的“元凶”说回话。“你怎么知道它是馋嘴去了,今日可未曾听说哪里的鸡腿有失窃啊。”

“这次不是鸡腿呀小姐,是活鸡,哦不对,也不是活的,反正就是带血不带毛的那种。”

小香气哼哼的道:“大灰可贼了,它吃了后厨处理好的两只大公鸡,还偷跑去池塘里蹚水祛味,可让我和林伯他们一顿好找。”

她一边给“狗子”刷毛,一边给自家小姐抱怨,话音未落又转过脸去扯着某只四脚兽的耳朵吼道:“你以后不准再乱跑了,否则走丢了怎么办?知不知道找你多辛苦啊,还有哇,水塘那么深,淹死你怎么办呐!你想洗澡的话,家里的水不热乎吗?!”

蓝幽被人扯着皮倒是不敢哼了,反倒是小香越说越来劲,越吼越生气。眼看着某人有把自己给凶哭的架势,萧凰淡然一笑,连忙喊住她,“好啦,蓝幽都快机灵成精了,不会找不回来的。”

“……我知道,可就是不放心嘛。”

小香蔫了脑袋,随后泄愤似的揉了揉始作俑者湿漉漉的肚皮。顺带拿起剪子犹豫着要不要给“大狗子”来个“断发之痛”让它长长记性时,耳朵里就传来了一句,她宁愿自己从未听见过的话。“小香,若是哪天我予你道别,你不要……像寻蓝幽那般,来寻我。”

……“小香,你怎么了?”

“小姐让我……不要找她。”

“哦,是吗。”

连华英轻扯唇角,呢喃道:“那便,依她的意吧,想是玩够了,自然就会回来。”

“……不会的。”

呆立良久,小香忽然转过身,两行清泪霎时间就憋不住了,“她那样心狠的人,舍得离开,又怎会再回来?”

“论武艺,刀枪剑戟小姐样样都占,可她呢,身无半点内力,小姐虽不爱习书,但手拟娟秀小字曾让夫子都赞不绝口,而她,运笔之初就显生疏。”

以往的回忆历历在目,言语之间,那些画面犹如泉涌一般重现在小香的脑海里。她哽咽道:“小姐从小就是一副侠义心肠,爱玩爱笑爱凑热闹,哪里人多脚就会不听使唤的往哪儿走。”

“她呢,对谁都是冷冷淡淡的,哪怕是带着笑,都让人热络不起来,甚至有些时候,安静得能让任何人忽视她的存在……”“够了,你到底想说什么?”

连华英打断她,探究的眼神中,些许诧异,些许无奈。本以为只有她一个人在逃避现实,给那些所谓的“不同”编造借口,在心里一遍又一遍的说服自己,不曾想,这丫头也……或许,她早该想到的,小香自打七岁就跟着萧儿,两人几乎形影不离,这么多年过去,她对萧儿的了解,不说毫厘不差,八九分却是绰绰有余。可笑的是啊,即便真相大白眼前,她们都不约而同的保持着缄默,维持现状。“……她性子冷淡,却会很耐心的教小香读书习字,她不热情,却会为了小少爷冒险去揭皇榜,她待人疏远,却会每日在这鼎香炉里添上二十几味辅料。”

小香指着窗台柜上飘烟的紫金炉,眼睛里恍如挖了井,怎么也不见浅,“只因夫人有次说了句自己精神头不济,刚醒半日却又困倦失眠。”

“回去吧,好好守着潇湘阁。”

那样的话,将军府……就还跟以前一模一样。连华英低眸望着伏于自己膝前的人,心中不免一声谓叹。那孩子,身上有着一种与同龄人不符的稳重妥帖,与她相伴,年长两岁的小香却显得更加稚气。现如今,没了她在身边,小香仿若一朝之间成长了很多。连华英目光暗淡的垂落下来,恍惚几息,眼前蓦然出现了那双美丽的眸子,笑眼弯弯的如同浩瀚星海中的一轮弯月,仿若在甜甜的唤她“娘亲”……隐约间,视线里又有个人影骤然跪在她的身前,泪眼婆娑的道:“夫人,我们去把她找回来吧,当日是小香没能保护好小姐,夫人要怪就请责罚我吧。”

“别吵了!”

连华英突然厉喝出声,她手肘抵在桌沿撑着额头,神情显得十分压抑。不要再说了,她不想再听,也不能再听下去,否则她那拼命沉寂在心底的不舍又该怎么办?!从她失而复得的那天起,不管疑心与否,她都认定了那是自己的孩子,再一次眼睁睁的看着女儿离开却无能为力,她心里有多痛,怕是无人能体会。“可是……”除了自家小姐,连华英是为数不多的能让小香安心听话的人。但这一次,她却倔强异常,死心眼的道:“夫人,无论您是否赞成,小香都要去找她回来,她不会武功,在外面又没人护着,要是受欺负了该怎么办,上次她差点就中箭了,若不是……”“你说什么?中箭?!”

连华英心中一窒,骤然回神。她原以为那苍翎箭只针对他们夫妇二人,没曾想竟是直接冲着萧儿去的?!那轩儿呢,轩儿会是他们的目标吗?不,不行,绝对不能再坐以待毙!“小香,你过来。”

“……”因着连华英忽变的神色,小香吓得连哭都顾不上了,惊觉中才反应过来自己说漏了即墨黎云要她保密的事情。不待她想出补救的法子,耳边就传进几句速语,“你仔细听好……”——————————吹拂着海风的初夏,仿佛连云彩都变得轻飘飘的,萧凰握着手中的茶杯,眺望着客栈外稀稀落落的马桩,神思飘得很远很远。十余年无父无母的日子,那种被舍弃的痛,她不是没有切身体会过。原以为自己早已看淡,不对亲情抱有任何奢望,可命运却始终在和她兜兜转转的开着玩笑。时空转换,陌生的世界,陌生的身份,陌生的家庭……一切都突如其来的让她毫无防备,离奇得让她都不确定自己到底应该是谁。原本一个人的生活,孤独而又毫无牵绊,是她惯有的生存模式,她从来没觉得那样有什么不好。因为无论身处于何种环境,只要她按着自己既定的步调走下去,与这个世界井水不犯河水。不需要试探,不需要揣摩,一步一步,即使走得小心翼翼,也能随性洒脱。最初,她是如此认为……但,生命中不可估量的因素太多,她知道人类所处之地,有无情无义的怪圈,相对就会有无私无畏的情感。前世热讯报道里那些为孩子捐献器官的、地震中那些以身护幼儿的……桩桩件件,哪一回不能惹人满目热泪?可那样的感动,她早就没有了——至少旁人都是这么认为的。她也记不清自己是在什么时候变成了他人口中的冷血心肠,医科院里独来独往的怪胎。也许是在她做第一场开颅手术之时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又许是在陪着法医教授出入太平间做记录,没有一点心理负担的时候?当然,也可能更早,早到连她自己都没有发觉。对于亲情伦常,这几个字光是出现在律法条文里,萧凰都会觉得可笑,亲情?那是她三岁之后就不在幻想的东西。乃至于她曾在一场全国范围内举行的竞赛答辩上,听到对方辩友如何高谈家庭和睦对教育的重要性之时。她还能近似冷酷的反驳一句“血缘之间虚无缥缈而又脆弱不堪的情感,不过是自然界过剩的杂质,于心愚体懒之人而言,家庭只是惰者的温床”引得台下评委唏嘘不已。那种吃惊中夹杂着旷世谬论的荒唐眼色,萧凰至今都还记得。何谓“天意弄人”?她想,那可能就是老天爷为她前半生顺风顺水的日子里,开辟的一条荆棘路吧。将军夫妇对她的疼爱,温暖而又细腻,她没做任何努力,就轻而易举的得到了,如同温水煮青蛙一般,当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心……早已动摇。在那温情脉脉的将军府里才生活了几个月,渐渐的,她都快忘了自己是“萧凰”,而非“即墨萧凰”。即便……她很清楚的知道,那份关怀,本不属于她。可就算如此,她心底仍旧盼望着能融入到那种亲情当中去,但命运这东西,却总是不肯放弃对她的捉弄。因此,她本已步入正轨的生活,就在这迟来的真相中……土崩瓦解。临走之前,她深深的望了一眼那高挂在将军府大门上的牌匾,良久,转身离去。晨曦的阳光,照在她身后踩过的街道,显得异常明媚,也异常的刺眼。可能她天生就是一个流浪者,在将军府里的那些日子,终归只是她“偷来”的一点温暖……权当是一场梦罢,醒了,梦也就散了,萧凰轻叹了一口气。思绪回笼,手边的瓷杯也褪去了温度,些许微凉。她提起一旁的温壶想掺点热水进去,可还不待她拿起杯子。“碰”的一声,一锭沉甸甸的银子便直直的飞到了她的茶杯里,瓷杯倾倒,茶水顿时淌了一桌子。“……这位公子,实在是不好意思,壹号桌位已经被秋公子给预定了,本店还有其他……”听见右边的动静,萧凰微侧过头就看到客栈掌柜的捧着几腚银子,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一脸为难的模样。反观始作俑者,倒是一派清闲的翘着二郎腿搭在桌上,背后靠着窗台,双手枕在脑后。忽然,他似是察觉出了一道打量的眼光,骤然转眸,目光凛冽而又阴狠。在毫无预期的撞上萧凰的视线后,又收放自如的撇开。那样的眼神……像是镶嵌了鸷鹰的瞳子,寒凉得让人后背发毛,萧凰不由暗暗心惊。不及片刻,又听得他一脸不屑的说道:“秋公子?呵,先来后到的规矩你懂不懂,爷只知道,这个位置刚才是爷付了钱,怎么,嫌不够?”

“哪能啊,这位爷,您看……”“够了就滚,别来烦爷,你这破店不想开了是吧!”

听言,掌柜的非但不生气,反而笑容可掬的说道:“爷说笑了,此处方圆十几里,就小老儿这一家客栈,要是不开的话,像您这般尊贵的客人,哪能有歇脚的地方啊。”

虽说他这话是谄媚了点,可却一点儿也没有夸大其词的成分。客栈外只有一条官道,北边尽头是京都,南边尾端是濬城,每天来往的商队不知几许,哪个不是有钱的主?呵,这位掌柜的倒是圆滑有度,横竖让人挑不出错处,也对,他每天都和各式各样的人打着交道,没点交际的本事怎么能行。旅途过处,万事皆插曲,萧凰抽出几支木筒里的箸筷,随手就把桌上那湿漉漉、且附着几片茶叶梗的银块扫到了地上。一旁眼尖的店小二立马乐呵呵的过来给她收拾桌子,重新换了茶杯后,原本在地上躺着的银块便也不见了踪影。萧凰心知肚明,倒也没说什么,左右不是她的钱,到谁兜里都一样,反而是店小二习惯性的一句“公子慢用”,让她顿了一下。难得消停了一会儿,旁边暴跳如雷的吼声又再次传进了她的耳朵里。“爷说让你滚,你聋了,听不明白吗?!”

“没,没……小的这不是……”掌柜的抖了一哆嗦,话都有些说不利索了。遇到这么一位难缠的祖宗,他比谁都想掉头就走,可楼上的那位……也不是他能惹得起的啊,哎哟,真是要了老命了!“算了,爷个儿今天心情好,不和你计较,麻溜儿的上几个好酒好菜,送到爷挑的位置上,快去!”

“唉?……哎,哎!”

眼前僵局骤然好转,掌柜的云里雾里的赶紧应下,话音未落就听到一句……“爷的银子,你就这么随意的打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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