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泽中有雷神,龙身而人首。天帝之女华胥,于雷泽踩到蛇迹,因而生伏羲。这是一片充满神秘气息的传说之地。通常,能够成为传说纷芸的神秘之地的,都是人迹罕至之地。因为人类不熟悉、不了解它,所以才对它充满种种幻想。由此,也可证明这种地方的自然生态是十分恶劣的,所以才人迹罕至。雷泽正是这样一处所在,沼泽处处,蛟蛇出没。邹阳选择这里为决战之地,也是充分考虑到了他现在人手太少,不过两百余人,说是成军,其实真就算是一伙强大一点的强盗。而定决战之地为雷泽,利用这里恶劣的自然地理,可以避免汝南世家利用他们的人数优势,在这里设下重重埋伏。两百多号人,多骑马、骡,邹阳坐的却是一辆青铜轺车。这是他们一路东来,在一个历史悠久的古老世家中找到的一套珍藏版古董,车顶上的青铜伞盖足有六尺多长,满是岁月斑驳的痕迹。两头雄壮的大水牛拉着轺车,牛头上巨大而锋利的牛角套着铜护尖,尖头锋利无比,令人望而生畏。邹阳坐在轺车上,穿着一件深黑色的上古周代祭衣,头戴白玉高冠,俨然天上仙人一般。如果是从前,邹阳不会做如此打扮,只会认为这是不伦不类。可是不知从什么时候,这些能够让他的气质显得虚无缥缈的东西,越来越引起他的兴趣了。秦泽和韩骏在一左一右骑马护封,青铜轺车从泥泞的土地上辗入,悄然驶入雷池。雷泽中的风景看起来,其实是颇风优美的。湿软的土地上,总是蒙着浅浅的一层水,水不深,但倒映着天上的云朵,却似其深如渊,风景如画。可你若不慎误入其中,最终却将缓缓沉没,一身皮肉喂了这泽中野兽,骨头则埋入泥泞,渐渐与草木同朽。然而如此危险之地,对邹阳一群人来说,却毫不担心。他的队伍中,有至少五个擅于操控土系异能的人,足以在瞬间弄清楚哪里可走,哪里不可走,实在没有路的地方,他们还可以在短时间内,在那里制造一条路。对汝南世家来说,他们要进入这雷泽同样不是什么难事,只不过,想在地下做些埋伏,哪怕只是机关,都是不可能了。这也正是邹阳的目的。一片相对来说,虽然踏上去有些松软,但足以立足的大片空地上,静静地站着两百多人。虽然他们不是军队,却有如一支军队般,气度森严,整齐划一,这与迎面而来的异人队伍相映成趣。老远,邹阳就看清了站在整支队伍最前边的那个女人,她体态婀娜,容颜娇丽,站在那儿风姿绰约。邹阳的眸子微微一缩,那是袁采薇。邹阳曾经与袁采然兄妹打过交道,知道这对兄妹并不好惹。尤其是,他此刻并不清楚袁采薇的异能究竟是什么,所以即便他渐渐心生狂妄,以仙人自诩,也不敢稍生大意。就看那些彪悍、凶猛的大汉忠犬般追随在袁采薇的后面,袁采薇的手段就可见一斑。秦泽看见了袁采薇,他抓着缰绳的手突然握紧了,青筋爆起,似乎不紧紧攥着那缰绳,他就不再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袁采薇,这个令他魂牵梦绕,却又令他痛澈心扉的女子。他以为,他早就摆脱了袁采薇对他心灵的的桎梏,可是此时重相逢,他才忽然意识到,在袁采薇面前,他的意志不堪一击。袁采薇正凝视着轺车上的邹阳,自始至终,不曾看过秦泽一眼。秦泽被她的无视激怒了,忽然一提缰绳,纵马冲上前去。韩骏急叫道:“秦泽!”
邹阳淡淡地道:“随他去!”
秦泽,是他所倚重的人,与韩骏一起,现在算是他的左右手。可他知道秦泽的弱点,秦泽的心魔。如果秦泽不能解决这个问题,那他只要面对这个女人,早晚会出纰漏。邹阳坐在车上,依旧缓缓地向前走着。秦泽快马到了袁采薇面前,袁采薇身后,有四个手持竹制长枪的战士立即跑前几步,锋利的丈八大枪向前一指,逼住了他。内中一人大喝道:“止步!”
秦泽瞪着袁采薇,喝道:“大小姐,你为何不敢看我?”
袁采薇目光从邹阳处收回,看了看秦泽,蹙眉道:“你说什么?”
秦泽厉声道:“我问你为什么不敢看我!”
袁采薇诧异地看着秦泽,忽然笑了,这一笑,如杜鹃初绽,说不出的动人,秦泽本来最痴迷于她的笑,此时却一阵心中刺疼,因为他感觉得出,袁采薇的笑容中透露出来的讥诮之意。袁采薇道:“我不敢看你?阿泽,你是我的什么人?”
秦泽一呆。袁采薇神色渐渐转冷,沉声道:“以前,你是我袁氏家奴,签了卖身契的那种!是我,释还你为平民!之后,我们同往泰山,姐弟相称。再后来,我们分道扬镳,各奔东西,仅此而已。”
袁采薇突然声音一厉,喝道:“你以为你是我的什么人?有什么姿格与我这么说话?看你怨气冲天的样子?我不敢看你?我是不屑看你!”
秦泽怔住了,脸色苍白如纸。袁采薇道:“我知道你喜欢我,那又怎么样?一个奴才,你敢生出这样的枉念,我就该鞭笞你至死!我问你,由始至终,我袁采薇可有一次说过我喜欢你?”
秦泽牙关紧咬,一言不发。袁采薇厉声道:“你就一厢情愿地以为我背叛你了,我欺骗你了?你也配!我背叛的,是赐与我异术的邹师,和你有什么关系?我从未说过喜欢你,是你一厢情愿,你居然以为我欺骗了你?自以为是的蠢货!”
秦泽苍白的脸色骤然又胀红如鸡血,浑身禁不住的发抖。不错,当他以为袁采薇心生愧意,甚至不敢看他时,他是快意的,他以为袁采薇负了他,他快马上前,本想指责这个水性扬花的女人,斥骂她辜负了自己。可是现在,秦泽被她一下子骂醒了。是啊,从始至终,都是他的一厢情愿。在袁大小姐眼中,从来没有过他的位置,人家假作归顺,加入前往泰山的队伍,目的也在邹阳,想的是追随邹阳,从而成为异人,和他又有什么关系?一厢情愿的是他,自以为是的也是他呀。秦泽浑身簌簌发抖,羞愧的无地自容。突然,他大叫一声,拨马便走,斜刺里冲去。骏马奔出一箭之地,便踏入了水塘,水花被碗口大的马蹄踏得四溅,却只又奔跑出七八丈,那马便陷入了泥淖。秦泽从马身上一跃而下,如登萍渡水一般,化作一道流光冲向了远方。此时,邹阳的牛车施施然地刚刚走到袁采薇面前。袁采薇向邹阳微微一笑,拱手道:“邹师,久违了!”
邹阳颇有风度地点点头:“袁姑娘。”
袁采薇道:“邹师于我,有再造之恩。我知道,秦泽是你甚为器得的一员大将。希望今日一番话,能骂醒这个蠢货,叫他专心为大师效力,便算是采薇还报邹师恩泽了。”
邹阳向秦泽狂奔消失处看了一眼,原本平静水面上因为他的奔跑荡起的涟漪还未平息下来。邹阳苦笑道:“但愿吧!如果他真能就此放下,倒是一口锋利的好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