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仲兴从西市长街一口气跑回了客栈,上了楼上厢房后,就手忙脚乱的开始收拾行李,打算今天下午就启程回善水村。他心头很乱,手上动作也很粗鲁,包袱怎么装都有东西漏出来,气得他拿起来发泄似的对着床榻一通乱砸。宋小刀是在一刻钟后才闻讯赶回来的。进门就看到了一床一地的狼藉,他忍不住皱了下眉,却也没有指责,默默去把地上的东西一件一件收拾起来。“小刀,咱今天下午就走。”
马仲兴将脸埋在膝盖上,没有抬头,瓮声瓮气道。宋小刀二话没说,直接应了声‘好’。左右调味料已经顺利送到京城了,他们原本就说好了,等调味料送到,他们就离京的。只是,后日便是除夕了,昨日赵怀玉张口挽留他们留在京城过年,他们俩思量再三后,已经答应了下来。现在说要走,也得给赵小公子一个交代才是。“二哥,咱把东西先归置好,我这就请客栈小二帮咱送个信给赵小公子。另外,平安镖局那边,也得过去他们下榻的地方交涉一下。今天恐怕是走不了的,咱要启程,镖局车队里那么多人,总要添置一些干粮吃食啥的。”
宋小刀蹲在马仲兴身边耐心道。马仲兴总算把脸从膝盖上抬了起来,露出一张鼻涕眼泪纵横交错的狼狈面容。宋小刀有些想笑,可又觉得这样实在不厚道,忍了又忍,拍了拍他的肩膀,站起来道:“二哥,我去打盆水给你洗脸。”
马仲兴哭了一场,又发泄了心中愤懑的情绪,整个人松弛缓和了不少。但他还是不愿意继续留在京城,不愿意再见到渣爹的虚伪嘴脸了。一想到他这十几年来,抛下娘和他们兄弟姐妹五个,攀龙附凤带着娇妻贵子享受着无尽的荣华富贵,马仲兴就恨得牙根痒痒。还是娘说的对,这样的渣爹,还不如死了干净。从今天开始,他也要当他是死了!马仲兴还没想好回去要不要将这件事告诉娘和家里的兄弟姐妹。他是要将这么痛苦残忍的真相告诉所有人,还是自己一个人默默承受了呢?脑子里乱糟糟的,马仲兴一时半会儿也拿不了主意。正好宋小刀打了水回来,马仲兴仔细洗了把脸,声音沙哑道:“小刀,我想亲自去见赵小公子,有些话,我得当面跟他讲!”
宋小刀明白他要说什么,点了点头,“成,我陪二哥你一起去。”
赵怀玉是个纨绔的属性,不可能因为宋小刀和马仲兴的短期影响就彻底改邪归正,一心扑在了生意上。调味料的生意,他请了有经验的大管事帮他日常打理照料着,赵怀玉没什么后顾之忧。最近几日天气是越发寒冷了,四九城的天湖这会儿都结了冰,正适合玩冰鞠。冰鞠这项娱乐活动,是英宗朝兴起的,英宗年轻的时候也特别喜欢这项运动。传到仁宗这儿,更是备受京中勋贵官宦子弟们推崇。入冬后,像赵怀玉、欧阳兆这样的纨绔子弟之流,更是盼着快些下雪,天湖早日结冻,好让他们尽兴的玩一场冰鞠。马仲兴和宋小刀来到英国公府角门,想找赵怀玉当面请辞,却被角门的守门小厮告知小公子外出,并不在府上。马仲兴和宋小刀也不知道该上何处去寻人,无法,只得改道去了平安镖局下榻的脚店。二人找了镖头,将他们打算明日启程回善水村的决定告诉了对方。镖头很意外,“后日便是除夕了。这京城的除夕可是分外热闹繁华的,两位确定不在京城过完除夕再启程么?”
马仲兴郑重点头:“确定。京城再好再繁华,也不是我们的家,没什么好留恋的。”
马仲兴的话,让镖头忍不住多看了他一眼。他走镖押镖多年,有时候都难免要被外面的花花世界迷了眼。难得这俩小年轻能活得这样清醒通透,能扛得住外界的诱.惑,实属难得!“成,既然二位已经决定好了,那我们明日一早就出发。这一路怕是不会太好走,天气冷,二位得准备好御寒的衣物被褥,吃食还有酒,都需要准备上一些。”
镖头叮嘱道。马仲兴拱手应了声好,与宋小刀回客栈后,拿了些银子交代客栈厨房那边给他们做了一些干粮,准备路上带着吃。赵怀玉是傍晚到调味料铺子里,才知道中午发生了什么事。赵怀玉饭也没吃,匆匆忙忙来到客栈这边。“马二,你是不是确定冯玉就是你爹了?”
赵怀玉一脸激动的问道。马仲兴什么都没有跟宋小刀说,宋小刀也没问,所以,这半天来他都是基本靠自己猜测,没有正面得到证实。赵怀玉大剌剌问出口了,宋小刀便也向马仲兴投去探寻的目光。马仲兴沉吟了两息,点头承认了。“我跟他面对面走了个顶头碰,我确定,他就是我爹马忠。可是他明显是不承认的,还装出一副不认识我的样子。”
想到冯玉当时那副茫然的表情,马仲兴忍不住冷笑出声。赵怀玉气不打一处来,拍着桌子骂了一声‘无耻’。“马二,那你有什么打算?接下来要怎么做?”
马仲兴表情苦涩,摇了摇头说;“能做陈世美的人,是没有良心的。他如今攀龙附凤,自己都成了权贵,我和我娘不过是区区蚁民,根本奈何不了他。万一要是惹恼了他,备不住还得被陈世美灭口。小公子,我不想以卵击石。已经有了答案,知道了真相,这就够了,这件事到此为止好了。”
“马二,你就甘心这样放过了他?”
赵怀玉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马仲兴知道自己当了缩头乌龟,还要临阵脱逃,是很不男人的表现。可他清楚的认识到自己和人家的实力差距。在明知道冲动蛮干的下场必是自取灭亡的前提下,他还要飞蛾扑火,到头来,只是感动了自己,给家人带去危险和伤害而已。“我娘早就说当他死了,看来我娘才是智慧的。我从今天开始,我爹马忠是真的死了。现在的那个冯玉,我不认识他,他跟我们家一点关系都没有。”
马仲兴咬牙切齿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