轧钢三厂保卫科科长程栋生是一位转业军人,身材彪悍,不苟言笑。面前这位少年人,笑容看似友善,话里却有冷森森的凉意。他眉心微跳,心中疑惑:“这小子话里的这份敌意从何而来。”
还未等开口,呼拉拉食堂涌进一大帮半大小子。一位胖乎乎的小子冲上前,恶狠狠得瞪了他一眼,护在戴眼镜的小子面前,上下打量,见辛一诺没啥事,如释重负地舒了口气,兴奋地摩拳擦掌,叫道:辛一诺,你脑袋瓜子可金贵了,打架让来我。”
辛一诺:“……”
他无奈的说道:“谁说要打架了。”
红亮瞪大了眼睛,指了指被围着的周晓宇:“不打架他们围攻我们会长。”
严军姗姗来迟,他踏进食堂,一双厉眼扫视了一圈围着看热闹的人群,挨个打量。冷冷目光像一把刀子般一一剐过,嘴角噙着丝讥讽。
他身后一帮学生娃一个个并不喧哗,有条不紊的直接把看热闹的众人与周晓宇隔开。
严军上前两步,走近周晓宇,浓眉微蹙:“怎么回事。”
周晓宇一双桃花眼波光微澜,嘴角上扬:“你们怎么来了,没事,在食堂吃饭,遇见一个无赖子。”
他抬抬下巴,意指朝向齐老三。
严军扭头一看,才发现地上还瘫着一位,瞧这位模样有点惨,左手抬着右臂,右臂耷拉,一张嘴合不上,呜呜呀呀,口水止不住得直滴,头发乱蓬蓬,大半身子半瘫在地上。
严军瞧着,这位居然满面泪水,转头目露惊疑:“他这是怎么了,你打的?”
严军与少年周晓宇同窗多年,从未见过周晓宇动手打人,这位举止向来温文儒雅,动气都见,大都时是漫不经心。他是万分不相信周晓宇会打。
周晓宇笑道:“我这么会打人。”他努努嘴,点点桌上的肉酱,”简明扼要地答道:“这位脸挺大,他端着饭盒找我讨酱,我没搭理他,他直接上手抢。”
周晓宇面露无奈,手一摊:“没办法,我卸了他一条膀子。”顿了顿解释道:“这是中医手法,不足一提。”
严军探手拿起桌上的肉酱瓶,闻了闻,吧唧了两下嘴,面露垂涎:“这味道好香,还有吗,给我一瓶带回家尝尝。”
严军扫了一眼齐老三,身量颇高的汉子哭的满面泪水,下巴处一片涎水,滴露在前襟处。他眼中:“他嘴巴这么了?”
周晓宇垂目:“食堂是公共场所,禁止喧哗。我卸了他下巴。”
严军倒吸一口凉气:“……”
老石头心中叹服:“这个娃子是个狠人啊。把齐家小三折腾成这样,一本正经地声称“中医手法”,中医有这手法?折腾完人,照样没人事的吃吃喝喝。与自己闲聊全当没这回事,就这份定力就叫人不可小觑。”
众目睽睽,三厂保卫科科长程栋生举步上前:“人是谁打的人?”
周晓宇纹丝不动,抬目直视:“打?呵呵,我在轧钢厂食堂好生吃饭,遇见有人对我抢劫,我出于自卫反击。”
垂下眼眸,须臾,敲了敲桌檐:“轧钢三厂对事件不了解,不调查,直接给我扣个帽子,是欺我年少?”
辛一诺从容不迫地迈步走上前,眉目深深: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想掩盖犯罪事实?轧钢三厂想干什么,这是有了异心吧……
程栋生身子一震,张嘴结舌,他肚子里墨水虽不多,可也深知这句话的来头。
“异心”二字何其重矣,这是要逼他去死。程栋生面无血色,他闭目深呼吸,睁眼凝目得看向这位少年人,其言何其毒。
辛一诺目光炯炯,微微一笑:“上次没打上交道,深感失望。巧了,会长给我机会。”
严军点抬眼,眼中瞬间一片光彩熠熠,一张跃跃欲试,他扬眉笑道:“这回校长不在,看谁还拦着!”
程栋生此时不敢随便开口,他此刻深深的体会了言多必失,叹了一口气:“先送医院吧。”
洪亮想上前阻拦,被辛一诺一把拉住。洪亮低声问道:“这小子敢抢东西,就这样放过他?”
辛一诺白了他一眼:“送医院不代表放过他,小子看着就不是个规矩人,一会再送他去局子转转。”
他身后跟着的几个职工刚要抬人,食堂又奔进四,五个人,带头的是一位大婶,这位大婶人未到声先扬,提着嗓子放声惨嚎:“三儿,谁打了我家三儿……”
这位大婶身后跟着两位少妇,两位三十来岁的汉子。大婶急慌慌奔向齐老三,未语泪先流:“三儿,三儿,你怎么了,你这是怎么了。”
她摸向齐三的胳膊,抬手想查看齐三的嘴巴,又不敢深碰。他身后两名少妇眼中不耐,两名汉子表情僵硬,手足无措。半晌,大婶抬眼,厉声喊道:“谁打的?”
周晓宇微微扶额,看向程栋生:“我看还是报警吧,在食堂被抢劫。”他指了指半蹲着大婶:“抢劫者手法自然,老练,娴熟,或许有同党,团体销账。报案后,查一查,或许能问多更多。态度如此嚣张,估计事不少。”
程栋生已经问过目击事件的职工,大致搞明白来龙去脉,还真是齐老三先动手抢东西,抢的还是肉酱。
齐老三看人家年少,欺负这位孤身一人,谁知碰上了硬茬子,狠角色。
他看得出齐老三被卸了膀子,他在军中混过,知道中医是有一手接骨之术,可见这位说得是真话,他倒是想帮忙,可刚才那位戴眼镜的小娃子话里话外已然不悦,深怕再惹了那位不高兴。何况他自知手法不精,也不敢随意动手。
原本打算抬出去,找个中医接上就行了,再赔个礼,说两位好话,就完事了,谁知齐家人不省心,反过来闹腾,他也有些烦了。
他想做和事老,也得有人接梯子,对面的少年人也不想善了,呵呵,看来他白操心了。
也不和齐家疯娘搭话,直接问齐家两子:“你弟弟在食堂抢人东西,人家反击。现在要报案,你们也跟着一起去吧。”
齐老大,齐老二都不是聋子,刚才的话说到抢劫,团体销账,面色都变了,他家这个弟弟一贯是手脚不干净,进厂后倒是规矩了许多。这弟弟之前拿回家的咸肉,咸肉,几把干菜估计是在哪儿偷摸来的,他们一家可都吃了,事没法无人提,也就过去了。这一报案,还能瞒得住嘛,这不是找死嘛。
在厂里保卫科有些人情世故,大事化了,小事化了也就过去了。老娘一向偏心,这是为了小儿子要把一家子都搭进去嘛?后面两个少妇早就想说话了,碍于情面,不好表露,此时也顾不上许多,齐家大嫂三角眼一翻,薄唇一张:“齐老大,分家,这还要为你弟弟收拾多少烂摊子。你要是不分家,咱们就分,我带孩子回娘家。”
齐家二媳妇上前紧紧地抓住男人的胳膊,双目含忧:“孩子他爸,三弟抢人家东西,赔个不是吧。”
齐老娘回首怒视,尖着嗓门嚷道:“你们说什么,他把我三儿打成这样,还赔礼,滚回去,要分家行呀,你先滚,把我大孙子留下。”
齐家大嫂并不搭理她,只看向齐老大:“你还不叫你弟弟赶紧赔礼,还杵着做啥?”
齐老大看着媳妇,再看看老娘,他讪笑两声:“娘,这事原是弟弟不对,咱赔个不是吧。”
周晓宇心中暗笑:“这是法治专线转家庭伦理专线。”
他不想纠缠,想回家休息,起身掸了掸衣摆,径直走到齐老三面前,捏着下巴一摁,吧嗒一声,按上了。齐老三再次发出一声惨叫。
周晓宇冷下脸,面露不耐:“闭嘴。”
齐老三直接用左手捂住嘴巴,眼含惊恐,浑身哆嗦。
周晓宇脸色稍霁,手心一转,搭在他胳膊上,一抬手,轻轻一送,接上胳膊。齐老三控制不住,又是一声凄厉的哀嚎。
喊完,他啰啰嗦嗦的看了眼周晓宇,直接条件反射,捂上嘴巴,控制不住身子得瑟瑟发抖。
周晓宇轻轻瞥了他一眼,掏出帕子,擦了擦手。
漫不经心得说道:“我这人吧,向来好说话,原本想着你手不规矩,教训你一下就得了。”
虚点了齐家老娘,微皱起眉说道:“可你老娘疼你,要找我麻烦,那就没办法了。我不喜欢与人争执,公事公办,你也去派出所溜达一趟,该说啥该招啥,你娘会挺你,别怕。”
转头看看齐家两子,呵呵一笑:“分家也改变了政治面貌呀,家里有犯罪家属,档案上会记上的,以后你们娃有福了。”
周晓宇走向程栋生,语气微有歉意:“程科长,报案吧,你也别好心了,锅有点大,你顶不了。”
程栋生脸色木然,心下复杂,不知该说些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