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小时后，李塞上重新回到桥头。
他站在那里，脸上的表情再次凝重起来。
按照他原本的思路，脱离险境后，蒙卡奇最先考虑的应该是身上的伤，找到距离这里最近的地下诊所，先把伤口处理一下才是最佳选择。
可他找人打听到附近几个诊所，都没发现蒙卡奇留下的记号。
为什么？难道他的伤不重，又或是，发现还有人在追踪自己？
李塞上皱起了眉头，他站在路灯下，拿出那张旅游地图借着灯光看起来。
这时，两个年轻人从他身边经过，“法克，附近的诊所、旅馆都找过好几遍，这家伙跑哪儿去了？”
“也许上帝才知道，已经这么晚我们回去交差吧，说不定，其他弟兄早就找到了。”
李塞上转过头，眯着眼睛观察了一下，两个年轻人穿着背心，露出纹身，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人。
显然，这些人是当地黑帮成员。
“诊所”，“旅馆”，“交差”……
他喃喃道：“我明白了。”
蒙卡奇掌握的信息一定比他要多，知道对方跟当地黑帮有勾结，甚至干脆就是黑帮在追捕他，所以不敢去诊所和旅馆。
他收起地图向前走去。
既然是这样，他就明白该去哪找了。
换成他是蒙卡奇，当然是去人少的地方，人越少越好……
……
蒂沃利城市公园，位于城市北郊，是卢布尔雅那最大的公园，占地约五平方公里，环境优雅、草地绿绿、小径蜿蜒，是市民们周末出游的最佳场所。
但此刻已经是晚上八点多钟，宽阔的橡树大道上只偶尔有人经过，脚步毫无疑问的都是向外，空荡荡的石板路，在路灯映照下，居然给人一种阴森森的感觉。
一位五十岁左右，穿着黑色西装，戴着礼帽，头发花白，身体瘦小的老者，坐在路边的长条椅上，两手扶着拐杖，静静坐在那里，像是在追忆着美好的往昔。
这时，又有一位五十岁左右的老者，沿着石板路慢慢走来。八壹中文網
老者身高在一米八以上，身材修长，头发花白，手上和脸上布满了皱纹，手里同样拄着一根拐杖。
这位老者走到长条椅前，才发现这里有人。
坐着的老者似乎也没想到，现在这个时间还有人来。
两人对视一眼，都是微微一愣，然后互相点头致意。
身材高大的老者迈开脚步，继续向公园深处走去，身后传来另一位老者的声音。
“这位先生，不妨坐下休息一下，何必着急。对我们来说，人生剩下的路已经不多了。”
高大老者停下脚步，站在那里想了想，转过身走回来，坐在长椅另一边。
“谢谢！你的话很有哲理。”
瘦小老者脸上露出微笑，“我叫托马斯，一个上帝最忠诚的使者。这么晚，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儿？”
高大老者微微一笑，“保罗，一个小公司的老板。我有一名员工走失了，随便出来找找。”
“这里太大了，我想你很难找到他。”
“没关系，就像你说的，到了我们这个年纪，唯一可以挥霍的，也就只有时间了，我并不急着赶路。”
瘦小老者点了点头，“上帝也许想让我们这些迷途的羔羊，尽快回到他的怀抱。”
高大老者叹了口气，“夕阳虽然美丽，但距离落山已经不远了。”
瘦小老者起身道：“祝你能找到那名员工。”
高大老者站起来，道：“祝上帝找到丢失的羔羊。”
两人相视而笑。
然后瘦小老者向公园外走去，高大老者向公园深处走去。
两人同时迈步，交错而过……
下一秒，瘦小老者从拐杖中抽出一把匕首，回身狠狠刺向对方后腰。
高大老者就像背后长眼一样，转身用拐杖架住了匕首，笑着说道：“你就是这样刺伤蒙卡奇的？”
瘦小老者嘴角露出一丝冷笑，“你也是画家的人？”
嘴上说着，动作丝毫不慢，收回匕首再次刺向对方咽喉。
高大老者狼狈的挡住，嘴上问道：“你是使徒？”
瘦小老者，一刀快似一刀，匕首在路灯下发射着寒芒，逼得对方连连后退，眼看对方已经抵挡不住，他才说道：“使徒，托马斯。”
“画家……塞尚！”高大老者微微一笑。
塞尚？！
听到这个名字，托马斯浑身剧震，他猜到对方是画家，却没猜到对方竟然是塞尚，当今地下世界最为恐怖的名字。
李塞上得到了想要的答案，不再继续示弱，右手拐杖挡住匕首，身体如风迫近对方，左肘抬起，闪电般打在对方喉结上。
托马斯满脸通红，两眼凸出，匕首从手中滑落，两手捂着脖子慢慢倒下。
李塞上小心的用拐杖在他下身用力戳了一下，如果托马斯装死，这一下足以让他跳起来再倒下。
确定对方已经窒息而死，这才松了口气。
他弯下腰，在长条椅下方找到了蒙卡奇留下的标记。
“果然如此，这家伙很厉害，居然能找到这儿。”
李塞上看了托马斯一眼。
这家伙很可能跟自己一样，追踪到了龙桥，并且找到蒙卡奇留下的标记。然后又一路追踪到这里，等待救他的人出现。
这家伙观察力极强，身手不错，化妆技术也很厉害，可惜运气不好，遇到了自己。
李塞上用拐杖勾起托马斯的尸体，拖进树林……
……
蒙卡奇靠坐在一棵大树后，两只眼睛微微睁开，呆滞的看着树冠间的天空。
能逃到这里已经是自己的极限了。
要不是随身带着强力止血胶带，恐怕他已经离开这个世界。
手枪当时掉在车外，电话在落水时也已经损坏，陪伴他的只有一把匕首。现在他已经失去所有自救能力，也不敢向任何人求助，在这座城市，卡瓦西就是地下王者。
想活下去，唯一的希望就是……薇妮。
只有薇妮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昨晚失去联系后，希望她能觉察到自己的处境，尽快派人来救自己。
正是抱着这样的念头，所以他才在逃亡途中留下标记。
随即他嘴角露出一丝苦笑。
对方就算已经到了卢布尔雅那，能不能从那场车祸联想到自己，还是未知数。
就算想到，他能猜到自己从哪上岸吗？
情况再好一点，就算对方找到自己上岸的地点，恐怕也会在附近的诊所耽误至少一天时间，自己恐怕等不了这么久了。
至于找到自己在公园长条椅下留下的标记，除非自己和对方都得到上帝的眷顾才有可能。
如此多的不确定，让蒙卡奇自己都失去了活下去的信心。如果真有这么好的运气，自己也不至于落到这个地步。
上帝怎么可能会眷顾一个杀手呢？
除了上帝……
蒙卡奇脑海中出现另一个身影。
在布达佩斯，和他第一次合作，这个人便以敏锐的观察力，冷静的性格，谨慎的态度，大胆的计划，以及超凡的枪法，震撼了他。
同样是画家，大家的差距竟然如此之大，大到让自己提不起跟他竞争的勇气。
当然，对方在对待普通人的态度上很让他赞赏，一个有原则的杀手，不滥杀无辜的杀手，同样也是他的信念。
对方也不是毫无弱点，至少在生活经验上还略有欠缺。想起他打来的那个电话，蒙卡奇嘴角咧开，无声的笑了。
中年男人的悲惨生活，怎么能是他那样的年轻人能体会的？
第二次合作，还是这个人，面对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制定了缜密的计划，并且承担起最危险的那一环。最终在他的指挥下，他们五个人配合无间，哦，还得算上多普那个非战斗人员，就把土星公司的临时总部端掉了，甚至还干掉了他们的总裁。
这件事现在回想起来，还让人有点激动。
要是他会来，……能找到自己吗？
“蒙卡奇，是你吗？”
这时，一个声音在黑暗中响起，一个黑影向他慢慢走来。
蒙卡奇感觉自己出现了幻觉，竟然听到了他刚才还在想的那个人的声音。
怎么可能？
这一定是幻觉，难道自己……要死了？
借着树林中暗淡的月光，黑影一步一步向他走来。
当看到一个拿着拐杖的白发老者站在面前时，蒙卡奇差点跳起来。
幸好那个人的声音再次响起，“蒙卡奇，别激动，……是我。”
看着那双熟悉的眼睛里带着焦急和关切，已经四十多岁的蒙卡奇忍不住鼻子一酸，“……塞尚，上帝，……是你！”
李塞上蹲在他面前，开心的笑了，“伙计，虽然我不介意你把我和上帝放在一起，但我想，你能活着，首先要感谢他的眷顾。”
蒙卡奇虚弱道：“你怎么……找到这的？”
“当然是跟着你的标记，哦，顺便还杀了一个和我穿的差不多的家伙。”
李塞上温和道：“伙计，别关心这些了，我会带你离开。放心，有我在，你死不了。”
李塞上的话就像催眠一样，早已经身心俱疲的蒙卡奇，只说了一声“好！”就晕了过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