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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温斯豪尔修道院(三)(1 / 1)

纷乱的梦境仿佛往事的回放。梦境中我仿佛进入一座熟悉而陌生的房子,黑暗中的房子寂静而诡秘,复古的楼梯和立在楼梯两旁的天使雕像让我认出了那是黑泽尔别墅。别墅中弥漫着诡异的气氛,寂静的黑暗中隐约传来细微的音乐声,听上去像那种音乐盒的声音。我不愿再去回想更多关于那栋房子的可怕事情,躺在楼上卧室里的死者遗体、被砌在墙壁里的干尸,以及那幅诡异的油画《梦魇》。但此时浮现在我梦境中的,却是另一幅画,那幅挂在黑泽尔夫人卧室墙壁上的画,虽然并非出自名家之手,却令人印象深刻。梦境中我又看到了那幅画,仿佛就站在跟前凝视着它。画中阴暗的房子、房前颔首而立的少女,以及少女手中拿着的玩偶……画中的事物看上去如此熟悉,却又想不起在哪儿见过。记得当时看这副画的时候我似乎发现了什么,想要跟特雷韦恩先生说,却发生了一些事情没说出口,后来却忘记当时究竟想说什么,仿佛只是一时闪念,转瞬即逝。当这副画再次浮现在我梦中,那种熟悉的感觉再次出现,我的心中却只有莫名的恐惧。我看着画中的那名少女,总觉得下一秒钟她就会缓缓抬起头。她究竟是谁?为何画中的她会令人莫名恐惧?我希望在梦中找到答案,那幅画却逐渐隐入黑暗,仿佛沉入水中,再也看不清。一片漆黑中依旧回荡着那种细微而诡异的音乐声,仿佛暗夜的精灵在看不见的角落里轻声吟唱,如泣如诉……醒来的时候房间里异常寂静,朦胧的月光透过窄窗弥漫进来,房间内的事物依稀可辨。我转了个身回头看向特雷韦恩先生的床铺,发现他的床上空无一人。这大半夜的,他会去哪儿?我实在有些不放心,因为自从来到这座修道院就怪事频出,他独自一人在夜里瞎逛,万一遇到麻烦或者……虽然很不情愿,可我还是翻身下床,打算去找找他。我推开房门,外面的走廊一片昏暗。朦胧的夜光透过拱形窗口洒满整个长廊,古老的地板和石墙散发着诡异的光泽。漆黑的深夜一片寂静,致使我还没迈出几步就开始心生怯意。我看了看纳斯塔加房间的方向,她的房门紧闭。我不确定刚来的那个神父被安排在哪个房间,所有的房间都寂静无声。我壮着胆子往前走,祈祷着别有什么人或者东西突然出现吓我一跳。我在黑暗中摸索着走下楼梯,后悔自己没带着照明的东西。深夜的修道院就像沉寂多年的古堡般阴森,墙壁的缝隙和阴暗拐角仿佛总有双眼睛在盯着你。我努力抛开有人正在跟踪自己的诡异感觉,沿着楼梯一直走到门厅。偌大的门厅空无一人,一片漆黑中看不清任何东西。我心里一边暗骂着特雷韦恩先生,一遍盼望着能尽快找到他。万一他四处瞎逛再碰到哪个神经质的患者,说不定又会是一阵鸡犬不宁!转了半天没找到他的影子,我打算去院子里看看,说不定他半夜起床小解,又不愿用房间里的马桶。还未走出大门,便看见院子里那棵枝冠庞大的洋槐,夜色中犹如一只蛰伏的巨兽,茂密的枝叶在夜风中发出诡异的沙沙声,宛如巨兽的鼻息。我不由停下脚步,总感觉那些随风摇摆的树枝像极了招魂幡,正在寻觅夜色中的亡魂。我退回到门厅中,总感觉这古宅内外有什么东西蠢蠢欲动。我当即就想返回自己的房间,又放心不下特雷韦恩先生,担心他惹祸上身,或者已经遭遇了什么。恰在此时,我发现不远的地方透出一丝光亮,远远看去,当即认出那是餐厅的方向。那抹光亮微弱而细长,像是透过门缝照出来的。我朝着那个方向走去,既好奇又不免有些害怕。那个地板上有人脸图案的房间,这个时候必定锁着门,里面又怎会透出亮光?我打算走过去一探究竟,走过楼梯口的时候,总觉得身后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回头一看结果吓了一跳—— 一个身穿长裙的女子旁若无人地走上台阶,她脚步轻盈,身体仿佛没有重量,淡金色的长发如同漂浮在水中,整个人看上去宛若幽灵在深夜的城堡中无声游荡。我愣在原地看了一会儿,直到她走过拐角继续迈步向上,才想起来跟上去一探究竟。为了不惊扰那个看上去像是鬼魂的女子,我悄步跟在后面走上楼梯,发现她一直向着最高处的阁楼走去。楼梯的尽头就是顶层的长廊,待我悄无声息地跟上去,却发现那女子已经站在拱形的窗口之中,衣裙与长发在夜色中飘扬,在惨白的月光下宛若暗夜的幽灵。我大吃一惊,赶紧跑过去想要阻止她,与此同时她转过头来,黑暗中看不清她的面容,却永远忘不了那哀怨的眼神。“让我走吧……”她叹息一声,霎那间身体向后仰去,从高处跌落!我用最快的速度跑过去,却连她的衣角也没抓住,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坠入黑暗!我俯身趴在窗台上,上身前倾向下看去,看到的景象令我终身难忘——古堡之下原本寂静的庭院此时竟成为冤魂的沼泽,数不清的孤魂野鬼拥挤着、哀嚎着,密密麻麻伸出无数只苍白干枯的手臂,无数张脸绝望地抬头向上,张开嘴发出凄厉的哀求!那宛如地狱般的情景令人毛骨悚然,我愣在当场,仿佛被一种无形的力量拖拽着,身体被拖出窗口,眼看就要坠入那可怕的深渊!突然有人在背后抓住我的衣服,将神志不清的我拽回走廊里。恍惚之中我还以为是特雷韦恩先生,转过身却发现是一个从未见过的年轻人。那个大男孩头发长长的盖住耳朵,穿一件蓬松的衬衣和棉布裤子,看上去像个偏远地区的农家小伙。“太危险了,”他说,“你不能去!”

我惊魂未定,睁大眼睛看了看他,又转头看看周围,那些鬼哭神嚎的可怕声音似乎消失不见,转眼间又恢复了寂静。“你是谁?”

我问他,“有没有看见那些……”“别轻易暴露,”他压低声音说,“我们现在很危险,要保住性命才能继续对抗他们!”

“他们想把我们怎么样?”

我不解地问。“他们想要围剿我们,我们必须转移。”

他说,“但我们不会投降,那些封建领主的压迫只会让百姓奋起反抗,只要我们斗争到底,乌克兰人民就会重获自由!”

我被他的这番话彻底弄懵了。乌克兰?不是属于俄罗斯帝国管辖吗?难道他们的农奴制改革不彻底,人们还在反抗封建领主?那他又怎会在这儿?这儿离本土可太远了!就在我一脸茫然的时候,那个奇怪的年轻人已经转身离开,趁我愣神的工夫闪身消失在走廊拐角处。我愣在原地,简直不相信刚才发生了什么。再去看楼下,那种地狱般的情景已经消失不见,只有那棵庞大的洋槐在微风中沙沙作响。我定了定神,试图让自己保持清醒。见于种种难以解释的恐怖异象,我决定必须找到特雷韦恩先生,这座诡异的修道院里暗藏凶险,他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遭遇不测!这样想着我再次穿过走廊,试图找到台阶走下楼去。结果还没走到楼梯口,不知从哪儿冒出一个行色匆匆的修女,突然就在出现在我面前。险些撞上的我们都被对方吓了一跳,她低叫一声,吓得用手捂住胸口。“这位先生,您大半夜的不在客房里休息,跑出来瞎逛什么呢?”

“实在抱歉,”我说,“我在找我那个瞎逛的同伴,我半夜醒来发现他不在房间里。”

“大晚上您这样回迷路的,”修女说,“快回屋去吧。”

说着她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头巾,随即转身离开。我总觉得她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声音怪怪的,好像要打嗝,刻意憋着口气,嗓音都发生了变化,原本女人的声音说着说着逐渐变粗变沉,已经有点不像人的声音了。我诧异地看着她走开的背影,昏暗的走廊中那身影似乎在逐渐变化,身子变高、脖子变长,两条腿像兽腿一样向后弯曲,而且眼看着越来越长,头顶甚至还长出了犄角一样的东西。我大惊失色,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个变了形的“修女”迈着诡异的步伐缓缓向楼梯口走去,消失再拐角处的时候,我仿佛看到她一只手“扶住”墙角,转过头来对我邪魅一笑。那一刻我似乎感觉自己两腿发软,倒不是因为害怕,而像是被人施了魔法,霎时间头晕目眩,很快就站不住了。我感觉自己的身体瘫软下去,想只断了线的木偶一样栽倒在地。可就在我即将倒地的时候,一只有力的手臂忽然将我接住,一张须发蓬乱的大脸出现在我面前,我回过神来才认出是那位刚来的赫尔穆特神父。他将我扶起来,带到我的房间门口,然后开门把我送了进去,全程没说一个字,等他在我身后将门关上得时候,我才想起他不会说话。此时的我只感觉昏昏沉沉、浑身无力,虽然心里还惦记着特雷韦恩先生,无奈身体已经不受控制地瘫倒下去,只觉得眼前一黑,还没走到床边就倒在了冰冷的地板上。当我再次醒来的时候,我发现自己仍然躺在床上,天光微亮,微薄的晨曦透过窄窗漫入房间,朦胧中透着股微微的寒意。特雷韦恩先生躺在另一张床上,似乎还没睡醒。当试图起身下床的我无意中发出一点声音时,他睁开眼睛,睡意朦胧地看了我一眼,打了个长长的哈欠。“昨晚您去哪儿了?害得我好找!”

特雷韦恩先生从床上坐起来,一边看了看我:“这鬼地方我能去哪儿?巴不得在房间里呆着!”

见他不愿承认,我更确定他昨晚鬼鬼祟祟的没干好事。不过大早晨的头晕脑胀,我也不愿刨根问底。有那么一会儿我甚至怀疑昨晚的一切都是做梦,或许特雷韦恩先生真的没离开房间,而我遭遇的一切其实都是梦游。郊外的清晨并没有想象中的那般美好,雾气笼罩了整个荒原,放眼望去雾蒙蒙一片,一直蔓延到半山腰。特雷韦恩先生站在走廊的窗口前,伸了个懒腰,望着眼前的景象说了句不太吉利的话:“这地方简直就像阴曹地府!”

奇怪的是,大清早这里却听不到一点鸟叫声,荒郊野外的却没有一点大自然的气息。或者说,毫无生气。我和特雷韦恩先生简单梳洗了一下,下楼想看看这里的人都在干嘛。公共场所已经有人开始走动,修女们有的正在清扫地面,有的抱着一堆衣服准备拿去清洗。我们来到院子里,发现已经有人开始在庭院中散步。我们想找个角落商量接下来要干嘛,忽见一个看上去略显痴傻的男子,穿着身类似于睡衣的便装,站在空地上傻乎乎地仰着脸,嘴里念念有词。这人的样子引起了我们的好奇,特雷韦恩先生试图走上前去搭话,问那人在看嘛。我小声提醒他说最好别去打扰人家,说不定那是个有点问题的患者,此时正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说话间我们已经离那个人近了一点,隐约能听出他念叨的内容。特雷韦恩先生示意我别出声,侧着耳朵仔细听了听,发现那人嘴里一直在念:“我看到了,我看到了……”我们都感觉很奇怪,特雷韦恩先生走过去问他看到了什么,那人抬起一只手举在头边,中指弯曲下来不断敲击着自己的手掌,然后缓缓伸出食指,指着城堡高处的一个地方,用不太清晰的话说:“那后面……有个人……”我和特雷韦恩先生都不约而同地抬头向他指的方向看去,发现他指的是塔楼上方。塔楼比主楼略高一块,晨雾还未完全散去,建筑的顶端在薄雾的笼罩下看不太清,塔楼上方有一扇狭窄的窗户,里面黑黢黢的什么也看不清,可就在我们两个视线移向那扇窗户的时候,忽然发觉窗内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我问特雷韦恩先生看到了吗?他点点头:“或许就是那个不愿见我们的现任院长,说什么去马尔堡参加宗教会议,简直就是扯淡!”

这时纳斯塔加也来到了院子里,问我们在看什么。“莴苣姑娘(长发公主原型)。”

特雷韦恩先生说。纳斯塔加也抬头看了看,过了一会儿,她问我们:“你们看这座建筑,它像什么?”

“像座监狱,”特雷韦恩先生说,“冰冷的石墙、狭窄的窗户,还有那塔楼不就是瞭望塔吗!”

“现在是白天,”纳斯塔加说,“如果晚上看的话,会有一种感觉,这座建筑像一只昂首而立的巨兽。你们在插画书上看到过趴在地上的龙吗?它的翅膀会像爪子一样杵在地上,翅尖会高高翘起。这城堡两边的尖塔,像不像翘起的翅膀,而中间的塔楼就像高昂的头颈。”

听她这么一说,我们再抬头去看那座城堡,竟然越看越像,真的就像一只巨龙昂然而立,四肢伏地,翘起翅尖展示着自己的力量。“看到它的第一眼,”纳斯塔加说,“我就觉得这座建筑有种莫名的压迫感,看上去令人不安。”

“或许中世纪就喜欢这种偏暗黑的建筑风格。”

特雷韦恩先生说。纳斯塔加没说什么,又回头看了看庭院中那株枝繁叶茂的庞然大物。“我昨晚梦见了这棵树,”她说,“这些求职上挂满了骨头,在夜风中就像个巨大的风铃。”

特雷韦恩先生似乎听出来的,这个年轻女孩的脑子里都是些黑暗可怖的想法。“维塔利斯整天都教给你些什么东西?”

他说,“我看你是被他洗脑了,快回学校去上学吧孩子!”

纳斯塔加知道他对自己的话嗤之以鼻,也就没再说什么。这时修女走到院子里跟我们说早饭准备好了,我们随后便走进去用餐。早餐是简单的面包、粥和各种生切蔬菜。我们已经各自找位置坐下,那个穿着黑袍的神父才姗姗来迟。我本想对他昨晚的帮助表示感谢,却见他仍是那幅面无表情的样子,也就没说出口。吃饭的时候旁边的人一直在讨论什么,奇怪的是他们说的话很像波兰语,我却听不懂。我用眼神询问身边的特雷韦恩先生,他也一脸茫然。这时纳斯塔加说了句什么,只见对面的人将一小罐盐递给了她。“卡舒比语。”

她小声对我说,“刚才我说的是‘请把盐递给我’,但我说得并不标准,他们说的语言更正宗,是未被德意志化的卡舒比语。”

“波美拉尼亚地区的语言,”特雷韦恩先生说,“这是德意志唯一一个说西斯拉夫语的地区。”

“我能听懂卡舒比语,却听不懂他们说的话。”

“这有甚么好奇怪的,”特雷韦恩先生说,“有些德语方言我也听不懂,去过南方你就知道了。”

说完他继续大口啃面包,一勺接一勺地喝粥,看上去就像一天一夜没吃饭了。我也觉得肚子很饿,昨晚睡觉前就感觉肚子里空荡荡的,一觉醒来更是饿得咕咕直叫。尽管修道院的食物一如既往地卖相很差,我们却迫不及待地填饱肚子。那位赫尔穆特神父看上去就沉稳多了,依旧是小口地吃着食物,甚至连咀嚼的动作也很平缓。我突然有种很奇怪的想法,感觉他像极了之前见过的那种机械人偶,身体会动却始终面无表情,而且动作机械缓慢,看上去端庄体面,却让人感觉很别扭!我们每人喝了满满一汤盘粥,吃了些面包和蔬菜,即便如比,一顿饭下来,感觉跟喝西北风没啥区别。待用餐的人都散去,赫尔穆特神父向修女提议说想看看地板上的那些图案。他用笔写在一个小本子上,修女看了连连点头,仿佛终于有个能信任的人前来助阵,而我们几个只是绣花枕头。梅尔塔修女将赫尔穆特神父领进那间关闭的餐厅,我们几个也跟了进去,当然这次的主宾是那位神父,我们充其量只是来观摩的。神父掀开地毯,看了看那些诡异的人脸图案,然后俯身将一只手放在地板上,闭上眼睛,似乎在感受什么。我们几个人都站在一旁不敢做声,过了一会儿,只见他睁开眼睛站起来,在小本子上写下一个单词——Whisper(低语)。梅尔塔修女看了大惊失色,特雷韦恩先生却差点没笑出来。如果说我们之前对谢伟神父还有些尊敬,他的这一举动几乎让我们认定他的故弄玄虚。一个有听力障碍得人单凭一只手就能感受到地板下有动静,未必也太蹩脚了!但我们只是不动声色,想看看他究竟能搞出甚么名堂。这时纳斯塔加似乎有话想说,自从神父动手掀开地毯,她当时就发现了什么。“这里……多了一张人脸……”其实我也发现了,刚才怕打扰神父一直没说。我们三个对那些图案的研究可下了功夫,又是拍照又是临摹的,那个神父刚来就想喧宾夺主!“你们确定?”

特雷韦恩先生说,接着看向梅尔塔修女,“你看呢?”

“我也看到了!”

修女睁大眼睛说,“那里的那个图案,之前是没有的!怎么突然就冒出来了?”

“太可怕了,”特雷韦恩先生说,“那就意味着,这地板上的图案仍在不断增加!”

“只是一天的时间就又多出来了,”我说,“看来这些图案一开始也是逐渐出现的!”

“而且,而且……”修女似乎想说什么,被吓得有些结舌,“这张脸看上去怎么这么像……”后面的话她没说出来,而是小心翼翼地抬头看了看赫尔穆特神父。我们都明白了她的意思,或者说,我们其实也看出来了,突然多出的那张人脸,看上去竟然像极了这位神父!面部僵硬、毫无表情,就连那冷漠的眼神和浓密的胡须都惟妙惟肖!“这也太诡异了吧,”特雷韦恩先生说,“难不成只要有一个人来到这里,他的面孔就会被印在这地板上?还是说,这地板会吸取人的灵魂,这些人脸都是被封印住的!”

他说得很恐怖,我却越听越奇怪,因为这些话根本不想能从他嘴里说出来的。我用眼睛余光瞥了瞥那位神父,他那副平静淡然的面孔下,内心似乎在暗骂,仿佛觉察到这番话有意针对自己。梅尔塔修女看着我们几个人的表情,似乎不知如何是好。“多出来的图案是刚被人画上去的,”这时纳斯塔加说,“与之前的有细微色差,虽然风格很像,但能看出与其他图案的区别。”

“被人画上去的?”

修女有些不可思议。我和特雷韦恩先生也是面面相觑。“好吧,我坦白,”特雷韦恩先生突然说,“这是我昨晚偷偷画上去的。”

“什么?!”

“我自己拼凑了一些能充当颜料的东西,炉灰、泥土,在厨房偷了点臭烘烘的橄榄油(19世纪上半叶之前,人们不会精炼食用油,没有经过脱臭处理的食用油味道很重),再加上点其他东西调色,怎么样,颜色跟其他那些图案差不多吧?”

“您……”我恍然大悟,“原来昨晚我在餐厅外透过门缝看到的亮光果然是你在捣鬼!”

“你想干什么?”

梅尔塔修女睁大眼睛问他,“而且晚上这房间肯定会锁门,您是怎么进来的?”

“这也是我一直在找的答案,”特雷韦恩先生说,“假设这地板上的人脸图案都是人为画上去的,那他是如何做到的。昨天下午我在这房间里研究半天——抱歉我们没经过您的允许就进来了——我终于在墙上发现了玄机。这里的墙壁有很多凹凸装饰和花纹图案,当然这在早先的古建筑中是很常见的,这座修道院的设计者正是利用这种方方正正的凹凸装饰设计了暗门,并用花纹图案巧妙地隐藏了缝隙。而一手制造了这些图案的人,一定也是通过暗门潜入房间,趁夜深人静的时候偷做手脚。我只是用了一些比较常见的东西做颜料,就画出了跟之前差不多的图案效果,以至于刚才在场的诸位都被蒙骗了。这座建筑的地板都是大理石,而大理石本身就有吸附性,油渍和其他污渍很容易渗入其中,也就造成了这些图案是从地板下面浮现出来的假象!”

听完他这番话,我们都瞠目结舌。“也就是说,昨晚您亲自做了实验?”

纳斯塔加问。“请恕我冒昧,尊敬的修女,神父,”特雷韦恩话说得很客气,脸上的表情却颇为得意,“这是否能证明,之前的那些图案也是画上去的?”

我看了看那两个人的表情,梅尔塔似乎不知该说什么,一脸茫然地看着神父;赫尔穆特神父低眉不语,脸色却不怎么好看。“那,位移呢?”

这时纳斯塔加开口打破沉默,“就算能证明这些图案都是人为画上去的,可又该怎么解释它们明显的位移?”

此话一出,方才还挺得意的特雷韦恩先生脸色一变。“而且我们都看出来了,过去一晚上的时间,有些图案又发生了明显位移。”

这时,许久未动声色的赫尔穆特神父掏出他的小本子,用笔在上面写了两个单词——意念投影。这两个词分开看还比较寻常,凑一块儿感觉既陌生又新奇。“意念”本就是个比较抽象的词语,意念能“投影”,字面意思能理解,却让人有些不可思议。“神职人员竟然还相信这个,”特雷韦恩先生说,“如果意念能投影,那还用我们拍照吗?”

“我倒是听说过这个词,”纳斯塔加说,“16世纪原属于英王亨利八世的汉普顿宫,人们传说那里经常“闹鬼”。即使站在没有窗户的墙边,也常感到有阵阵阴风吹来,让人头晕昏厥。甚至还有人信誓旦旦地宣称看见了“鬼魂”在里面游荡,并相信这个鬼魂不是别人,就是被亨利八世处死的第五任妻子凯瑟琳·霍华德。而他的第二任妻子安妮·博林的鬼魂据说经常会在阴森可怖的伦敦塔游荡。不能排除那些所谓亲眼目睹的人,都是‘有鬼’的想法在脑海中先入为主,自己的主观意识投影到那些阴暗的场景中,导致看到‘鬼魂’出现。”

“越来越玄乎了,”特雷韦恩先生说,“之前我还以为是有人偷偷画上去的,按照这位神父的说法,那人根本不用画,只靠意念就能旁这些图案自行出现,这地板简直跟我拍照用的底片一样,真是太神奇了!”

赫尔穆特神父虽然听不到他在说什么,但或许从他的面部表情上看出了他的想法。他不动声色,抬手又在本子上写了一个单词——潜意识。我们几个人看得莫名其妙,仍然还是纳斯塔加先猜出了其中的意思。“神父大概是想说,这种意念投影应该是在潜意识的作用下产生的,也就是潜意识的投影。由于是潜意识,也许当事者本人并无察觉,也并非有意为之。或许只是个有过某种经历的普通人,在想起某些人的时候,无意识中将自己头脑中这些人的样貌投影在地板上。”

“原来如此,”这时梅尔塔修女突然插话说,“这里的住客确实有部分精神有问题。事到如今,我也不对诸位过多隐瞒。这座修道院由一家贵族经营管理,据说这个家族曾出现过好几个精神有问题的成员,所以他们特意将这里改造成疗养院,专门收治那些有身份的患者,有的将自己的家人送来这里疗养,因为这里地处偏僻,可以很好地掩人耳目。”

“那些有权有势的人不希望别人知道自己家里有这样的患者,”特雷韦恩先生说,“这么说就更了怕了,既然这里的住客多少都有精神问题,那他们的脑子里,或者潜意识里究竟会想些什么?简直细思恐极!如果这座修道院就是那些人的幻想舞台,简直难以想象!”

“那我们该怎么办?”

梅尔塔修女显然被这一说法吓住了,“赫尔穆特神父,您能帮我们祛除患者脑子里那些可怕的东西吗?”

那位神父并未直接表态,而是表示自己想先见见住在这里的患者,并征求修女同意。梅尔塔修女欣然同意,并说有的患者确实需要神父前去“开导”一下!对此特雷韦恩先生似乎不屑一顾,毕竟那位神父连听说都有障碍,难不成全程与患者写字交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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