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初五，端午节，贺吉下山的日子。贺吉来天虞山已满五年，每年只有三个日子可以下山，分别是除夕还有贺父贺母的生辰。五年来贺吉还是第一次可以在端午节一览山下风光，这次下山不为别的，只因五年期满，她出师了。贺吉走出房门，赵连笙已经早早的在门外等候，见贺吉出来，便伸手接过她肩上的包裹。贺吉站在院中环视了一圈，仔细的看过这院中的一砖一墙一草一木，叹了口气，眼中带着丝丝不舍，转身与赵连笙说道：“我去与师父告别。”
贺吉出了院门，向东走去，先是一段平坦的石板路，因走的人少，石板上布满了青苔，石板缝隙间长满了青草，走出几百米，石板路便到了尽头，面前是一片草地，无人打理，野草丛生，有半人之高，草丛中仅有一条能容一人通过的山路，由石子铺成，石子并未经过打磨布满棱角，走起来略有些硌脚，又走了百余米，眼前赫然出现了一片竹林，不似方才那片草地般杂草丛生，这片竹林一直有人打理，竹子茂盛挺拔，青翠葱郁，穿过这片竹林便是长留长老的住处了。长留长老素来喜静，不愿被人打扰，所以住处就设在门派最东边，院落不大，被竹林环绕，竹林后面还有一个小院，院门常年锁着，长留长老不允许任何人踏足那里，就连贺吉也不知那院子里究竟藏了些什么。贺吉走进院中，几个小童正在练功，见到贺吉连忙请安道：“师姑好。”
贺吉对他们笑了笑，摸了摸最小的师侄的头，问道：“我师父呢？”
其中一个稍大一点的娃娃指了指院东侧的一间房道“长老正在打坐，方才交代过，要是师姑来了，直接进去便可。”
贺吉点了点头，向东厢房走去。推开门，便是空旷的客室，只有两把椅子一张桌子，桌子上摆着一个淡绿色的瓷瓶，瓷瓶内插着一簇新鲜的还带着露水的竹叶，传来阵阵清新的竹香。东厢房的左室是满满一室的藏书，书架一排一排的坐落在那里，已经摆满了整间屋子，再无可以布置新书的地方，贺吉向右室走去，右室是长留长老日常打坐的地方，布置的也极其简朴，两侧是两排书架，上面放的都是长留长老在某段时间内常看的书籍，房间正中摆着一张桌子，上面总会有一个盘子装满蜜饯果铺，长留长老不爱吃甜，但这些甜的掉牙的吃食却从未断过，他从来不吃，却要摆在那里看着，日日更换，从未间断。还好贺吉嗜甜如命，每日更换下来的甜食全都进了她的肚子，从不浪费。不过最近这两年也许是年纪渐长，贺吉也不那么爱吃甜食，正好，这些蜜饯果子就都便宜了门外那几个小娃娃。再往里便是长留长老打坐的地方，布置的更是简单，一张书案，一个垫子，那垫子因为常年磨损已有几处破洞，都被长留用补丁缝了起来，贺吉无数次的同他说换个垫子，他都不让，有几次贺吉趁他不在偷偷的将那垫子扔掉，可最后都被她师父捡了回来，还几次因此生贺吉的气，罚她不许吃桌子上的蜜饯。长留长老正在那闭目养神，听到贺吉的脚步声便睁开了眼：“来了。”
他轻声道。长留长老虽是天虞派最有威望的长老之一，却不似大家想象中是一个黄发老者，而是一个四十左右岁的中年男子，又因天虞派是修仙的门派，自然寿命高于常人，面容也较普通人年轻许多，长留虽然年近四十，但面容仍像二十几岁的青年模样，与贺吉站在一起，更像是同龄人，若是不认识他们的人见了，甚至可能分不出他二人谁更年长。虽在容貌上看不出长留的年纪，但在神态上，长留实在不像二十几岁意气风发的少年郎，相反，他的神态气场比他真实的年龄更加老成。贺吉总觉得她师父更像一个真正的神仙，一个已经修炼得道活了不知几百上千年的神仙，活的日子太久了，已经对生活不再有任何的期望，看淡一切，你可以说他是活的超然，也可以说他已经活的麻木，可能这世上能令他提起兴致的，就只有桌子上的蜜饯和那个不许任何人踏足的小院子了。哦，对，还有那个工艺粗糙并且打满补丁的破垫子。贺吉走到长留的书案前，深深的做了一个揖，然后双膝跪地，双手扶地，俯首道：“徒儿今日下山，来与师父拜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