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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温斯豪尔修道院(五)(1 / 1)

纳斯塔加拂去上面的灰尘,与此同时我和特雷韦恩先生都凑过来看。掀开一页,只见泛黄的纸上画着一个女孩,低着头蜷坐在墙角,垂下的头发遮住了脸。画的下面写着一行字:如果可以选择,我希望自己从未来到这世界上。我们三人对视了一眼,纳斯塔加翻到第二页,这一页有两幅画,线条都很简单。一幅画的是一名身穿粗布裙子的妇女,正弯腰在田地里工作,另一幅画的是一口老井,井边躺着个人,身下还有滩像是血迹的阴影。画下面的字写着:我出生的时候,外婆正在地里刨土豆,外公喝醉了酒,去井边打水的时候摔倒了,头磕在井口,脖子折断了。外婆坐在地上哭到半夜,一直说这个新生儿是个灾星,发誓永远不会爱这个孩子。看到这段文字的时候我不由摸了摸自己的后脖颈,纳斯塔加翻到下一页,这一页画着一个戴头巾的女人,独自一人走在路上,怀抱着襁褓中的婴儿,旁边寥寥数笔画出荒凉的草地。画下面的字写着:母亲带着我离开家,想走到河边把我淹死,可她走错了方向,走了一天都没找到河,最后累倒在一家农舍外,农民看她可怜,好心收留了她。再后面一页画着几只羊,都在低头吃草,羊群边的草地上坐着个小孩子,画下面的字写着:那户农民家里只有一对老夫妇,除了种地还养了一群羊,我学会走路前,一直都和羊在一起。我和母亲寄人篱下,母亲为了不被赶走,每天都卖力干活,洗衣做饭,割草喂羊,任劳任怨。再后面一页画着一位老农妇,正站在厨房里切菜,只画了个潦草的背影,可仔细看她切菜的砧板上却沾着血。画下面的字写着:那家农户的女主人好像精神有问题,她经常一个人自言自语,切菜的时候精神恍惚切断了手指。纳斯塔加翻到下一页,纸上的画让我们不由一惊——羊圈里的羊低头吃着草,上面的木梁下吊着个人,穿着粗布裙子,两只脚耷拉在羊群上方。画下面的字写着:有天早上,母亲像往常一样打开羊圈,却看到了可怕的一幕。没有任何迹象,也没听到任何声音,老农妇就这样一声未吭地死了,一句话也没留下。看到这我们都感觉有些头皮发麻,纳斯塔加翻到下一页,上面画着一位老农夫,正拽着绳子在井边打水。画下面的字写着:妻子死后,老农夫的精神似乎也出了问题,他也开始自言自语,经常一个人对着空气说话。纳斯塔加停顿了一下,似乎在为翻看下一页做心理准备。果然,下一页仍然画着那口井,井口处有两只朝上的脚。画下面的字写着:有一天,他像往常一样在井边打水,似乎是累了,转身坐在了井沿上,突然身子往后一仰,直挺挺掉进水井里。我们三个相互看了一眼,本子里记录的事情愈发诡异,甚至毫无缘由。纳斯塔加翻到下一页,上面画着一名年轻女子坐在地上,怀里抱着幼小的孩子,两人脸上都写满恐惧与无助,身边地面上排列着很多人的影子,像狼群一样将她们团团围住。画下面的字写着:老农民夫妇死后,村里的人都说是我母亲害死了他们,说我们带来了不干净的东西,害死老夫妇,想霸占他们的农舍。那些人像疯了一样举着火把围住我们,喊着我母亲是女巫,要烧了我们母女俩。母亲苦苦哀求,说愿意为村里的人做牛做马。结果我们就被关在了老农妇上吊的羊圈里,所有羊则都被村里的人一抢而空。我们以为他们会放火烧了羊圈,可等着我们的却是更可怕的事。纳斯塔加掀开纸页的手微微颤抖,后面一页跟第一页画的内容差不多,一个女孩蜷坐在墙角,两只手捂住眼睛,垂下的头发遮住了脸。画下面的字写着:村里几乎所有的男人都会到羊圈里来,我母亲每天晚上被他们当作牲口,白天则遭受女人们的毒打,她们边打边咒骂,还剪了母亲的头发,用烧火棍在她身上烫下烙印。我用尽全力捂住耳朵,母亲凄厉的叫喊声仍然不断刺痛着我的心。我不断祈祷,如果这苦难无法结束,就让我们尽快解脱吧!纳斯塔加翻动纸页的手抖得更厉害了,或许已经不忍心再往下看。还好到了下一页,纸上的画并没有那么可怕,画的是一个女子远去的背影,她手牵着一个小女孩,走在寂静的荒原上。画下面的字写着:母亲带着我走了,离开了那个地狱般的地方,离开了那群魔鬼这样的人。她步履蹒跚、体无完肤,脸上却异常平静,苦难将她变成一具面无表情的木偶。我们稍微平定了一下情绪,翻到下一页。上面画着一对母女静静地坐在河边,女儿依偎在母亲怀中,母亲望着河面轻声吟唱。画下面的字写着:母亲带我走到河边,让我枕着她的膝盖休息,她轻声唱着歌,那声音美极了,我伴着歌声入梦,梦见她坐在河边唱歌,一边从一只血淋淋的布袋里拿出一块块的东西,漫不经意地扔进河水里。那是我的亲生父亲,他在母亲15岁时玷污了她。一个夜风萧瑟的晚上,母亲在磨坊里切碎了他,将碎肉扔进装粮食的袋子里。梦醒的那一刻,我看到的不是静静流淌的河水,而是农舍旁的那个羊圈,那个简陋的木房已经火光冲天,母亲身上沾满鲜血,带着我转身离开。下一页画中多了两个陌生人,小女孩正跟他们在一起,母亲依依不舍地告别。画下面的字写着:我们走过乡野来到城市,这座城市建在河边,有很宽的街道和高高房子。母亲为了谋生打算去工厂工作,我被寄养在一对姓考夫曼的夫妇家中,母亲则去做苦力维持生计。下一页画的是张拼图,一半描绘了女人在工厂干活,一半描绘了女孩跪在地上擦地板。画下面的字写着:母亲在一家纺织厂辛勤劳作,希望能给我更好的生活,可她不知道的是,寄人篱下的我每天受尽委屈。考夫曼夫妇在Frauengasse大街经营着一家小旅馆,随时随地地侮辱、虐待、殴打我,让不到十岁的我干杂活,打扫房间、院子,洗杯盘碗盏,晚上让我睡在窄小的杂物间里。即便如此,他们每个月还要向母亲索要抚养费,即便母亲已经筋疲力尽。下一页画的是一个女孩坐在地上读书,她依偎在墙角,光线昏暗,她却读得格外用心。画下面的字写着:好在母亲的工作有了起色,生活终于有了一丝希望。而我也遇到了一位善良的长者,温特伯格先生是个来自丹麦的作家,有段时间住在小旅馆的顶楼专心写作。与那些来来往往的商客不同,他为人和善,总是彬彬有礼,更重要的是,他愿意教我识字。他将读音标注在诗集的空白处,我一有时间就如饥似渴地学,将其作为黑暗生活中的唯一光明。下一页画的是一名男子瘫坐在一把椅子里,旁边的地板上掉落着一支手枪,还有斑斑血迹。画下面的字写着:可惜好景不长,母亲因为努力工作被老板认可而遭受其他女工记恨。她们说母亲为了依靠老板出卖色相,妄想着做情妇被人豢养。她们还诬陷母亲说她偷了纺织厂里的织物,一伙人叫嚣着要搜她身。与此同时灾难也降临在了我的头上。考夫曼夫妇得知我几乎每天都要去见温特伯格先生,像见了鬼一样大惊失色,叫喊着说温特伯格先生几年前就死了,就在我经常见他的那个房间里用一支遂发手枪饮弹自尽,以后那个房间一直关闭,没再有人住过!我当然不肯相信他们的话,更可怕的是,他们也不肯放过我。考夫曼夫妇坚信我是女巫,所以才能跟死人的鬼魂交流。是我将他们的旅馆变成鬼魂出没的凶宅,他们要将我交给教会,接受审判。我吓坏了,以为他们是想恫吓我,可他们真的将我双手反绑,还叫上其他人一起押着我赶出旅馆。纳斯塔加赶紧翻到下一页,画的是一个被捆绑住的女孩跌坐在石板路上,惊恐地睁大眼睛。画下面的字写着:我被人们押送到阿特斯法院前的广场上,在那里遭受众人无尽的辱骂与诅咒。他们甚至还在空地上堆起木柴,叫喊着“烧死女巫”!几个女人七手八脚地减掉我的头发,母亲赶来的时候我已经遍体鳞伤、衣不遮体。下一页画的是一位母亲跪在地上紧紧护着女儿,尽管自己已经瘦骨嶙峋、形容枯槁,但她目光决然,眼中皆是愤懑。“都是我做的!”

画下面的字写着:“我才是女巫,放了我的女儿,她是无辜的!”

母亲用尽最后的力气竭力呐喊,这是她对世界最后的痛斥与反抗。当她低头看向我的时候,眼神中却尽是温柔。周围的人群还在叫喊着绝不放过我们的话,有人甚至已经点燃了那堆木柴,有的人还提着油灯过来想将灯油泼在我们身上。我彻底绝望了,只想依偎在母亲怀里等死。她却捧起我的脸,告诉我不要害怕。“离开这儿,再也别回来!”

她看着我的眼睛说了最后一句话,然后忽然站起身跑到人群中,夺过其中一人手里的油灯,猛地仰头喝下里面的灯油,然后转身跑向燃烧着大火的木柴,跳进了熊熊燃烧的火焰中。看到这我们不禁一阵唏嘘,感觉这地牢里愈发阴森可怖。纳斯塔加停顿了一下,我和特雷韦恩先生几乎不想再看下去了。沉寂中的叹息很快被黑暗吞噬,纳斯塔加动手翻到下一页。下一页的画面没那么可怕了,用简易却生动的笔触描绘了一幅河畔景色,河边绿草如茵,对岸的树木错落有致,远处依稀可见低矮的房屋。整幅画面平静祥和,宛若世外桃源,笔触中却透着难以言表的悲伤,和劫后余生的怆然。画下面的文字写着:我拖着已被抽离灵魂的皮囊,离开人群,离开地狱。当广场上的人群散去的时候,他们知道,我已生无可恋。我就像一条被丢在地上的鱼,一只折断翅膀的鸟,死亡前只剩绝望。所以他们把我丢下,就像丢弃啃噬完的骨架。纳斯塔加翻到下一页,画中的景象立即引起了我们的注意:偏僻的郊外,萧瑟的荒野,遥远的草木深处一栋古老的房子矗立其中,我们一眼便看出那是温斯豪尔疗养院!画下的文字写着:冥冥中仿佛有谁指引,远处的那座房子,会是我的归宿吗?我已经没有活下去的渴望,但双脚却下意识地朝着那个方向走去。下一页画的是一个女孩穿着修女服,双手握在胸前跪地祈祷。画下面的文字写着:命运终于对我展露微笑,我被院长收留,成了一名修女。如果我的灵魂已死,至少躯体还有安身之处。我愿留在这个与世隔绝的地方,在宁静中度过余生。下一页画的也是双拼图,一半画的是一名女子再菜园里收白菜,另一半画的是一名女子用圆铲在烤炉里烤面包。话下面的文字写着:这里的日子简直就是天堂,我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种菜和做饭,修道院自带一片小菜园,还有宽敞的厨房和餐厅,这是我第一次感觉劳动是件多么幸福的事情,特别是在这世外桃源般的古老地方,人们自给自足与世无争。看到这我们三人暂时松了口气,但马上想到,既然这本类似日记的本子在这样的地方被发现,留下它的人一定经历了什么可怕的事情。想到这我们感觉一阵发凉,不愿再往下看,又迫切想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纳斯塔加翻到下一页,这页画的视角很奇怪,画面被两名修女的背影遮住一半,越过她们的肩膀可以看到几个人,像是修道院里的住客,但他们都神情木然、双目无光,看上去竟然像极了我和特雷韦恩先生专为逝者拍摄的那种照片,他们被遮挡在身穿宽大黑色修女服的背影之间,给人感觉颇为压抑。画下面的文字写着:但很快我就发现不对劲,这座古老的修道院,似乎总给人一种很奇怪的感觉,那些看似温和的修女仿佛都带着一张和善的面具,她们的笑容看久了让人很不舒服,而且那些住在这里的人,他们看上去是在这里疗养,却总有种被豢养的感觉。他们生活舒适,被人照顾,却像极了那些被饲养的牲畜,衣食无忧却毫无生气。有的老人明明没有丧失行动能力,却每天让人用轮椅推着,有的人看上去很年轻身体也没有问题,却从不自己做事,洗衣做饭都让别人伺候。难道他们喜欢这种被当作病人照顾的感觉?自食其力难道不好吗?下一页的图画更直观,画的是几名修女站在一只浴盆四周,正七手八脚地将一个人按在浴盆里,那人被淹在水中,想要挣扎却无济于事。画下面的文字写着:只有一个叫尤兰达的女孩,似乎受够了这种毫无自由的软禁,整天闹着要离开这里。修女们一开始只是将她关在房间里,可她不吃不喝,还砸了所有东西。后来这里的人对她使用了一种很危险的治疗方法——水疗法,说是可以有效克制她的躁动,让她在接近窒息的体验中完成对暴躁人格的遏制与重启,只要她能冷静下来,就说明体内不好的东西被消灭了,只剩下平静、“无害”的人格,就可以与正常人无异。“治疗”的效果似乎达到了,接受过几次“水疗”的尤兰达似乎安静了很多,她开始听话地坐在那里,也开始吃东西,她变成了一只温顺的羔羊。我试图去找院长修女让她制止这种可怕的治疗方式,却被告知院长身体不适。她年纪大了,每天在自己房间里足不出户。下一页的图画更恐怖,我们一眼认出画的是庭院里的那棵洋槐树,枝叶茂密,在黑色的笔墨下显得阴森可怖,更可怕的是,一根树枝上吊着个人,从衣裙的轮廓看来是个女人,赤裸着双脚,在庞大的树冠下显得极其渺小。画下面的文字写着:那晚风很大,我躺在寝室里,夜深的时候听到呼啸的风声中仿佛传来歌声。我从床上坐起来透过窗户向外张望,隐约看到一个穿着白色衣裙的身影缓缓走在院子里,外面一片漆黑,我看到那个身影走到洋槐树下,似乎在攀爬那粗壮的树干。那时我半梦半醒,一片漆黑中,那个白色的身影仿佛黑暗中的一抹烟雾,看上去很不真实,转眼间就消失在茂密的枝叶中。就在我以为自己看花眼的时候,那团白影突然从树枝上掉下来,悬在半空,来回摇摆!我大吃一惊,赶紧翻下床跑出寝室,用最快的速度穿过走廊跑下楼梯冲到院子里,在那棵墨绿色的庞然大物下,我分明看到尤兰达被吊着脖子悬在半空,身体随着呼啸的夜风来回摇摆!我惊叫一声想过去救她,却被随后赶来的修女们阻止,她们七手八脚地抓住我,不顾我的拼命挣扎叫喊,将我绑起来关进晨祷室。看到这我们又有些头皮发麻,我不由想起昨晚在走廊里看到那个跳窗的年轻女子,她们的死同样诡异而反常。纳斯塔加翻到下一页,画的是片墓地,人们聚集在一起,中间放着一口棺材。我们以为这些人在埋葬上吊死去的女子尤兰达,画下面的文字却否定了我们的猜想:天亮后,修女们打开晨祷室的门,让我老实一点,赶紧收拾下去参加院长的葬礼。原来就在昨晚,年迈的老院长去世了。我问她们尤兰达怎样了,她们警告我别出动静,如果我再说一句话,就用针线将我的嘴缝起来!我只得保持沉默,乖乖去参加葬礼。原本想着葬礼结束后就离开,我却在人群中看到了尤兰达!难道她没死?抑或是我昨晚真的看错了?我惊讶地看着她,她只是平静地站在人群中,仿佛昨晚的事从未发生过!我们三人互相看了看,感觉这里面记录的事情越来越诡异了!夜里有个女孩上吊了,死的却是院长修女,女孩还若无其事地参加葬礼。“而且,这葬礼也太仓促了吧。”

纳斯塔加说。我们继续往后看,下一页画的是一个身穿修女服的人,看上去很年轻。画下面的文字写着:新的院长很快上任了,教会的人亲自来参加接任仪式。我本对此毫不关心,可看到新任院长是尤兰达的时候,当场就愣住了。她还很年轻,修道院里有很多比她资质老的修女,为什么偏偏是她?而且那晚我看到的……如果尤兰达精神有问题,或者出于什么原因上吊自杀,又怎会被推选为院长?我们三人也是面面相觑,尤兰达,刚才不还说她是名“患者”吗?修女们对她用“水疗”,怎么转眼间就成了院长?我们带着疑问继续往下看,后面的图画简直会让人生理不适:画中有的人会被绑在椅子上,有的被绑在柱子上,有的人呕吐不止,有的甚至被人按住往下体注水!画下面的文字写着:我以为亲身经历过那些可怕疗法的尤兰达会理解患者的痛苦,从而停止那些无异于虐待的做法,但我错了,因为自从新院长上任后,简直更惨无人道!那些被认为精神有问题的“患者”会强制接受各种难以想象的“治疗”方法,有的会被绑在束缚椅上,椅子下面自带马桶,患者在上面一坐就是好几天。有的甚至会被绑在一根柱子上,接受所谓的“旋转疗法”,会有人用绳子和轮盘不停转那根柱子,直至被绑在上面的人痛苦不堪。还有更可怕的,一些被认为体内有“污秽”的人,会被强制灌毒药,甚至灌肠,以便将体内污浊的液体排干。那些所谓的患者被像牲口一样对待,简直就是在用刑!我因为极力阻止她们用这些可怕的事情方法虐待患者,也被绑了起来。她们将我绑在一根柱子上不停旋转,直到我感觉整个灵魂都脱离了躯体,头晕脑胀、仿佛所有的血液都被抽干!哪种感觉就像死了一样,浑身上下没有一丝力气,仿佛灵魂出窍,但仍能感觉到肉体的所有痛苦,无法呼吸、血管膨胀,整个人犹如不断坠入万丈深渊!我不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感觉好像自己被人拖走了,放入一只盛满水的浴盆里。水很温暖,逐渐缓解了身上的痛苦。我尝试着让自己慢慢清醒,害怕会被人按入水中不能呼吸。但没有人动我,水温慢慢让我的血液恢复通畅,我的眼睛能看见东西了,头晕脑胀的感觉也逐渐缓解。就在我的意识稍有恢复的时候,突然间一桶冷水从头顶脚下,冷热交替的瞬间我感觉身体的血液被凝固了,整个人仿佛被抛入冰河,甚至能感觉到大脑不断收缩,剧烈的疼痛沿着脊柱遍布全身,四肢僵硬动弹不得!这样的酷刑我经历过不止一次,直到修女们认为我彻底顺从了,不再说话不再反抗,如同一具任人摆布的行尸走肉。这一页的内容看得我们浑身冰冷,纳斯塔加翻到下一页,画的是一名女子在木盆里洗衣服,旁边木桶里的衣物堆积如山。下面的文字写着:我被安排到洗衣房工作,几乎与所有人隔绝,每天只有洗不完的衣服,和一双被冻得通红的手。我像是会动的木偶、没有生命的机器,白天洗衣服,晚上借着油灯微弱的光缝缝补补,每天重复做同样的事,仿佛永无止境。不知是谁叹了口气,纳斯塔加继续翻到下一页。这一页画的是一名女子跪在地上被人按住,一名修女扯开她的衣服在她的后背扎针。下面的文字写着:就在我以为不会再有更糟糕的事情发生时,噩梦却再次降临。有个修女说她穿的衣服里有针,首先就找我兴师问罪。我很确定自己每次缝完衣服都会将针小心收起,一定是有人诬陷我!但没人相信我说的话,反而又有其他修女说她们的衣服里也有针!我百口莫辩,只能强忍委屈接受惩罚。她们将我扎得遍体鳞伤,还强迫我承认自己的罪行。我又怎会承认呢?然后我就被关进地牢,直到诚心悔改的那一天。纳斯塔加似乎已经不忍心再翻到下一页,我们都感觉到了彻骨的寒意。但她仍然颤抖着手掀过纸张,只看一眼我们就明白了后面发生的事情——纸上画着一个人跪在地上,被人用编绳抽打!下面的文字写着:这只是噩梦的开始,我被关在漆黑的地牢里,地上只有一些干草,没有一丝光线,我甚至不知道白天黑夜。每过一段时间,阴暗的走廊里就会传来脚步声,你不知道等待你的会是一盘馊饭,还是一顿毒打。她们几乎每天都用鞭笞逼供,我即便生不如死也始终咬紧牙关。一个人的时候,我在黑暗中一遍遍祈祷,如果这苦难永无止境,就让我尽快解脱吧!我每天都在无尽的黑暗中怀念有阳光的日子,却发现阴暗如影相随。我宁愿,从未降生在这个世界上!纳斯塔加又往后翻了一页,但日记到这就结束了,后面的几张纸一片空白。特雷韦恩先生提议将本子放回原处,纳斯塔加却想将它带出去,仿佛为了残留其中的灵魂能再见到阳光。我们调整了一下情绪打算往外走,很快却发现迷路了。原本我们进来的时候只有一条路通向牢房,原路返回却怎么也走不出去,仿佛无意中走入迷宫,昏暗曲折的走廊似乎没有尽头。发现手中的蜡烛即将燃尽的时候,我们的心中的诧异变为恐慌。直觉告诉我们一定又是遇到了不寻常的事,这地下室仿佛有生命般将我们困在其中,一定是不希望我们发现它的秘密。特雷韦恩先生提议在本子上画出我们途经的路线,或者沿途在墙上做标记,这么做的前提是有光线,可手里的蜡烛眼看就要燃尽。我们打算借着最后一点光线赶紧往外跑,可纳斯塔加却突然停下脚步,她站在原地,像是被定住一样,只有颤抖的嘴唇微微张开,缓缓说了一句话:“有个声音,一直跟在我们后面……”就在此时,蜡烛燃尽,唯一的光线突然熄灭,我们被淹没在一片没有尽头的黑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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