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学期,学校里突然多了一个名叫“纳兰尼”的转校生。据说她来自波拉美尼亚(现德国和波兰北部沿海地区),祖籍却是波罗的海对岸的芬兰(1809—1917年属于俄罗斯帝国)。她的长相明显不像当地人,浅金色的头发淡得发白,皮肤更是毫无血色,浅蓝色的眼睛几乎透明,却唯独嘴唇颜色深得发紫,乍看上去像是中了毒一样,很不协调。有人猜测她是北欧的萨米人,走人干脆说她是萨满巫师的后代,一看就不是什么善类,还是离远一点!排斥异己仿佛是所有动物的通病,人类更是这方面的佼佼者。因此纳兰尼刚一入校,就自然而然地受到了其他学生的排挤。但同时她怪异的长相和古怪的举止又让她成了全校人的焦点。几乎所有人都会在背后盯着她看并小声议论,她会不会在半夜里施咒招来可怕的东西?有时候人们莫名其妙的敌意确实愚蠢得令人可笑,好在纳兰尼仿佛对此毫不在意,她悠然自得地独来独往,全然无视其他人异样的眼光。即便纳兰尼解释说自己患有遗传的先天性贫血症,所以嘴唇会发紫。但人们仍会因其长相对她的身世产生各种联想,一旦“萨满巫师”的身份先入为主,同学们几乎就一致认为她不是善类。有时候人们莫名其妙的敌意确实愚蠢得令人可笑,好在纳兰尼仿佛对此毫不在意,她悠然自得地独来独往,全然无视其他人异样的眼光。这一次我选择了冷眼旁观,并非有意对受到同样遭遇的人漠不关心,而是自身的苦恼已经自顾不暇。又是一个并不期盼的圣诞假期,我甚至已经对回家没有了太多期望。那一次,直到临近圣诞节的前一天,我始终没有等来父亲。我甚至已经收拾好了行李,做好了如何应对特曼妮母女的准备。可直到夜幕降临,直到那渺茫的希望彻底幻灭,我终于意识到,父亲不会再来了。我现在校门口的雪地中,身边放着可笑的行李箱,内心骤然冰冷。夜幕降临的时候,眼泪划过早已冰凉的脸庞,我的嘴角却泛起一抹淡淡的微笑。那晚我没有回到宿舍,因为此时的学校已经人去楼空,每个角落都透着无尽的冰冷。我提着行李径直走进图书室,关上门将自己封闭在一个看似安全的房间里。我在害怕什么?被抛弃的恐惧?对未来的无措?空旷寂静的学校?还是传说中可怕的夜晚?刚好是圣诞节前夜,也就是流传已久的“坎卜斯之夜”,据说这一夜会有人被恶魔抓走,那么孤苦伶仃的我会成为恶魔的猎物吗?我几乎已经忘记了害怕,已被无尽的绝望与悲苦层层裹住,甚至巴不得恶魔现身带走自己,以此离开这个冰冷而丑陋的世界。我蜷缩在木地板上,倚靠着高大的书架,看着浓稠的夜色逐渐笼罩,黑暗中眼泪无声地滑落。我闭上眼睛,甚至已经开始期待死亡的降临,无论是以什么样的方式,只要能带我脱离苦海。我沉浸在对遗忘之境的无限遐想中,甚至已经忘记了恐惧。因此当我听到寂静中传来诡异的脚步声时,病危感到害怕,甚至有些期待。我静坐在高大的书架之间,屏住呼吸,聆听着那缓慢的脚步声愈来愈近,直到房间的门“吱呀——”一声被打开,我才睁开眼睛打算直面恶魔的来临。我看到一团微弱的光在黑暗中摇曳,而且正在向我靠近。我屏气凝神,等待它露出真容。而当那个身影终于走出书架的阻挡,出现在我的视线中,我才发现原来是纳兰尼。她手持一支烧了一半的蜡烛,修女服似的深色衣裙将她的脸映衬得愈加白皙。浅金色的长发整齐垂下,在烛光中散发着幽微的光晕。“是谁会在圣诞前夜躲在空荡荡的图书室里暗自垂泪?”
她止步站在那里,目光和语气中带着嘲讽与怜悯。心情低落的我本不想搭理她,起身拎着行李就想离开。“现在整个学校都是空荡荡的,”纳兰尼说,“恐怕只有我们两个人,为什么不彼此陪伴呢?毕竟长夜漫漫,你不想一直独自沉浸在失落的情绪里吧!”
她的话让我停下脚步,并不因为多么希望有人陪伴,而是不想让她以为我会像其他人一样怕她。我转过身,将行李箱放在地上表示同意。纳兰尼笑了,尽管那笑容看上去有些诡异,我却丝毫不惧怕她。“为了排遣寂寞,我们来玩个游戏吧,”她见我愿意留下显得很高兴,拉着我来到书架旁边的一块空地上,变戏法似地又从身上取出几支蜡烛。她将手中已经烧了一半的蜡烛递给我,让我将其他的点燃,她自己则俯身跪在地上,用粉笔在木地板上画了个很大的圆圈,随即在圆圈里开始画直线。当我以为她要画三角形的时候,却发现她画的是五角星,五个角斗刚好处于圆圈之上,画得很工整,却也很诡异。她的这一行为让我隐隐有些害怕,但随之而来的兴奋却占了上风。当一个人心情沮丧之时大概是她胆量最大的时候,体内涌动的负面情绪会让她忘记所有恐惧。纳兰尼接过我手中已经点燃的蜡烛,将其固定在五角星的五个角上,然后我们两人面对面坐在圈内。“这个游戏的名字叫‘Verborgene’,通常需要四个人一起玩,每人讲一个黑暗的故事,讲完后拿起一支蜡烛,走到没人的地方对着镜子将蜡烛吹灭,然后回来继续坐在圆圈里。当四个人讲完了四个故事,吹灭了四支蜡烛,他们就会听到黑暗中传来的低语,讲述第五个从来不会有人知道的故事。当那个隐秘的声音将故事讲完,最后一根蜡烛就会自行熄灭,此时幽灵现身,玩游戏的人可以向它提问题,如果幸运的话会得到答案,可如果不幸的话……”“你是不是想问我敢不敢跟你玩这个游戏?”
我直截了当地问她。此时纳兰尼已经固定好了所有蜡烛,她抬起头,向我露出一个会意的微笑:“我知道你有想问的问题,”她说,“我知道你想得到答案。”
我们面对面坐在圆圈内,被五支无声燃烧的蜡烛包围着。仿佛是为了照顾我这个初玩者,纳兰尼首先讲了第一个故事。从前有个伯爵夫人,她从来没有爱上过任何一位向她献媚的英俊绅士,因为她一直都在等待自己的爱人出现的那天。伯爵夫人18岁的时候,有个年轻男子来到她居住的古堡,当时这位男士穿着体面的外套,只身一人,说是外出打猎经过这里觉得口渴想来借杯水喝。伯爵夫人不仅给他水喝,还因此爱上了这位长相英俊、谈吐优雅的男士。并且还说服他在府上小住。可是伯爵夫人不明白的是,这位年轻的绅士始终不愿告诉她自己的名字。但是伯爵夫人仍然想尽办法让他能在古堡的这些日子里开心快乐。五天后的早上,绅士找到伯爵夫人,告诉她自己要离开了,伯爵夫人非常的难过,流着眼泪向绅士告白,听到伯爵夫人的真情流露,绅士依然执意要走,但是在出门之前,绅士给了伯爵夫人一个深情的吻,并且告诉她,也许有天他会回来找她,希望那时的伯爵夫人依然一样美丽动人。绅士走了,伯爵夫人在漫漫的思念中逐渐消沉下去,从小看着她长大的女管家不想看见这样的伯爵夫人,于是带着她去见了当地的神甫,希望能帮她找到那个男人,可是连神甫都没有办法,因为根本找不到这个人,所以伯爵夫人在抑郁中病倒在床上,女管家看着伯爵夫人的脸色越来越苍白,非常担心。直到有天不知从那里听到少女的血可以让人精神振作恢复美貌。于是女管家杀死了家里最年轻的女仆,把她的鲜血给伯爵夫人饮用,并且用它给伯爵夫人擦洗身子,就这样伯爵夫人的精神一天比一天好,人也变得越来越美丽。可是女管家却发现伯爵夫人从此迷恋上了血腥味,并且为了让自己能等到那个心爱的男人时依旧年轻貌美,她开始每天用少女的鲜血淋浴,而女管家则为了伯爵夫人不停的寻觅着年轻貌美的少女,以备伯爵夫人需要的时候用。在这之后,伯爵夫人每晚都会在自己的古堡里举办舞会,邀请各个国家的绅士们,为的就是希望有天能再见到自己的爱人。不过可惜的是伯爵夫人在大革命爆发后被人们活活地烧死在自己的浴室里时,依然没有等到那个她想了一辈子、爱了一辈子的男人。没人知道那个神秘的男人到底是谁,有人说是撒旦,也有人说是巫师,也有人猜测他早已经死了,或者根本没有这个人,根本就是伯爵夫人自己幻想出来的。讲完了故事,纳兰尼从旁边的地板上拿起一支蜡烛,站起身:“你应该知道我讲的是谁的故事,传说召唤出她可以预见未来,据说在镜子前面呼唤三次她的名字就会出现。你只会在镜中看到她的倒影,她会回答你提出的问题。你觉得我敢在镜子面前呼唤她的名字吗?”
“反正一会儿我也会去。”
我说。纳兰尼对我微微一笑,随即转身走开。我想她应该去了隔壁的储物室,因为那有一面被搁置已久的镜子,镜面已经蒙上了薄薄的一层灰。我坐在原地等了一会儿,时间不长她就回来了,手里拿着一支已经熄灭的蜡烛。“我没有呼唤她的名字,”纳兰尼说,“我们今天要召唤的不是她。”
“你是不敢吧?”
我说。纳兰尼走到我面前站下:“不要小看一个诺曼人(中世纪自北欧向欧洲大陆各国进行远征的日耳曼人),他们无惧但敬畏鬼神。”
说完她重新坐回我的对面,示意我可以开始讲了。其实我对这个游戏并不是很感兴趣,单纯为了打发时间。所以出于应付,我只是随便讲了一个很简短的小故事:“在阿尔卑斯山西北的多湖地区,流传着这样一个传闻:晚上不要靠近湖水。如果你在午夜遇到一个洗衣妇,就要当心了!因为这个“人”其实是女巫的鬼魂。由于生前不虔诚的生活,所以在死后被埋在了肮脏的裹尸布里。变成鬼魂后,她们会在晚上通过“敲打洗衣”来招引夜行的村民,并索取他们的性命。”
“午夜洗衣妇,”纳兰尼说,“南方人的故事总会缺少一点黑暗与神秘,不过聊胜于无嘛!”
我并未理会她的嘲讽,而是自顾自地拿着蜡烛起身离开。走出图书室的我发现隔壁储藏间的门果然开着,看来纳兰尼跟我想的一样。我端着蜡烛走进去,一眼就看到了那面布满灰尘的镜子,被放在一只破旧的矮柜上倚靠着墙壁。我拿着蜡烛走到镜子面前,看着镜中朦胧的倒影,将蜡烛举到嘴边。正要吹的时候,无意间似乎看见镜子里有什么东西在动。定睛细看,却又没发现什么异常,镜子里都是房间内的一些杂货旧物,虽然再黑暗中显得颇为诡异,却并没有吓到我。“有什么就尽管出来吧。”
我忘了自己是否说出了声音,还是在心里说的这句话,随后我吹灭了蜡烛,在黑暗中静立须臾,想察觉一下是否真的有东西。没发现甚么异常之后,我随即转身离开,回到了图书室里。纳兰尼坐在原地等我,并未多问,脸上始终保持着神秘的微笑。待我在圆圈里坐下,她直接开始讲下一个故事:“你听说过凯尔特传说中的塞努诺斯(Cernunnos)吗?传说中,它总是独自出没于北方的森林,是一个饿鬼式的凶魂或野兽。它们身形异常削瘦,但十分敏捷,因此很少被人目击到具体的面目,较多被提及的是他们头上长着鹿角,和发光的眼凹。它们会拖着镣铐在森林中穿行,掠夺牛群,饮它们的血。同样是出于永恒的饥饿,它们会贪得无厌地猎食人类,有时是在林中迷失的人,有时是林边的整个村庄。值得注意的是,在许多部族的传说中,当塞努诺斯被杀死时,人们发现它身体是冰雪做的,冰雪中包裹的往往却是一个曾经的人类。由此看来,塞努诺斯的传说可能是一种对人类堕落的品行,例如贪婪、自私和食人的隐喻。这也可以解释为什么这种怪物总是同饥饿、暴虐,以及与世隔绝的密林联系在一起:人在类似的极端情况下更有可能丧失人性,犯下自相残杀、同类相食的罪恶,继而成为怪物。”
“也就是说,那些在森林中迷失的、被怪物抓走的人,也会变成怪物,继续可怕的行径?”
“你不觉得,”纳兰尼一边说着,一边拿着蜡烛站起身,“人类本身就是怪物吗?”
我似乎明白了她的意思,却并未做出回应,只是看着她迈步离开,走入门外的黑暗之中。她讲的会抓人的怪物,不由让我想到了坎姆普斯的传说,想到了自己的母亲。从小我一直认为母亲是代替我被恶魔抓走的,我一直等着她能回来,却从未想过要去找她,因为我不知道该去哪里寻找。世界之大,茫茫尘世,难道我真的要去北方的“遗忘之境”寻找母亲?纳兰尼回来见我独自一人陷入沉思,问我是不是害怕了,因为我们的游戏即将接近尾声。我笑着摇摇头,脸上露出从容的表情。她盘腿坐下,期待着我的讲述。与此同时我的脑海中当即产生一个想法,就像有幽灵正在我的耳边讲述,一个故事就这么流畅地宠我嘴中脱口而出:“很早很早以前,在那山连着山的地方,土地贫瘠,人们只靠吃谷物、黑麦和豆子维生。格林达(Glinda)和外婆就生活在那里。一天,外婆向格林达讲起了她的身世。格林达的母亲怀孕时饥饿难忍,便打破禁令吃了村里晾晒的鳕鱼。在格林达出生前,妈妈忽然失踪了。后来就在妈妈失踪的地方出现了一面冰湖,没人知道她究竟去了哪里。后来有一天,外婆在自家门口发现一只篮子,有人把刚出世的孩子和一粒珠子一起放进了篮子里,那颗珠子就代替了母亲的奶水喂养了格林达。母亲留下宝珠作为母乳,但是,那颗珠子原来是她的眼睛,她失去了一只眼,身体也变成了动物。为了避开人群,她不得不搬到遥远的北国。母亲临走前嘱咐外婆,等孩子长大后,一定要让她去北国的荒原寻找自己,她等待着。说罢就此离开。听了外婆的话,格林达决定即日启程,独自向北方走去,前往北国寻找变成动物的母亲。途中,她遇到了一个叫“鼠财主”的老太婆,鼠财主为了让格林达给她干活,骗她说种出谷物母亲就会来找她。格林达为鼠财主干活直到种出了谷物,她的母亲还是没有出现,却出现了一只硕大的白鹳。白鹳告诉他,再往北走,翻过Schwarzwald山地,越过黑暗森林,生活在里面的幽暗密林精灵知道她母亲的下落。格林达知道自己上当了,她将自己种的全部谷物分给了附近的穷苦农民。善良朴实的山民为了感谢她,送给她几只漂亮的鹌鹑蛋。格林达离开山谷步入茂密的黑暗森林,在里面找到了幽暗密林精灵,但那些精灵很不友好,非常排斥擅自闯入森林的外来者,不由分说就要赶她走。格林达苦苦哀求,一位白头发的年长精灵私下说可以帮她,但条件是要她找到一种蓝色的丽椋鸟,那是一种非常美丽的鸟,叫声悦耳,却因畏惧黑森林的幽暗不愿飞入其中。格林达根本没见过那种鸟,更不知道该去哪儿找。正不知所措之时,忽然想到自己身上带着几只漂亮的鹌鹑蛋,一路上忍饥挨饿一直没舍得吃,于是就拿出来打算送给对方。白发精灵一看喜出望外,说这就是蓝色丽椋鸟的卵!他高兴地接过礼物,告诉格林达让她沿着河流往北走,一直走到荒原的尽头,她会看到一片散布于雪原之中的冰湖,会有动物帮她找到龙的栖息之地。临走时长者还送给她一把弓,说精灵打造的弓百步穿杨。格林达谢过白发精灵,走出幽暗的森林,结果在荒原之上遭遇了暴风雪,迷失了方向险些冻死。走投无路之时,雪原上出现一匹白马救起了她。格林达骑着马继续向北方进发,终于找到了冰湖,然而茫茫雪原之上却再见不到其他动物的影子。格林达又累又渴,俯身去喝冰凉的湖水,却忽听身边的白马一声惊叫,撇下她头也不回地像雪原深处跑去。她被吓了一跳,抬头一看,却只见一头壮硕的大熊正张牙舞爪地向她的方向狂奔而来!惊吓之余格林达赶紧取出精灵送的弓箭,拉满弓一箭就射伤了大熊。受伤的大熊倒在雪地上痛苦哀嚎,格林达走过去,却惊讶地发现那只熊少了一只眼睛。后悔莫及的格林达立即扑上去呼唤母亲,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只熊在痛苦与不舍中死去。那一刻熊身上厚厚的毛发开始脱落,最终变成一个裸体的女人躺在雪地上。格林达在母亲身边悲痛地哭泣,恨自己太过慌乱,不假思索地射出的一箭夺走了母亲的生命。”
说完之后,我发现自己竟然讲了个这么长的故事,甚至已经沉浸在故事中不能自拔。我坐在那里发了会呆,而对面的纳兰尼则一直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我。片刻之后我回过神来,拿着旁边的蜡烛就要起身离开。“当心点儿,”正要走的时候纳兰尼抬起头来对我说,“游戏接近尾声的时候,通常会在镜子里看到意想不到的东西。”
我只当她是在吓唬我,所以并未在意。但当我离开图书室,独自步入黑暗寂静的走廊中时,那种诡异的气氛却顿时令我不寒而栗。我停下脚步在黑暗中仔细聆听,昏暗的走廊角落中似乎隐约传来阵阵低语。我并没有试图寻找声音传来的方向,而是转身走进了隔壁的储物间,举着蜡烛一步步走向那面镜子。此时的我已经有着害怕了,只想吹灭蜡烛赶紧回去。可就在我对着镜子准备这么做的时候,却惊讶地发现,镜子里反射出来的场景并不是我现在置身的储藏室!我立即回头看向自己身后,没错,我确实身在学校的储藏室中,房间内摆放着一些不常用的旧物,已经蒙上了一层灰。可当我再次转身看向镜子里面,却发现与现实截然不同!而且我手里拿着的也不是蜡烛,而且是一只诡异的玩偶!我几乎被吓懵了,站在原地感觉全身僵硬!但我的意识仍然清醒,极度的恐惧中,我干脆吹灭蜡烛,转身就走出了这间可怕的屋子!而就在我踏出门口的那一瞬间,仿佛看到屋内的镜子里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我拼命抑制住自己回过头去看个究竟的冲动,脚下不停地迈步离开这个房间,回到了图书室。纳兰尼仍然坐在那里等着我,我走过去盘腿坐在她的对面,尽量掩饰住内心的恐惧与不安,并未将自己在镜中看到的景象说出来,尽管她一直在用期待的目光等着我说点什么,而我只是微微摇了摇头,其中的意思由她自己领会。接下来就是极为默契的沉默,因为按照游戏的规则,只剩下一只蜡烛的时候,会在未知的角落传来低语声,讲述最后一个黑暗故事,然后蜡烛会自行熄灭。我们不约而同地屏气凝神,仔细聆听寂静中是否会传来低语声。可是等了好一会儿,也没发现任何动静。我已经失去了兴趣,料想这肯定就是个唬人玩的小把戏,不免有些失望地想要离开。可就在这时,地板上仅剩的一支蜡烛火苗忽然晃了一下,我们都不由转头去看,以为它会像传说中的自行熄灭。但它只是微弱了一点,周围的光线也昏暗下来。这一情景弄得我们有点紧张,以为真的有什么东西要吹灭蜡烛。就在这诡异的氛围中,坐在对面的纳兰尼突然小声问我:“你的弟弟消失了,其他人甚至都忘了有这么一个人,只有你记得他曾经存在过,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
听了她的话我颇为惊讶,因为我从未跟学校里的任何人说过弟弟的事情,她又怎会知道?但我此时并不想讨论这件事情,不愿在别人面前揭露自己内心的痛处,所以干脆提醒她别说话,注意地上的蜡烛。“你的母亲和弟弟都离开了,”纳兰尼不听我的劝告,依旧小声说,“但却有心怀不轨的人来毁掉你的生活。难道你不希望消失的是她们吗?”
“是的,”我干脆点头承认,不知是这诡异的气氛唤醒了心中的怨恨,还是兴奋的情绪怂恿自己直言不讳,“我每天都这样想,我的妈妈和弟弟都是好人,他们不应该被带走。反倒是占据我家并且用悲烈手段伤害我们的人,她们才应该被带去地狱,为自己的罪行遭受惩罚!”
这时地上的蜡烛火苗又开始晃动,而且愈发微弱。光线更加昏暗,整个房间几乎被黑暗笼罩。我似乎感觉周围有甚么东西在黑暗中潜伏,却毫无惧色,即使真的有什么可怕的东西蠢蠢欲动,此时的我也敢从容面对!身边的纳兰尼似乎也忘记了害怕,但谨慎起见她把声音压得更低,几乎是在耳语:“那么,你希望自己拥有审判她们的能力吗?”
这句话令我沉思片刻,虽然我不想让她在这个时候说个不停,但她的话却唤醒了我心中潜藏已久的愤恨与不平。“是的,”我点点头低声回答,眼睛看着地板上摇曳不定的烛火,仿佛映射了我被撩拨的心绪,“我希望自己成为人人畏惧的恶魔,而不是无能为力的善良之人。如果世间邪恶已经将善良消磨殆尽,我愿化身比邪恶更可怕的存在!”
我越说越激激动,身边的烛火也如我的心绪般晃动不止,仿佛有生命的火蛾在黑暗中拼命扑腾。我甚至能感觉到周围黑暗中有阴影一样的东西蠢蠢欲动,由墙壁蔓延至整个屋顶。此情此景下我毫无畏惧,甚至有些期待。就在我以为真的会有幽灵现身的时候,坐在对面的纳兰尼突然伸出一只手,快速按在晃动的蜡烛上将火苗熄灭,同时带着颇为不安的神情问我:“你在跟谁说话?”
我也有些惊讶:“你啊,刚才不是你一直在跟我说话吗?”
纳兰尼的表情就像见到了鬼,“我一直没开口!”
听了这话我也吓得不轻,因为刚才明明有一个声音在与我交谈!“或许我们就不应该玩这个愚蠢的游戏,”纳兰尼猛地从地上站起来,也伸手将我拽起,“今晚学校里只有我们两个人,而且还是‘坎普斯之夜’,我们不该招惹那些东西!”
“这个游戏可是你要玩的。”
我说。纳兰尼不再说什么,而是拽着我大步走出图书室,脚下不停地直接回到宿舍里,快速往壁炉里扔了几块木柴,然后二话不说就钻进被窝里。我也知趣地躺在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就想问问她在图书室里最后的那段时间是不是见到了什么。她却不再搭理我,只是蒙着被子一动不动。见她这样我只得作罢,闭上嘴尝试睡觉,以免又惊动了黑暗中的什么东西。看到这儿我和卢卡斯都有些头皮发麻,毕竟夜色越来越深,而日记中记录的那些诡异事情正是在我们身处的图书室发生过的,难免让人有些心里发毛。我问卢卡斯要不要先回宿舍,明天再来看剩下的内容?“发现了这样的宝藏,就算回去我恐怕也睡不着!”
尽管夜晚的凉意已经开始侵蚀我们的身体,但我们似乎都没有要中断阅读的意思。窗外的月光如冷霜般倾泻而下,为房间增添了一股凉意。我们蜷缩着身子紧挨在一起,在寂静中将日记翻到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