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贞娘再快速打量了下妉华比两年前长高了一头的个头,想到了什么,老实了,“我从没听你爹……宋升说你不是他女儿,他买了我后,只说让我好好养大你。 是我觉着他对你不像是对亲生女儿,我看到过他喝了酒之后,看你的眼神有时是怜悯,有时是厌恶。我心里怀疑过,但一点不敢问。 我听他的,好好的养着了你,你从小饭量比其他孩童大,我从没让你饿着过。 你小时活泼,四岁时无意掰断了一根两指粗的竹竿,被他看到后,对我发了脾气,让我对你多加管束,教导你娴淑文静,少食少动。 我以前的主家是累世大户,但也没有因想让家中女孩娴静,不让出门的规矩。 我早发现了你的力气比一般的孩童大,他这般做……不像是一个慈父所为……” 何贞娘说着,偷偷观察了下妉华的神色,却没看到任何动容,“……他病重后,想的第一件事是把你嫁出去。 我想着你在家能帮着我照顾鸣儿,问能不能让你晚几年再嫁,他对我大发雷霆,说如果我破坏了他的安排,他会让人把鸣儿带走。”
妉华问,“那个给我和陈文禄合八字的算命先生,是宋升安排的。”
何贞娘应了声“是”,“他拖着病体出门,我怕是他是去找人把鸣儿带走的,就悄悄跟在他后面。 他去了那位算命先生的住处,我偷偷听了些,听到他让算命先生说你是相克旺夫命,你过的好夫家就会被你克着,你过的不好,就会很旺夫家。 从这时,我便觉着八成你们不是亲父女。”
妉华微微点了下头。 这在妉华的意料之中。 算命先生合男女二人的八字,只会说合与不合,怎么会说只要把原主的命数压制住了,就会给夫家带来福运。 这说法看着是为了陈文禄好,可从另一个角度看,完全不利于原主。 说八字不合,最多做不成亲,原主再找八字相合的就是,说压制住原主命数就能旺夫家,不就是引诱着夫家想办法让原主过得困顿吗。 好人家听了算命先生这么说,会选择不结亲,但陈家本不是个良善之家,只会想办法使劲的磋磨原主。 如果是宋升安排的就能说得通了。 陈家怕也是宋升特意找出来的人家,为的是让原主永远困在陈家出不了头。 陈文禄未必不知道算命先生有问题,但他也只是为了宋升开出的条件才娶的原主,与宋升心照不宣。 “我,我都说了,我,我能走了吧?”
何贞娘挂着一双泪目,颤巍巍地向妉华乞求。 只是妉华不是以前的宋月柔了,何贞娘的弱者武器对她不起效,“不能。你试图给我下药谋害我,还让我当没事人一样放你走?”
何贞娘的脸又一白,慌忙以手掌指天,“月柔,看在我以往十多年对你尽心的份上,你放过我这一回吧,我对天发誓,从此后再不会出现在你的眼前,不会做任何对不起你的事,有违此誓,天打雷劈。”
她的话刚说完,忽然天边传来一阵雷声。 何贞娘惊的打了个寒战,慌乱地望了眼天。 此时天虽然不是晴空万里,但阳光从朵朵白云间洒下,没有要下雨的样子。 何贞娘心里更慌乱了。 “想让我放过你也不是不行,我让你怎么做你怎么做。”
妉华轻喝了声,“起来。跟我去见里正,别忘了提好篮子,要是打翻了里面的东西,别说我没给过你机会。”
何贞娘是个没多少主见的人,虽然在宋鸣的事上争过强打过自己的小九九,但从根上说,她是谁凶听谁的。 妉华一凶,何贞娘哪敢不听,慌忙爬起,连衣服上泥土都没想着拍,看到篮子里的糕点都好好的,松了口气,小心地提了起来。 …… “……当年我生病卧床不起,怕女儿过了病气,两年都没能面见过女儿。 宋升临死前才跟我说,说月柔不是我们的女儿,他说亲生女儿已经夭折了,是他趁我养病时,不知从哪里抱来的。”
何贞娘泪眼婆娑,无助地跪坐在地上。 妉华给何贞娘的表现打了个高分, 何贞娘在骨子里把自己定位于弱女子,刚不起来,另一方面,她也很会利用她的弱女子形象,用各种示弱方式来引起他人对她的怜悯。 妉华没想这会揭穿何贞娘不是真的何贞娘,因为这事跟她无关。 一旦揭穿了,就不是里正能做主的事了,报官会扯出一堆的麻烦事,当前律法体系不完备,她不想主动牵扯其中。 宋升不是很想养着原主,却没有丢了或弄死——这个时代一个孩子夭折是很常见的事,宋升想让原主夭折,只管让她生一场病就能做到。 但宋升没这么做,还不打不骂地养大了原主,只能说明,原主的来历不简单,以至于宋升不敢把原主弄死了。 从宋升对原主的养育方式看,宋升是想养出一个好掌控的人,留着以后起着什么特别的作用。 天不从人愿,宋升得了重病将死,知道何贞娘是掌控不了原主的,就找了个替他掌控原主的人——陈文禄,不让原主脱离他的某个算计。 宋升这么害怕她的天生大力气暴露出去,让妉华相信,她力大如牛的事传出去后,原主的身份之谜迟早会揭开,宋升算计也会跟着落空。 原主身世不简单意味着麻烦。 妉华化解了原主的怨气,便已经了结了她跟原主的因果,所以她不会主动寻亲。 还有句老话说,上赶子不是买卖。 所以她只让何贞娘向里正说清,她不是宋升和何贞娘的亲生女儿,是宋升抱来的来历不明的孩子,这样,她跟宋升和何贞娘就能脱离开关系了。 以何贞娘的软性子,保不住宋升留下的财产,万一出个什么事,很可能找到她的头上来。 还是断了关系吧。 听何贞娘讲完前后事,坐在上座的里正顿了顿,清瘦的脸上闪过一丝精明之色,“这也不是你给养女下毒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