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不是！”
栾羽笙故作惊讶地叫起来，“你看我这眼睛是怎么长的？这半天楞没看出这是什么花儿来！哦，你看，衬着这背景上的樱花，人越发显得艳美如仙了！这才真叫‘花映其人，人貌羞花，两两辉映，相得益彰’呢！想来这一定是郦姐少女时代的翻版啦，古人那句‘有其母必有其女’的话是绝对不错的！”
其实，刚才他把一双眼睛只顾盯看照片上少女的脸庞了，根本没看背景的樱花，给郦青云一提醒，为了掩饰自己的窘态，忙借题发挥唱起了赞歌。“是吗？”
郦青云笑了笑说，“我天天端详，倒没看出这一点来。也许她长得不大像我，若真的像我，怕是要丑死人啰！”
“郦姐谦虚呢，天下女人如果都能像郦姐这么个丑法，全世界就没必要搞什么选美大赛了。”
栾羽笙一脸认真的神色，说，“女儿再漂亮也不会超越妈妈的，这可是经过遗传基因学说定论了的。”
他想着女人都是醋坛子，纵然是夸赞她的女儿，用词过火儿也会惹她犯酸泼醋的，“可不知女公子的芳名……”“她随我姓，叫翠翠。”
“呵，好豁亮的名字！果然是名如其人，郦姐有这么一个聪明美丽又有学识的女儿，将来学成归来助你光大事业，定又是一位巾帼须眉，真要羡慕死世人了。”
“有什么好羡慕的。女儿大了，让人操心着呢。”
郦青云嘴上这么说，脸上却写满了得意，那话便显得透着矫情。“这是郦姐的福气。换个别人，想操这心还怕没那福分担着呢。”
两个人一递一答，把照片上的少女夸赞了一回，栾羽笙搜罗着肚子里的赞美词句并“兜售”得恰到好处，喜得郦青云一脸地心花怒放。此时的郦青云，与栾羽笙初来时所见的仿佛换了个人，一扫忧伤颓废的神态，换上崭新的春风满面，笑语盈盈。栾羽笙见她高兴，忽然想起苏湘跟他说的事，心想何不趁这个机会把这事说给她，兴许她高兴头儿上就答应下来呢。心里这么想着，便故意装出一副突然想起一件什么大事的样子，一拍脑袋“呀”了一声，说：“你瞧我这记性，光顾着高兴，差点儿把件大事给忘啦……”“又是什么大事，也值得你这么大惊小怪的？”
郦青云正在高兴头儿上，冷不丁给他这一乍乎打断了兴致，不由怔了一下，有些不悦地说，“别又是陆一平提交那份报告的事吧？我对它不感兴趣……”“不是的，郦姐。”
栾羽笙摇摇头，小声地陪着小心说，“是，是这么个事……郦姐，我有个在市报社当记者的朋友，他听说郦姐来龙滨创立公司成就很大，很想给你的事迹写篇稿子，宣传一下你为龙滨经济发展做出的贡献，同时也好好宣传、树立一下咱们天兴公司的品牌形象，所以……”“所以就让你来游说我，对吗？”
郦青云不待他说完便截过话头，笑笑说，“不瞒你说，如果我想去报纸、电视台上出出名露露脸儿话，别说他一个小小的市报，就是省报，省电视台早都一窝蜂儿似地围上来了！其实，有些内幕你也许不知道，那些个记者鬼精着呢！他们以宣传你做幌子，无非是想搞‘有偿新闻’从你这儿捞点儿好处罢了。你说，让他们写这样的文章有什么意思？所以我就干脆一概谢绝！这倒不是我舍不得那几个小钱儿，而是我不想花那样的钱。与其让他们把我是什么什么‘企业家’吹捧一通，倒不如留着那块版面，好好宣扬一下那些没有钱却仍然劳而苦干的人们，也算我为纠正新闻不正之风做件好事。说实话，我最讨厌那些专会搅花舌子的‘文化乞丐’了！他们要说谁好，能让你九天之上给玉皇大帝洗脸；要说你坏，又把你踩进十八层地狱给阎王挖煤。如果我猜得不错的话，那个记者肯定许诺从中给你分一笔‘提成’的吧？”
栾羽笙没有想到，郦青云对此中“壶奥”竟然如此熟谙，简直比猫头鹰还精明，睡觉都睁着一只眼睛。给她这么一说，一时变得象个撒谎被揭穿的孩子，只得红着脸老实地说：“是、是有那么点儿意思……不过……”“不过，你虽然并不怎么看重钱，但却是不好意思驳朋友的面子的，是吧？”
郦青云笑望着他的眼睛，一脸老猫戏弄小鼠的得意。栾羽笙的脸红得像火烧云，窘迫地点了点头，心里却感激她为自己圆谎找辙。“好，我就喜欢你这样诚实的人。”
郦青云爽然一笑，说，“其实，你何必跟他们掺和呢，如果你需用钱的话，你完全可以直接对我说嘛……”“不不，郦姐，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并不需要什么钱！”
他连忙辩白说，“真的……只是，只是朋友托了，不好拒绝的……给你说一下，也算应了景……”“你这话又透着虚伪了，羽笙。”
她拍拍栾羽笙的肩膀，笑了笑说，“其实，世上有谁不爱钱呢？喜欢钱喜欢挣大钱没有错……‘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嘛！你最好别像某些伪道学文人那样冒酸气，心里想发财想得发疯，嘴上又把钱贬斥成万恶之源。据我所知，你的生活景况并不宽裕，想多挣几个钱儿也是正当所求，人何必虚伪得连心灵都要套上一层伪装呢？”
郦青云这话犀利如剑，把栾羽笙那原本破绽百出的谎言砍得支离破碎。那窘迫，远比给人当众剥得赤身裸体让几万只眼睛观看更难堪。但是，栾羽笙又不得不承认郦青云这番话的正确性，和自己刚才的话的虚伪。一时窘迫得只顾慌乱的点头，连正眼也不敢看郦青云一眼了。突然，郦青云又说话了：“我问你，羽笙，你掏心说，你想不想多挣几个钱？”
栾羽笙怔了一下，继而不好意思地一笑，说：“郦姐说的是实理，谁不想发财那是傻子。要不为这个，我在文化馆那儿干得好好的为啥要投奔郦姐来？可话又说回来，发财可不是心想就成的事，说心想事成的人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您说郦姐，我一个三十多岁的大男人，活得这样不窝囊吗？”
“你这才是真心话嘛。”
郦青云拍了拍他的手，以示赞赏，说，“只要你有这份心胸，郦姐倒是可以帮你一把儿的。”
“真的？”
栾羽笙立时喜形于色，说，“要是郦姐肯提挈小弟，大财不敢奢望，能生活得宽裕一点儿，小弟也就知足了。”
郦青云说：“说心里话，羽笙，我对陆一平的那个报告并不感兴趣。不过，现在我决定，出资把那家建材公司盘过来，交给你去掌管经营。”
“这，这怎么行？”
栾羽笙吃惊地瞪大了眼睛，“我可不是搞经营的料儿！”
“不会可以学吗，谁生下来就会做生意的？”
郦青云说，“不过你放心，我会给你派个得力的助手，代你经营管理的。何况在龙滨，有几家搞工程建筑的公司，只要我说句话，他们还是不好驳我面子的。”
栾羽笙一时激动得说不出话来。半晌才喃喃地说：“既然，既然郦姐这么抬举我，小弟一定尽心尽力把工作干好，来报答郦姐的知遇之恩。”
“好啦，好啦，我是不喜欢说空话的。只要你好好地跟着我干，郦姐是不会亏待你的。”
郦青云说着站起身，“我今天心情很好，我们去洗浴一下，然后一起去公司，马上着手办理这件事情。”
本想拣一粒芝麻，却意外地收获了一个大西瓜——栾羽笙做梦也没有想到，过去梦寐以求的财运，竟在一夜之间实现了！这才叫做：厄脱时运转，好事一齐来。郦青云出资两千多万，把那家濒临倒闭的建材公司盘了过来，更名为“天兴贸易建材经销公司，提拔栾羽笙当了兼职的建材公司的经理，总公司的文秘工作仍由他负责。另委派了一个懂业务会管理的人担任副经理，辅佐栾羽笙抓建材公司的常务经营管理工作。并按公司的有关财务制度，把栾羽笙薪金提为分公司经理的级别。还给他配备了一辆专用商务车。郦青云不愧为商界能人，她一接管过来这家公司，便立即对它实施了“起死回生”之术。先是在挂牌开张之日，以她的名义遍邀龙滨市所有建筑公司的首脑人物，在最负盛名的“聚仙楼”大排筵宴，与他们联络感情，沟通供求信息，开展业务往来，签订长期供货合同，很快就使公司打开了局面。随后，她又亲自出马，带领栾羽笙和业务经理去各地相关建材生产厂家联系货源，开通进货渠道，建立购销业务往来，从厂家直接进货，这样自然在价格上就占了优势，有时运回货便直接送给用户，这样既减少了许多发运的周转环节，避免了库存积压，又解决了资金占用和周转不灵的问题。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便将一个濒临倒闭的企业整治得井井有条，生意兴隆，财源广进了。栾羽笙荣升分公司经理的宝座，提职加薪，可谓“权利双收”。在班上，他是总经理的秘书，“宰相门前七品卿”，公司里上上下下谁人敢小觑？在下，他又是一个专营公司的经理，实权在握，手下有着好几十工作人员的趋奉。他说醋是甜的，别人不好说是苦的，他若说盐是酸的，也会有人帮他解释成那是搁走了味儿……栾笙自出娘胎尽受别人的管制从未管制过别人，而今一朝得志尝到权力的甜头儿，受到别人的恭敬，趋奉，恭维，始则惶惶，继而飘飘，不免有些踌躇满志，渐渐翘起了人类早已退化掉的那条无形的尾巴。对于栾羽笙的春风得意，天兴公司的人有的羡慕，有的嫉妒，有的还很不服气。说他一个初来乍到的小秘书，没到几个月就提拔到公司经理的位置？凭什么呀？但这都是人们的内心活动或私下里的怨怼，表面上却仍旧拉手拍肩点头问好哈哈大笑表现得热情有加，这倒不是因为这些人“上善如水，微眇玄达”，而是因为他们清醒地知道，公司是人家郦青云的，自己不过是个“打工仔”。即使人家愿意抬举一条狗当经理，也只凭人家的心里高兴，并害不着谁的蛋疼。你纵然自认为是一只猛虎一条蛟龙比一条狗强千万倍，也只能在人家脚下趴着盘着没有置喙的份儿——除非你想夹起尾巴滚蛋，不想再吃这碗饭了。当然，山场大了，什么野兽都有。面对栾羽笙的“得宠”，由嫉妒而产生忌恨，心下暗暗发狠，要下狠茬子整他一家伙的也大有人在。这种人多是吃钢筋拉钉子，有一定硬功夫的主儿。——陆一平就是其中最典型的一个。陆一平之所以忌恨栾羽笙，这其中自然有他的一定道理。陆一平自认为，自己跟随郦青云鞍前马后趋奉了多年，力没少出，苦没少吃，神没少费，虽称不上“开疆元老”也算得上“股肱旧臣”了。更何况，从发现那家建材公司的倒闭，到提出“收购建议”……都是他的陆一平的功劳，论经营手段，论管理能力，更远在他栾羽笙之上。由此可见，经理一职本应该非他莫属。却万没想到，郦青云竟把这一职位委任给了初来乍到的栾羽笙！大有自己花钱费力娶来了媳妇，却让别人抢先入了洞房！那感觉就不单纯是嫉妒忌恨的问题了。但是，陆一平心里也明白，自己终究是人家一名雇员，抱屈、怨恨……也只能暗暗憋在肚子里，既不能去找总经理辩驳一下，也不能倾诉给谁撒撒怨气。就算憋在肚子里发酵化成屁，也不能让在公司大楼里放出来，免得臭味给老板嗅到了，那么挟行李卷走人就成了必然之路了。陆一平自认精明，绝对蠢不到这种程度。可是这股火儿搁肚里发不出憋得难受，可就该着他栾羽笙倒点儿小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